林頌安把談寧帶到一家酒店。

他們開車來到了離寧江兩百多公裏的昀城,昀城經濟不發達,也沒有什麽風景名勝,隻暫作歇腳。

“住一晚吧,明早再回寧江。”林頌安拉著談寧走進一家富麗堂皇的酒店。

談寧把身份證交給林頌安,然後就轉身一個人默默站在魚缸旁邊。

自從下了高速,談寧慢慢從林頌安懷裏緩過神來,像是後知後覺地為自己剛剛的脆弱感到恥辱,他猛地推開林頌安,再不肯開口,也不肯和林頌安說話,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永遠避開林頌安。

他又背對著林頌安。

他明知道林頌安最討厭他這樣。

林頌安頂了頂腮,被談寧氣到肝疼。

拿了房卡拖著行李走進房間,林頌安剛要去摟談寧的腰,就被談寧側身躲開。

林頌安:“……我真是欠你的。”

談寧去衛生間洗澡,水剛升溫,林頌安忽然走進來,大咧咧地對著鏡子理了理頭發。談寧下意識拉好玻璃門,林頌安嗤笑一聲:“躲什麽躲?我稀罕和你一起洗澡?”

談寧頓了頓,背過身繼續衝洗自己。

裸裎相對太多次,談寧在他麵前也確實沒什麽羞赧感,他完全當林頌安是透明人,顯得好像林頌安滿腦子都是那檔子事,有多麽急不可耐似的。

“早就看膩了。”林頌安報複性地嘟囔了一句,然後就走出衛生間。

談寧站在原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清湯寡水,乏善可陳,的確沒什麽吸引人的。

腦海中再次想起林頌安母親的那句話,“我已經在國內外的檢測庫裏找到和你匹配的。”

談寧聞不到林頌安的信息素,不懂匹配度的作用,卻陪著林頌安度過許多次恐怖的易感期,能感受到那種來自於生理牽製的力量,每次林頌安痛苦地抱住他,神誌不清地咬住他後頸的時候,談寧都覺得茫然困惑。

林頌安對他的喜歡有多深,能抵過信息素的**呢?談寧對此沒有把握。

高匹配度的oga。

高到什麽程度?能完全緩解林頌安的痛苦嗎?能和他更契合更歡愉嗎?

至少咬後頸的時候不會出血吧,談寧想。

因為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像是定時炸彈,談寧的心就永遠懸空,沒有著落。

洗完澡出來,林頌安正躺在**看手機,他給方瑾回了消息,方瑾警覺地問他:【身邊有人?你談戀愛了?】

林頌安想了想,一轉頭正好對上談寧的視線,他不想在自己還沒完全有能力保護談寧的時候,將談寧暴露在他那個有些偏執的母親麵前,於是回複:【沒有,路上正好遇到一個高中同學,聊了幾句。】

【哦,那你明天回來嗎?】

【後天吧,後天中午我回家吃飯。】

【好。】

談寧默默走到床邊躺下。

林頌安還在跟他生悶氣,斜著眼看了看他,然後學著他平時的模樣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談寧微微頓住。

他已經習慣了一上床就被林頌安抱個滿懷,兩個人擠在床的一邊,雖然也沒什麽話好聊,沒什麽心事好分享,通常是林頌安停在談寧身上的手開始**,談寧掙紮著抗拒,就這樣耳鬢廝磨著,一晚上就度過了。

現在林頌安不理他,談寧躺在**,竟然覺得有點怪異,好像四周空落落的,胳膊都不知道該怎麽擺放。

果然習慣成自然,他在林頌安那裏養成了太多壞習慣。

現在是下午四點,還沒到晚上,談寧在車上睡了一覺,現在也不困,就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林頌安動了好幾下,但十分硬氣地沒有轉身,談寧用餘光看他,想到剛剛在高速上林頌安的舉動,還有那個將他的心髒填滿的擁抱。

談寧用他不算太多的情商思考了片刻,他覺得應該給林頌安一個台階下。

於是他說:“我餓了。”

林頌安立即轉過身。

兩個人陡然對視,談寧直直地望著他,林頌安怨念的眼神在對視中軟化,冰凍的氛圍裂開一條縫隙,林頌安永遠先服軟,他往談寧身邊靠了靠,問:“想吃什麽?”

冷戰就這樣告一段落。

“我包裏有。”談寧下了床去拿核桃酥餅,順便拿上了他的保溫杯。

“這是什麽?”

“核桃酥餅。”

林頌安拿了一塊出來嚐了嚐,談寧盤腿坐在旁邊,吹了吹保溫杯裏的熱水,看著林頌安吃。

他覺得以林頌安那個吃遍世界各地美食的挑剔嘴巴,應該不會欣賞煊城的小酥餅店,可林頌安一邊吃一邊點頭,“還不錯,好酥。”

談寧鬆了口氣。

林頌安朝他伸手,“水給我喝一口。”

談寧遞給他。

他自己也拿了一塊酥餅,咬了小半塊,香甜酥脆,似乎比他去年買的更好吃一些。

吃飽喝足之後談寧擦了擦手,重新躺了下來,林頌安的胳膊隨即圈住他,整個人都貼過來,咬了咬他的耳朵,“真討厭啊。”

林頌安一米八七的個子,肌肉結實,就這樣壓在談寧的身上,談寧簡直喘不過氣來,忍不住推了推,林頌安卻順勢將他的手腕按在枕頭上,在他的鼻尖落一個吻,然後細細打量著談寧的表情變化。

兩個人身體的反應都很明顯,但談寧的表情依舊冷冰冰。

“真的不想要嗎?”

談寧別過臉,心裏嘀咕:不是看膩了嗎?

林頌安的手慢慢往下遊走,他俯身在談寧耳邊說:“為什麽一點好臉色都不給我?當初明明是你勾引的我。”

談寧搖頭。

林頌安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就是你勾引的我,別不承認。”

*

去年四月。

那天從林淇家出來,林頌安開車將談寧送回學校。

將近十點,宿舍樓四周應該沒什麽人,林頌安怕談寧為難,將車停在了離宿舍樓最近的一處教學樓的西側。

談寧準備下車,林頌安說:“談老師,可以留一下聯係方式嗎?”

談寧沒有拒絕,加了微信,備注了自己的名字。

車外冷風簌簌,隻剩枯枝的梧桐樹遮不住路燈,在馬路上映下斑駁樹影,車內倒是溫暖,暈黃燈光有些曖昧。

林頌安的黑色高領毛衣將他的側臉襯得冷白且禁欲,像是造物主的佳作,談寧在他身邊顯得很是黯淡,幾乎和昏暗車廂融為一體。

借著耳側滑下的長發遮擋,談寧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林頌安。

林頌安是他前二十年的人生裏不曾接觸的世界,是寡淡又孤獨的生活裏唯一能點燃他情緒的存在,他對林頌安感到好奇。

前所未有。

林頌安修長的手指搭在操控杆上,指尖輕輕敲了敲。

“談寧。”他看著手機屏幕念了一遍談寧的名字,他的聲音低沉帶著磁性,像是在念一首兩個字的情詩。

談寧怔了怔。

半分鍾後,談寧攏好圍巾,打開車門,下了車走進冬夜。

林頌安的車燈幫他照著前麵的路。

快到宿舍的時候,談寧突然停下,停在宿舍樓下的台階邊。

林頌安。

這個名字……怎麽有點耳熟?

談寧先是想到林淇,林淇的父親是天河集團的副總,而林頌安是林淇的堂哥。

經一聯想,談寧陡然反應過來林頌安是誰。他下學期想要爭取的天河獎學金,就是由林頌安的父親林冶勳捐贈設立。林冶勳在寧江算得上無人不曉,而林頌安在A大無人不曉,即使是談寧這種對學習外的一切毫不關心的人,也曾聽過他的名字。

這讓談寧憑空生出些怯意。

就在他躕躇不決時,林頌安給他發來消息:【談老師,到宿舍了嗎?】

談寧回複到了,然後收起手機。

那時候談寧還對alpha的世界一無所知,易感期和匹配度於他而言也隻是生理課學到的名詞,住在beta和oga混住的宿舍裏,他甚至沒和alpha近距離接觸過。

那時候他還沒有太多顧慮。

隻是單純地被林頌安那張臉蠱惑。

談寧抬起頭,看向天上一輪圓月,月亮將似水清輝灑在舊宿舍樓的窗邊,他喃喃自語道:月光照到所有人的,對吧。

第二天早上他主動給林頌安發了消息。

【早上好。】

談寧沒有追人的經驗,也沒人可以谘詢,隻覺得想要談戀愛的話應該主動說早晚安。

可林頌安沒有回。

從八點等到九點,聊天框毫無變化。

談寧咬了一下嘴裏的軟肉,把手機放到一邊,繼續看書。

第二天早上他沒有給林頌安說早安,自顧自收拾好東西去上早課,倒是林頌安在九點的時候給他發了一個“早上好,談老師”。

談寧看到了,沒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