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頌安敲了敲董事長辦公室的門, 裏麵傳來一聲“請進”。

林冶勳抬頭看到林頌安,笑了笑,“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林頌安把飯盒放在茶幾上, “過來送一下證據, 今晚還麻煩您把這個帶回去。”

林冶勳笑著說:“正好,你媽媽剛打電話過來, 問我怎麽突然要兒子送飯。”

“您怎麽回答的?”

“我說我突然想吃小劉的手藝了, 公司事情多, 又懶得回去, 就麻煩兒子跑一趟。”

林頌安直接躺在沙發上,他在林冶勳麵前向來最放鬆。

他父親在外界看來是不苟言笑的地產巨鱷,實則在兒子麵前是個有求必應的慈父, 父子倆在許多方麵都相似,比如都喜歡西裝革履, 穿著都很精致, 比如都是高等級的alpha。

林冶勳今年五十五歲,但看起來像是四十出頭,望向林頌安的戲謔眼神則更顯年輕:“怎麽樣?你的小對象還滿意這份愛心午餐嗎?”

“滿意,我準備回去和劉阿姨學做飯。”

林冶勳嗤笑:“你爸養了你二十幾年,都沒喝過你倒的一杯茶。”

林頌安立即起身, 討好地幫林冶勳倒了杯碧螺春, “爸,您為什麽同意我和談寧在一起?”

“你和誰在一起我都會同意, 這是你的自由。”

“因為您當初沒有這樣的自由嗎?”

林冶勳頓了頓, 把文件放到一邊, 看向林頌安:“有這方麵的原因。”

“爸, ”林頌安停了幾秒, 然後語氣艱澀地問:“易感期到底該怎麽辦?”

“醫學在進步,沒到山窮水盡的境地,爸爸從前年開始就以私人名義為兩家藥物研究院提供資金支持,裏麵有易感期治療方麵的專家,再等等,頌安,別太擔心。”

“謝謝爸。”

“你現在還有什麽顧慮?”

“我媽,她從去年就開始不停地告訴身邊的人,說我易感期天生和別人不同,將來肯定會和高匹配度的oga結婚生子,連雷忻都知道了,天天在我耳邊嘰嘰喳喳,搞得我都不敢把談寧介紹給他們,生怕他們亂說話。”

“你媽媽那邊確實是個難題,你現階段千萬不能跟她講你找了一個beta談戀愛,她本來就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

林冶勳當年有一個學生時代就互相愛慕的女同學,兩個人情投意合誌向相同,考上了同一所大學,之後卻因女友是beta,被父母想盡各種辦法棒打鴛鴦。

三十年前,市麵上連現在常見的易感期緩釋藥都沒有,高等級的林冶勳在易感期痛苦難忍,在身心都受控製的局麵下,林冶勳隻能屈服,娶了門當戶對且信息素匹配度高達93%的方瑾。

一晃過去,林頌安已經長大成人。

“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我都二十二了,我媽她還揪著當年的事不放,至於嗎?”

“她是怕我還有二心。”

“您有嗎?”

林冶勳作勢要敲他,“你這混小子,怎麽跟你爸說話呢?”

林頌安笑了笑,後倚在靠背上。

“沒有,是實話,這把年紀了,看開很多事情,錯過的緣分也許本來就不是緣分。”

“那抓在手裏死都不放的緣分呢?”

“在一起就是緣分,看結局不看過程。”

“明白了。”

林頌安起身時對林冶勳說:“爸,明天的董事會,我參加。”

“怎麽又願意了?”林冶勳很驚訝,明明之前林頌安常說這些形式主義的流程很無聊,抱怨自己不想要繼承家業。

林頌安向林冶勳展示了自己手腕上的藍色手表,他笑著說:“為了讓結局如我所願。”

林冶勳了然。

林頌安想:他要更加強大,在沒有父母庇佑的世界裏,迅速成長為能庇佑談小貓一生的人。

*

自習室。

談寧第三次感受到何清睿的視線,他不耐煩地問:“你幹嘛?”

何清睿憨憨地笑了笑,壓著聲音說:“你好認真哦,又不是大四考研考公,你怎麽平時就這麽認真啊?”

因為談寧上次主動提出幫他拎行李,何清睿對他的好感度一下子爆滿,其實何清睿一直覺得鄭鈺和徐清揚有點怪怪的,總是背後陰陽怪氣,兩權相較,他反而更喜歡談寧。

談寧就是表麵上冷,但絕不會背後捅刀子。

何清睿是個話癆,原先在檔案專業,一個班就是二十幾個人,大家都混得很熟,來到人丁興盛的法學院,他一下子有點無所適從,在法學院自習室待不下去,隻能跟著談寧去公共自習室。

談寧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雅思書,說:“沒什麽。”

何清睿想起什麽,又湊過來問:“那個培訓基地我現在是不是不能報名了啊?以我現在的基礎,應該跟不上吧。”

“問班長。”談寧言簡意賅。

何清睿也不生氣,聽話地拿起手機,問了一下班長,然後告訴談寧:“班長說,我下學期才能報名,因為要有商法課基礎。”

談寧點了下頭,眉宇間已經有煩躁,但何清睿坐在他側邊,看不到談寧皺起的眉頭。

他們在圖書館四樓的大自習室,什麽專業的人都有,何清睿看著電子屏幕上正在活動播放的天河獎學金申請公告,忍不住問談寧:“那個培訓基地的課,你們是不是和林頌安他們一起上的啊?”

談寧筆尖微頓。

何清睿以為談寧不認識林頌安,還特意指了指電子屏幕上的天河獎學金,“就是那個天河集團的未來繼承人,你見過他嗎?”

談寧沒回應,拿著杯子出去接水,何清睿跟上去,自顧自地說:“我就見過公眾號的照片,還沒見過他本人呢,我室友運動會的時候見過,說他本人長得特別特別帥,比照片還好看,跟明星一樣。”

談寧心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舅舅也見過,他在天河集團上班,怎麽這麽多人都見過他,就我沒見過?”

“為什麽要見他?”

“因為好奇嘛,寧江首富的兒子,對了,天河集團現在是寧江最大的集團嗎?記不清了,反正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你不好奇首富的兒子是什麽樣的嗎?”

“不好奇。”

“誒喲談寧那你對什麽好奇啊?”

談寧倏然轉身,麵對何清睿,說:“你話怎麽這麽多啊?你為什麽一直跟著我?”

何清睿愣了一愣,囁嚅著說:“我們是室友嘛,我在這邊就你一個熟人。”

“你去找他們兩個吧,我不喜歡和人一起行動。”

何清睿從小到大都是開心果,朋友很多,大家都很喜歡他,談寧是第一個用這樣冷漠的語氣直接拒絕他友情邀請的人。

談寧坐了回去,但過了一會兒,何清睿又重新坐在他身邊,談寧轉頭看了他一眼,何清睿指著自己的嘴,說:“我閉嘴,行吧?那麽凶幹嘛?”

談寧突然有些茫然。

他很凶嗎?

可能是有點凶,林頌安也經常說:好凶的小貓。

談寧看了看自己的手,真的有尖爪嗎?

自習快結束的時候,談寧收到林頌安的消息:【我在本圖樓下。】

談寧一開始不想下去,可林頌安的消息隨即又發過來:【寧寧,我身體不太舒服,見你一麵我就回去了。】

談寧立即起身,把一旁的何清睿嚇了一跳。

談寧隻拿了手機就下樓了,本部圖書館四周樹木叢生,談寧左右看了看,看到隱蔽轉角處的長椅上坐著一個人。

他走過去,看到笑意吟吟的林頌安。

談寧在離他五六米的地方停下來,硬邦邦地問:“哪裏不舒服?”

林頌安朝他招手。

談寧不情不願地走過去。

林頌安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指腹揉著談寧的掌心,然後把臉埋在談寧的小腹上,委屈巴巴地說:“我陪我爸出差兩天,你就兩天沒搭理我,好狠心啊。”

“你每次都是淩晨給我發消息,我怎麽回?”

“我特意等你早上醒來的時候回我啊。”

談寧沉默。

其實他每次都想回複的,可是又怕林頌安覺得他很殷切地等著他的消息。八點醒來的時候回複,表現得太熱情,九點再回,又有點刻意,總之在談寧看來,回林頌安消息這件事比雅思閱讀8分更難。

談寧覺得煩,還不如炮.友關係。

“你那裏不舒服?”

林頌安笑著說:“相思病。”

談寧轉身就要走,但被林頌安輕鬆按在腿上。

他們所處的位置說明顯並不明顯,說隱蔽也不算隱蔽,如果有人從小路走過來,就能直接看到他們,談寧急忙掙紮。

林頌安卻非要逗他:“親我一下,我就放開你。”

談寧扭過頭。

林頌安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裏蹭了蹭,“寧寧,我們快一個月沒做了。”

林頌安突然變得異常黏人,一般隻有一個原因,“易感期又要來了嗎?”

“應該是的,”林頌安濕潤的唇滑過談寧的喉結,徘徊在頸側,撩撥著談寧,他語氣繾綣:“我需要你,寧寧,周末來我家。”

談寧沒吱聲,可林頌安說:“不是以炮.友的身份。”

談寧猛地抬眸,林頌安亦抬頭望向他,笑著說:“可以嗎?”

談寧聽出來林頌安話裏的意思,有些無端煩躁,掙紮著說:“那你自己解決,用oga信息素萃取液也行。”

那語氣裏有他自己聽不出來的嗔怪和醋意。

“那不行,”林頌安得逞地笑,他撫著談寧的後頸,細細密密地親談寧的臉。呼吸溫熱潮潤,掌心在談寧的腰側遊離,林頌安的愛意和思念顯露無疑,在唇瓣觸碰之前,林頌安輕聲說:“親我一下,寧寧。”

他的要求從來不多。

他隻說:親我一下,說一句我想聽的,給我一顆定心丸。

他甚至都不需要談寧付出。

此刻談寧隻要微微低一下頭,就可以完成任務。

可是談寧隻覺得害怕,像是要把最柔軟的弱點展示給林頌安。

談寧沒有戀愛經驗,也沒有軍師朋友給他出主意,他隻能依賴自己平日裏無意中看到的那些情感博主的隻言片語。

好像有人說過,先愛者輸。

談寧輸不起。

林頌安察覺到談寧的情緒,於是微微抬頭,主動吻住談寧,以唇封緘。

“寧寧,總有一天你會主動親我的。”

林頌安留下這一句耳語,然後就鬆開談寧,天色已晚,林頌安出差剛回來,兩天陪他父親視察了四個地方,倒時差倒得精力不濟,連車都是司機開過來的。

他說自己先回去,等著周末談寧來給他度過易感期。

今天已經是周四。

談寧纖長濃密的睫毛垂下,抿唇不語。

“度過易感期”,說得好聽。

看上去可憐的是林頌安,實則最後可憐的都是談寧,先是林頌安神誌不清地說著我愛你,最後都變成談寧哭著說對不起。林頌安每次易感期結束都會忘了易感期裏發生的事情,他的暴戾、殘忍、掌控欲、毫不收斂的力度,最後都隻有談寧和全身的吻痕記得。

看著林頌安上了車,談寧轉身往圖書館的入口走,剛轉過彎,就撞上何清睿。

何清睿一手抓著自己的書包,一手抓著談寧的灰色書包。

何清睿一臉呆滯。

談寧猛地停住腳步。

被他看到了?

何清睿臉漲得通紅,滿是撞破奸情的尷尬,一副生怕要被談寧殺人滅口的樣子,顫顫巍巍欲蓋彌彰地說:“我什麽都沒看到,我什麽都沒看到。”

“……”談寧走過去拿了自己的書包。

“圖書館要換燈,讓我們提前離開,我找不到你,給你發消息又不回,就、就拎著你的包下樓找你了,我真的什麽都沒看見。”何清睿急得要哭。

談寧停下腳步,直直地盯著他。

何清睿更是驚恐,縮著肩膀說:“我就看到你和一個人坐在一起。”

談寧還是盯著他。

何清睿顫著嗓子說:“抱、抱在一起。”

談寧繼續盯。

“那個人是林頌安。”

談寧臉色僵了僵,他一時也有些慌亂,隻能勉強鎮定地轉身往前走。

他還沒準備好被別人知道這件事。

其實在和林頌安分手前,他是不怕被別人知道的,熱戀初期的時候,他甚至想讓別人看出來一些蛛絲馬跡,但是後來他發現,是林頌安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精心收拾自己,鼓起勇氣去見林頌安的朋友時,卻聽見林頌安對雷忻說,我沒談戀愛。

林頌安說過兩句讓談寧再也不願敞開心扉的話,這是其中一句。

因為林頌安這句話,之後林頌安說的每一句,在談寧心裏都缺少信任值。

談寧想,還是別讓人知道了,對他而言無所謂,對林頌安而言,可能是個汙點。

何清睿已經完全是等著被談寧滅口的狀態,眼睛裏都透著興奮,臨死前不忘好奇地問:“真的是林頌安嗎?所以你在和林頌安談戀愛嗎?”

“不是。”談寧冷冷回答。

“我都看到了。”

“看到了又怎麽樣?”

“我就是好奇,你們看起來感情很好的樣子,你們真的在談戀愛嗎?”

“不是。”

“那你們在幹嘛?”

“解決生理需求。”

何清睿啞然,半天憋出一句:“你好酷。”

此時何清睿已經不能再用舊眼光看待談寧了,談寧不是自閉症,不是情感缺失,人家根本和普通人就不在一個層次。

真是悶聲憋大招啊,何清睿感歎。

快到宿舍的時候,何清睿又想起來問:“林頌安本人怎麽樣?他性格好嗎?九級的信息素到底是什麽感覺?”

談寧陡然停住,何清睿也停住,訕笑道:“我忘了,我們都是be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