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雨得連續下個一到兩周,宣告雲山縣的秋天正式來臨。
空氣中洋溢著潮濕的泥土和草木氣息,楊聲課間就更加喜歡在走廊裏待著,做幾個深呼吸感覺身心都舒暢了許多。
可惜不能靠近走廊邊緣,雨落得滴滴答答,潮濕了一片台階與地磚。
冷白色的霧氣被風吹進來,身在其中恍若仙境。
楊聲不合時宜地想,要這會兒再打個雷,那可真算是修仙曆劫了。
但已入了秋,什麽都像收斂了性子;風輕輕,雨綿綿,黃葉不徐不疾墜入泥土,連帶課後鬧鬧騰騰的走廊都安靜許多。
來往的人步履和緩,也許是因為天氣濕涼,或者幹脆是因為風吹雨打濕了走廊。
楊聲的心情一直不錯,哪怕被憶姐當眾點名,說他數學筆記本亂如畫符。
最近憶姐心血**,把五六兩個班的數學筆記本收上去檢查,本以為她就隨便看看,因為兩個班加起來將近一百六十本筆記,兩天看完全部絕對不可能。
但憶姐還是精準地把楊聲的挑了出來,楊聲覺著憶姐這是在針對他,畢竟除卻筆記外別的什麽,他的字兒還是能看的。
另外楊聲還疑惑皓月是怎麽看懂他筆記的,而皓月說好歹跟你做了一年多同桌。
“這就跟當了老王兩年的學生,終於能暢通無誤地看懂他的板書一樣。”
“你竟然能看懂老王的板書!”楊聲驚訝。
“你竟然還看不懂老王的板書?”皓月更驚訝。
“他那個狂草,鬼才看得懂,我覺得我筆記上的字兒都比他板書好看。”楊聲為自己鳴不平。
皓月的笑容和善又危險,“你說誰是鬼呢?”
哦吼,精準踩雷。
不過說到老王,就不得不提一下他老婆,五六班集體的師母。
因為師母是個大美人,見過的都說長得好看。
大概高一那會兒,老王和師母結婚,給五六班都灑了結婚喜糖;高二老王便升級當爹,師母來辦公室視察工作,他全程護著老婆,不讓她碰任何電子產品。
當時在辦公室裏問問題的被訓話的,都說甜齁了。
楊聲不才,當時正被柳哥揪著耳朵數落不及格的單詞聽寫。
而當師母進來後,柳哥難得地放了楊聲一馬,邊說著下次注意邊難以抑製地露出姨母笑。
而現在,老王的寶貝女兒已經五個多月了,據說長相隨師母,是個美人胚子。
“但眼睛很像老王,狐狸眼。”見過老王閨女的女同學們歎息,大有種好好一姑娘咋就隨了他爸的惋惜。
雖然但是,楊聲覺著狐狸眼也挺好看的,至少挺有氣勢,老王把眼睛一眯,保管兩個班的人都不敢吱聲,小姑娘長大後不得了啊。
楊聲其實一直挺想見見小姑娘,畢竟可愛的人類幼崽誰不喜歡。
另外就是吃了老王和師母的喜糖,再看他倆有了愛情的結晶,這種感覺很微妙。
原來兩年的時間那麽神奇,能將一雙佳偶綁定一生,能讓兩個人變成三個人。
而於他自己,兩年不過是七百多個日子的疊加和重複。
當然在此期間,他那老被母親抱在懷裏的妹妹已經能如同小鹿般遍地亂跑,而他看著她們卻心如死水。
他以為自己是老了,可仍是會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歡欣雀躍。
例如去辦公室找老王問問題,無意間瞥到電腦桌麵他女兒的照片。
像個雪團子似的,真可愛。
老王還特嘚瑟地問他:“我閨女可愛吧?”
“超級可愛。”楊聲並不吝嗇誇獎,不過這眼睛是真小啊,眯眯眼,笑起來像個小福娃。
老王應該是個很不錯的父親和丈夫,哪怕他閨女已經五個月大了,他還是會每天中午趕回去給師母燒飯吃。
自高二後,五六班再也沒有過上午第四節 的政治課,而大家都心照不宣。
“羨慕嗎?”腦海裏有個聲音在問,帶著點兒戲謔的意味。
楊聲歎了口氣,坦然道:“羨慕啊。”
楊聲算是教師辦公室的常客,因為他思維發散善於發問,才不是什麽在老師底線上蹦迪的壞學生。
但老師們一致認為,全班第一和小毛病不斷需要敲打並沒有實質上的衝突。
不過沒事兒的時候,楊聲還是蠻喜歡進辦公室的,老師們人都很好。
所以他為什麽會在自家老師的辦公室裏見到長期在一樓生活的自家哥哥?
文理科八竿子打不著,但楊聲抬起手,非常自然地打招呼道:“哥。”
“哦,原來你們認識啊。”接過夏藏手上資料的柳哥有些驚訝,“小聲,你社交網絡都延伸到理科班了嗎?”
“哪有。”楊聲無奈地笑笑,解釋說,“這是我哥啦,喬老師。”
“嗯,楊聲是我弟弟。”夏藏公事公辦地點點頭。
“那還挺巧的。”柳哥笑道,順手從她桌上抓了一兩粒巧克力遞給夏藏,“辛苦小夏你了,也幫我謝謝師父。”
“我會轉達給羅老師的。”夏藏頷首道,背著手沒接,“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為著柳哥不尷尬,楊聲接過那巧克力,順勢說道:“那我送你,哥。”
又揚一揚手上的英語周報,“答案我拿走了哦,老師。”
“走吧走吧。”柳哥擺擺手,“對完答案,記得把新的題目做了。”
好的,果然答案不能白拿。
外麵下雨,所以大課間可以不用去操場跑操。
而距離上課還有十來分鍾,楊聲可以把夏藏送到教室了再上來。
把柳哥給的謝禮硬塞進夏藏手心,楊聲說:“下次你要再給柳哥送資料,她給你什麽你都接著。”
“哦。”夏藏慢吞吞地應道,“我以後會注意的。”
表情還是沒從公事公辦裏脫離出來,楊聲忍不住逗他,問道:“對了,哥,柳哥的師父是誰啊?”
“我英語老師。”夏藏淡淡道,忽然勾出一抹笑。
楊聲暗道一句“不好”,但夏藏已經起了話頭:“所以要論輩分算,我應該是你師叔。”
哥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但楊聲也不是吃素的,舔舔後槽牙微笑道:“我一直把柳哥當姐姐看,柳哥也一直把我當弟弟看。”
師叔什麽的,不存在~
“但喬老師還是你的老師。”夏藏不急不緩道,“你也還是喬老師的學生。”
得,這就是逗人不成反被帶進坑裏了,楊聲決定退一步海闊天空,說:“那好吧,師叔,就送你到這兒了。”
是到了夏藏教室的後門外,夏藏聽他這麽從善如流,驚愕地微微張嘴,卻不知道該應答些什麽。
楊聲稍稍前傾了身子,“那我走啦。”
夏藏反應過來,伸手拽了他手腕。
指尖輕點,一粒巧克力糖果落入楊聲手心。
“一人一顆。”
好甜,不知道柳哥買的是什麽牌子。
楊聲緩緩咽下那口巧克力的甜蜜,想著自己果然不適應吃糖,胃有點燒得慌。
另一邊皓月借他帶回來的英語周報對好了答案,把報紙遞還給他的同時,推過來一個厚厚的筆記本。
“數學課代表說,這是六班的優秀筆記,看完了往後傳。”
楊聲興致缺缺地翻開那淺藍色的封皮,掃了一眼筆記本主人的名字:“黎晴。”
然後轉身把本子放到了後排。
“字兒確實寫得不錯。”楊聲客觀評價道。
皓月強擠出一絲笑:“你好歹翻開看看內容啊!”
楊聲抬頭看向前方小白板,語氣浮誇道:“原來距離高考隻有270天了!”
皓月終於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表示並不打算繼續配合他演出。
過著學校、附近飯店、出租屋三點一線的生活,下雨天對楊聲的生活並沒有多大影響,頂多是出門打把傘,步行十來分鍾就能到達目的地,連鞋都不會濕。
到晚上雨聲淅瀝從窗外透進來,意外地有安撫人心的催眠作用。
“下雨天真是睡覺天。”楊聲把被子往懷裏攏了攏,如是慢悠悠地感歎。
“嗯。”夏藏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卻還是盯著他那磚塊機,眼睫都不顫動一下。
“在看什麽呢,哥?”楊聲好奇地湊過去。
夏藏沒避開,由著他肩膀貼肩膀,“貪吃蛇。”
於是楊聲便看到那小屏幕上閃爍的長尾巴像素點,心說原來諾基亞也可以玩遊戲的嗎?
但夏藏明顯不大會操控,沒一會兒貪吃蛇就咬尾自盡了。
1100分,也還可以。
楊聲忍不住躍躍欲試道:“我能來一把嗎?”
“可以。”夏藏把手機遞給他。
這遊戲上手並不難,隻要靈活按動上下左右四鍵,讓像素小蛇避開自己越長越長的尾巴,吃到閃爍的像素食物就可以了。
小的像素食物值五分,大的像素食物值15分。
楊聲一通上上下下的操作,那分數便如同馬裏奧吃了蘑菇般成倍數增長。
忽地肩膀一沉,楊聲用餘光瞥了,夏藏把下巴擱了過來。
看得有些專注。
楊聲忍著笑意,繼續操控他的小蛇,結果在達到四千分時遺憾撞尾。
不過屏幕卻彈出了“新紀錄”的字樣。
夏藏在他耳邊輕聲補充說:“你這分兒是曆史最高,我從來都隻能玩到一千多分。”
“僥幸僥幸。”楊聲還是很謙虛,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是被夏藏半圈到了懷裏。
近得都能感受到他頭發絲的觸感。
哥這頭發似乎有點長,都遮住後脖頸了。
楊聲把磚塊機還給他,說:“睡吧,哥。”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小朋友們這種程度的曖昧就已經讓我覺得,可以了。
上一章是被小聲撩到,這章是被冬藏。
這倆死孩子,哪兒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