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何況楊聲把頭發剪短了,脖子那塊更加涼颼颼。

不過這更加方便了夏藏捏他後脖頸,有時候楊聲合上單詞本閉著眼睛搖頭晃腦地背,夏藏的手就伸過來,從他的後脖頸撫到後腦勺,再到耳垂、側臉。

像他是什麽大型人物擺件一樣,摸一摸捏一捏,偶爾發出點兒奇怪的聲音夏藏還會被逗得直笑。

“哥,不就換了個新發型,你至於嗎?”最終,楊聲忍無可忍地抓了那骨節分明又暖融融的手,強忍著心裏那股氣兒才沒往他指尖咬一口。

“新發型,好看嘛。”夏藏眯眼笑,怕他不相信似的重複道,“是真好看。”

但也隻是剪短了些,順便把劉海掃了掃,楊聲自己照鏡子都瞧不出哪裏好看。

夏藏湊近了他一些,他能嗅到那草莓牙膏的味道。

真奇怪,明明那管薄荷的並沒有用完,夏藏便換了一支兒童牙膏。

楊聲偶爾看到夏藏杯子裏多出來的那支牙膏,不免多問了一句。

夏藏當時叼著牙刷,含含糊糊地說:“薄荷味的牙膏不好吃。”

很別致的理由。

但也確實,草莓味的很甜。

他本以為夏藏會是那種清冽偏冷的性格,像薄荷做的月光;但事實上熟稔之後,夏藏是顆流心的軟糖。

越來越讓人想舔一口。

當然楊聲也承認,這是自己越發著魔的喜歡。

“你就不怕我咬你一口。”楊聲喃喃道,沒叫夏藏聽清。

於是夏藏沒事人般搭著他肩膀,說:“這次背得不錯,給你一朵小紅花。”

說著便在他手心上勾了兩下。

“我現在就很期待高考後的那份獎勵了。”楊聲說,反扣住夏藏的手。

“那你慢慢期待,我還沒想好。”夏藏歎息,故作苦惱。

唉,這一天天的。

降溫要添衣,每天的學□□會在打滿雞血和毫無幹勁之間反複橫跳。

柳哥又發脾氣因為英語課上的死氣沉沉;憶姐開始有條不紊的數學分組訓練;老王帶著他的沉睡魔咒和狂草板書向必修2、3發起複習的攻擊;老陸吹水的頻率少了許多不過定了條新的班規,即是讓班級每個人買套文綜模擬試卷,每周最少做完兩張;日常被楊聲遺忘在角落的語文和曆史老師也整出了新活兒,至於是什麽,楊聲也不大知道。

“所以作文課你一點沒聽是吧!”皓月對楊聲的態度表示嚴厲譴責。

楊聲隻弱弱舉手:“那借一下您的作文筆記?”

沒辦法,楊聲對待語文作文的態度即是拿到45分以上就OK,他向來不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多費心勞力。

但曆史老師跟他的關係還不錯,雖說他對不起人家老把人遺忘在角落。

好在曆史老師說,你隻要曆史能保持在80分以上就可以了,他老人家同意也不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費心勞力。

不過說起來他的曆史反倒是文綜三科中,成績最高的那一門,而他最鍾愛的地理老是給他帶來驚嚇。

老陸因此沒少“嘲笑”他。

有時候楊聲也在懷疑,這到底是不是親班主任,你看隔壁老王一直都是該誇的誇、該罵的罵,從來不搞陰陽怪氣那一套。

然後楊聲收到了老王送的正楷字帖一份。

“我改了你好幾次的試卷了,大題的字兒一次比一次爛,小心高考的時候閱卷老師會因為看不懂你的字,給你扣分。”

老師,您是有什麽樣的勇氣來說我的啊!

楊聲憤憤收下,想到人家已經當老師了,自然可以隨心所欲地鬼畫符。

“其實我也是可以寫好的!”晚上回去跟夏藏轉述一通,楊聲覺得自己委屈的眼淚可以淹沒整個雲山縣。

但雲山縣是座山城,雨天壓根不積水。

“那再練一練,會寫得更好嘛。”夏藏柔聲道,語調很像哄小孩子。

小孩子立馬就不胡亂嚷嚷了,低頭翻字帖翻出點兒羞愧的意味。

夏藏寫字是極為工整好看的,擔得上一句“字如其人”。

楊聲正經提筆寫,也至少是能看的;不多時寫了兩句“當你老了,頭發白了,睡意正昏沉”,帶著點兒賭氣意味地推給夏藏看。

他寫的是《當你老了》那首歌的歌詞,是照著葉芝的原詩改編而成,和餘老翻譯的版本有所差異。

“你貴庚啊?”夏藏隻掃了眼,就忍不住笑。

“十八。”雖然還沒滿,但楊聲仍要梗著脖子回答。

“嗯,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們樓下住著個六歲,嗯,今年是七歲的小姑娘。”夏藏把詩句的紙張推回給他,“她寫的字就和你差不多,據說是她班上寫字最工整的呢。”

“哥,下次損我的時候記得直白點兒。”楊聲蔫蔫道,“不然以我的語文水平,會聽不懂。”

“其實真不難看啦。”夏藏說,“隻是你字形偏圓,筆畫沒怎麽打直,字體就顯得很……年輕。”

好吧,好吧,楊聲認了,自家哥哥,自己放在心尖兒的人,說什麽都是有道理的。

何況人也確實沒誇大其詞。

“不過話說,哥,你是咋認識樓下小姑娘的呢?”心情一平複,智商占領高地的楊聲狐疑問道。

他哥這不善交際,他可是看在眼裏的。

“就去年吧,她剛進小學,數學和英語都還跟不上,她媽媽不知上哪兒打聽到我是個在讀高中生,當時在樓道直接把我攔下來,抓去給她閨女補習功課。補了一學期,小姑娘適應學校生活了,現在自學能力超級好,我也就光榮下崗退居二線了。”夏藏徐徐道,“以後有機會,可以介紹給你認識,小姑娘特可愛,她媽媽做的點心也特好吃。”

“嘖,一看哥你就是那種特別會教小孩的人。”楊聲感歎道,“就特溫柔特有耐心,小孩都吃你這套。”

咳,仿佛把自己也給內涵了呢。

“少奉承。”夏藏說,笑了笑。

天氣冷起來,他多套了層棉質衛衣,帶帽兜,肩膀垂下兩條繩兒,裏麵還是之前的寬袖睡衣,到睡覺前才會把外邊那層保暖的脫下來。

白日裏,淺藍衛衣搭寬鬆的運動褲,整個人看上去放鬆又溫暖。

看上去特別好抱。

楊聲欲蓋彌彰地舔了舔下嘴唇。

而由於搬過來時,還在夏天的尾巴上,楊聲帶的衣服不多,之前不太冷怎麽穿都隨意。

但這到了要增添衣物的日子,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好在夏藏大方且沒有潔癖,願意把衣服借給他穿;所以他這會兒在睡衣外邊披一件夏藏的牛仔外套,意料之中的很合身。

他倆身形差不多,互穿衣服也容易。

等到再一個周末來臨,楊聲決定回家一趟,把冬天穿的衣服帶過來,不能老是占夏藏便宜。

帶衣服過來也好讓夏藏占占他便宜,嘿嘿。

夏藏發現最近他越看楊聲越順眼,沒有說之前看不順眼的意思,隻是覺得自己會發愣看他許久。

有時還被楊聲發覺,但楊聲似乎已經習慣,一副“你看吧我知道我好看”的臭屁樣兒。

嗯,造成這局麵的罪魁禍首,貌似還是自己。

夏藏認栽。

可是愣太久就很不對勁了,牆上的圓鍾記錄,夏藏有次盯了楊聲十分鍾之久。

還好楊聲那會兒正在呼呼啦啦寫文綜題,將周遭一切都隔絕於感官之外。

也許是因為最近他都外搭著自己的衣服,讓夏藏覺得熟悉又新鮮。

能多看兩眼,就多看兩眼。

結果幾天下來,卻還看不厭倦。

“夏哥哥有玩過芭比娃娃嗎?”胡蝶咬了口夏藏遞過去的飯團子,小臉鼓鼓地問。

這天傍晚到校門口吃晚飯,楊聲被那位薑同學拉走了,夏藏隻得自己買了飯團,一路順著下坡走,到了學校附近一自然公園的外緣。

有一段水泥砌成的梯往下,通向公園的裏麵。

夏藏隨意找了級台階坐下,兩側樹影婆娑,搖曳著將餘暉的碎金灑落;不遠處傳來“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夏藏就著這歌聲咬了口米團子。

糯米太紮實,一口下去噎得慌。

那位住他樓下的小姑娘胡蝶,就是此時噠噠從階梯盡頭爬上來的。

“胡蝶。”待小姑娘的麻花辮跳躍到眼前,夏藏輕輕喚了聲。

麻花辮端端落穩肩頭,小姑娘眨巴著黑白大眼,清脆地喊道:“夏哥哥!”

於是便坐到了夏藏身邊,毫不客氣地接過夏藏遞過來的飯團子。

“媽媽在底下的壩壩上跳舞,讓我自己上來找吃的。”小姑娘咬著飯團嘟嘟囔囔,“本來打算買的,不過夏哥哥你請我吃,我就不用花錢了。”

“可以省下來買芭比娃娃。”

夏藏也沒太聽清小姑娘的嘀咕,隻習慣性地點頭應和。

忽地小姑娘就問了一句,夏哥哥有玩過芭比娃娃嗎。

若不是嘴角沾著一粒白糯米,小姑娘認真的神色堪比問他一道小學最難的奧數題。

夏藏實誠地搖搖頭,說:“沒有。”

那都是女孩子玩的東西啦。這一句話他沒說,倒是胡蝶小大人似的說道:“因為夏哥哥是男孩子,男孩子也確實不玩芭比娃娃。”

“但是我覺得,隻要給娃娃紮過一次頭發、換過一次衣服,就沒人不會喜歡。可是媽媽說,我隻是貪玩而已,算不上什麽喜歡不喜歡。”

“媽媽一點都不懂,她隻懂讓我做數學題!”

越說越發激動,胡蝶氣哼哼地咬了兩口飯團,“喜歡跟貪玩有什麽關係,喜歡就是喜歡啊!”

倒是童言無忌,夏藏失笑,從兜裏抽出紙巾遞給小姑娘,“擦擦嘴。”

“吃完再擦。”小姑娘還在氣頭上,酷酷地拒絕了夏藏。

有晚風從頭頂的樹梢穿過,碎金的斑駁晃啊晃,落到樹下人眉梢與衣角。

“為什麽會喜歡呢?”夏藏把最後一口飯團咽下,問小姑娘。

“那是我的芭比娃娃,我為什麽不喜歡呢?”小姑娘反問夏藏。

麻花辮末梢紮著淡黃色的絲帶,綰成結,撲棱棱化為蝴蝶的樣子,棲息在小姑娘肩膀的光暈裏。

夏藏相信蝴蝶效應的存在,便是那一對輕盈的翅膀,扇動卷起了思維的風暴。

我的……我的。

“哥,原來你在這兒。”身後探來一隻手,拍在夏藏肩膀。

他和小姑娘一起回頭看,楊聲站在高一級的台階上,穿著他的牛仔外套。

沒扣上金屬的扣子,就懶懶散散地敞開,露出裏麵打底的襯衣,襯衣也是他的。

那種愉悅的心情又湧上來,夏藏問:“你不是跟你同學一塊的嗎?”

“他啊……”楊聲撇了嘴,往下走了一級到夏藏旁邊,“找他朋友去啦。”

屈身坐下後,他又圈過夏藏肩膀看另一邊的小姑娘:“這位是?”

“我叫胡蝶。”小姑娘朗聲回答,絲毫不懼。

“哦,樓下那小姑娘。”楊聲想起來了,“小福蝶。”

“是胡蝶,和嗚胡!”小姑娘認真地咬著字音,不悅反駁道。

“和嗚……福?”楊聲卻要逗孩子,怎麽都hf不分。

“夏哥哥,他欺負我!”但小姑娘很機智,立馬不跟他胡攪蠻纏,轉眼向夏藏告狀道。

夏藏總算把紙巾遞過去,給孩子擦了嘴角的糯米粒,“他年紀比你小,今年才三歲,胡蝶是做姐姐的,要讓著弟弟啊。”

“嗯,好吧,我知道要尊老愛幼啦。”小姑娘點點頭,決定不跟“小朋友”計較。

“嘿……”楊聲逗人不成反被嘲,佯裝生氣地把夏藏脖頸一勒,“那我今年三歲,你今年幾歲啊,哥?”

“三歲零兩個月。”夏藏認真道。

一語打得讓人無言以對。

旁邊小姑娘若有所思:“那我今年七歲,比你們倆都大四歲,叫姐姐叫姐姐!”

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三歲”二人組不免相視一笑,順著小姑娘說道:“姐姐。”

話音落得很齊,讓姐姐很是滿意。

但末了還是得送“姐姐”去她媽媽那邊,不得不說那阿姨也是心大,自己擱公園廣場跳舞,放小姑娘自己爬坡上來吃晚飯。

不過見小姑娘一蹦一跳地撲向她媽媽,淡黃色的發繩翩翩欲飛,兄弟倆心裏還是頗為寬慰。

“人如其名。”楊聲吹了聲口哨,輕輕笑道,“真是隻小蝴蝶。”

“原來你還是能分得清hf的啊。”夏藏調侃道。

“噝,哥,我發覺你是不是嘲笑我嘲上癮了?”楊聲不爽地蹙眉道。

“那是因為你有毒啊,上癮了。”夏藏說,垂眸去摸兜裏的磚塊機,一看時間五點五十五。

糟糕,六點鍾上課。

“快走吧,要上課了!”

幹脆利落地把手機揣兜,將旁邊人的腕子一拽,便一口氣爬上那水泥的梯。

楊聲被他拽得跌跌撞撞:“待會兒進校門還得爬坡,五分鍾肯定趕不到啦!反正都要遲到,幹嘛那麽著急啊,哥!”

什麽叫反正都要遲到,歪理一套接著一套。

不過一路爬坡跑上來,也確實喘不過氣。

“慢慢走回去吧,不著那個急……命要緊。”楊聲反手扣住夏藏,似乎怕他再莽撞。

夕陽收斂了最後的餘暉,華燈初上,夏藏緩緩調整好呼吸,同意了楊聲的建議。

“這一天天的。”夏藏低低地喘息道。

“叫個什麽事兒啊。”楊聲跟著應和,“不讀書不複習了。”

“那逃課?”夏藏腦內靈光一閃,脫口而出。

“哥,你好學生的包袱還是得撿一撿啊。”楊聲晃一晃他胳膊,在路燈的光影裏嘴角笑出小小的括弧,“不過反正第一節 課是自習,我們可以到周邊走走。”

“隻翹一堂課?”夏藏湊近楊聲,帶著點兒逼問的意思。

楊聲穿著他的外套,他的襯衣,完完全全……他的。

他湊近接近,似乎怎麽都理所應當。

“那就翹一個晚上吧。”楊聲悠悠地呼出一口氣,黑眼睛倒映著燈光,“你想去哪兒?”

在這樣一個瞬間,夏藏腦海裏閃過無數他在小說戲劇裏看到的場景,也許下一秒答個“天涯海角”才算合乎時宜。

那樣太像私奔了,像有情人之間做的浪漫事。

夏藏張了張嘴,忽然發現竟有些如鯁在喉。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一切異常無法用邏輯思維來解釋的話,那麽你要考慮可能就是喜歡。

啊,逃課,我愛逃課~

(不是,好孩子千萬不要學,我也隻是大學之後逃過一次,嗯,其實也不算逃,就是選修的晚課結課那天是可以不去課室的,隻要把作業交給老師就行。我和我朋友那會兒用郵箱把作業發給老師,就直接跳上公交車,去附近的商業街浪**。不過也確實有點逃課的快感,畢竟還沒結課嘛,人家都去上課,我倆去吃東南亞特色料理…就很過分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