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為著不被發現,也為了能速戰速決,收拾碗筷時二人保持了一定距離。

客廳響起電視機播放的聲音,叔叔從書房裏出來了。

哪怕相隔有一段距離,仍是能聽見妹妹的歡笑,她咿咿呀呀隨著電視的聲音喊:“唱歌歌,爸爸唱歌歌。”

楊聲接過夏藏遞來的帕子擦手,琢磨著待會兒要怎樣悄無聲息地穿過客廳,順利回到夏藏的房間。

他倒不怕叔叔和母上問他去夏藏房間做什麽,做作業啊,還能做什麽。

就是怕夏藏和叔叔再遇上,倆火/藥/桶又一點就炸。

生活好艱難。

夏藏看出他眉眼流轉的擔憂,湊過去摟了他一下:“我保證不多搭理夏滿。”

“你不說這話,我反而還不用擔心。”楊聲苦笑道。

“那我閉嘴。”夏藏用食指在自己唇邊上了個拉鏈。

楊聲把他手抓過來輕輕吻了下,“走吧。”

又是前後出門,不並肩是怕又情不自禁會將手交握。

磨磨蹭蹭到了客廳,叔叔專心致誌給小妹哼歌,隻母上看了過來。

她這會兒收斂好情緒,帶著體麵的貴婦笑容,拍一拍沙發的扶手說:“都過來看會兒電視放鬆下吧,明天是年三十呢。”

“不了,媽,現在複習任務緊。”楊聲淡淡道,“您就不用操心我們了。”

“那你們……”母上掃了眼叔叔的方向。

叔叔沉著臉,沒搭理他們。

“那你們去吧。”母上說。

楊聲如釋重負,下意識地將手往後探去,便握住了夏藏手腕。

卻是看也不敢多往周遭看,埋頭快步越過電視機的範圍,母上卻忽然帶著點兒驚訝道:“我才發現,你們衣服的款式是一樣的欸。新買的嗎?”

“嗯,正好碰上那家店倒閉,就幹脆拿了同樣的兩件。”楊聲快速地回答說,本來就是陳述事實,沒必要這般心裏發虛。

但再怎麽說,這其中也是另有隱情;何況他剛剛還惹母上生氣了。

好在母上沒覺察出他的異樣,隻若有所思地“哦”了句。

也許是真的開始接受他和夏藏關係很不錯的事實。

這樣也好,保不齊她老人家以後看在他的麵子上,不再無事生非地針對他男朋友。

夏藏是在忍笑,輕聲道:“別緊張。”

楊聲頂了頂腮幫,也沒回應,徑直將夏藏拽進房門,落鎖的瞬間,身子先軟了半邊。

“哥,咱明天就別穿這身了,換點兒喜慶的顏色。”楊聲背抵著門,無力說道。

“那兩件紅毛衣也是同款。”夏藏哼哼唧唧道。

楊聲聽出男朋友的意思,轉臉瞧著他:“我又沒說不想穿同款。”

男朋友不好意思了,低頭繼續哼唧:“哦。”

笑了,怪可愛的。

說來他倆挺矛盾的,一麵小心謹慎如倆怕被踩尾巴的貓,當然這可能隻是楊聲單方麵謹慎;一麵又暗戳戳地要把那些小心思明目張膽地坦露出來。

不過,沒打算讓父母知曉,是他們的共識。

也許時間會給家人慢慢揭示他們倆真實的關係,但到那時這些事情已經和他們本人無關。

反對也好,祝福也罷,都與他們無關。

隻需要熬過這兩天就好,從此天闊地大,沒有什麽能阻攔住兩顆相愛的年輕的心。

回到方桌兩側,繼續著飯前的複習活動。

楊聲先掃了兩道文綜選擇題提神,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雖說他和夏藏在一個屋裏住了好幾個月,但平時換衣洗漱都會避讓著對方,畢竟衛生間就在屋內,想換衣服直接往裏一鑽就是。

而現在回來,家裏麵積賊大,要去最近的衛生間都還是得穿越客廳;出去不管撞上誰都會尷尬。

最好還是待在房間裏要自在些,但房間不提供洗漱功能。

待會兒等外邊沒聲兒了再去洗漱吧,另外早上換衣服可能就避不開夏藏了。

夏藏對此肯定是樂意至極,而楊聲其實也不算吃虧。

不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事兒我倆還得睡一起。

楊聲深吸一口氣,但他就是沒準備好嘛!

今天不知道觸啥黴頭了,什麽事兒都一波接一波地來!

讓他靜靜地下會兒雨,長長蘑菇,二十九的糟心事兒不能被帶去年三十兒。

對麵的夏藏冷不丁來一句:“嚷嚷,待會兒我倆一塊去洗澡吧。”

“為,為什麽!”楊聲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我都兩年沒回來過了,忘記該怎麽用那浴缸。”夏藏刮刮側臉,目光在心虛地飄啊飄。

你那點兒小算盤我能不知道?楊聲瞬間語塞,臉燙得澆水上去都蒸發。

浴室……浴室啊。

他好死不死地想起之前那本小說裏的場景描寫,這都好幾個月了吧,咋一閉眼那描述都跟刻在腦子裏一樣清晰?

說起來,哪怕他死皮賴臉將男朋友看光過,但也確實沒見過沐浴狀態下的夏藏。

於是鬼使那個神差,楊聲點了頭。

怕他反悔似的,夏藏追問道:“你同意了?”

一咬牙一閉眼,楊聲豁出去了:“嗯,同意了。”

頗有默契地等到外邊電視機的聲音消退,二人同時放下書本和圓珠筆,門外阿姨輕輕敲著門:“你們也別熬太久,注意休息。”

“嗯嗯。”楊聲忙不迭地回應,夏藏則瞥一眼放桌上的磚塊機。

十點過五分。

也沒互相說什麽,就各自翻找換洗衣物,走到房間門前心裏還咚咚打鼓,仿佛邁出這一小步便是人生的一大步。

夏藏屏住呼吸擰開門鎖,楊聲抓著他胳膊同樣緊張得發抖:“哥,我感覺這門鎖的聲音不大對……”

“你別緊張。”夏藏呼出一口氣,“隻是洗個澡而已,哥又不會吃了你。”

楊聲瞪大了黑眼睛,一臉“你又在胡說什麽話”,夏藏自覺閉嘴,卻聽這人不服氣地反駁:“搞清楚啊,哥,明明是我……”

最後倆字特意消了音,隻動了動口型,露出虎牙狡黠而可愛著。

門外所有家用電器都被仔仔細細關掉電源,黑黢黢一片,楊聲按開電視機旁的小夜燈,就借著這點兒光亮,小情侶膩膩歪歪溜進了浴室。

不過到了浴室裏,某人就瑟縮如鵪鶉,捏著衣角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還是夏藏這兩年沒回的外來客摸索著放水,待到浴缸裏的熱水沒過小臂,再抬手拿了入浴劑,認認真真閱讀完瓶身的說明書,往熱水裏加了半蓋子。

白桃味,特少女情懷。

楊聲吸吸鼻子,嘟囔道:“估計這是我媽買的。”

夏藏把入浴劑放回架子,心想著肯定是啊,夏滿那人大老粗一個,且是個生活白癡,肯定關注不到這些零碎的物件。

很快雪白的泡泡蔓延開來,夏藏也不客氣,將裏衣褪下,**肩膀回望衣著整齊的楊聲:“你別站那兒不動啊。”

“在動,在動。”楊聲慌**了兩把裏衣的扣子,什麽都沒摸下來。

夏藏隻得先把衣服披好,走過去將小朋友的手扒拉到自己腰上,“放著,別動。”

楊聲乖巧地垂下眸子,依言半扣著夏藏腰側;夏藏得以把兩隻手都騰出來,從楊聲鎖骨處第一粒扣子解起。

便是如同一幅長卷的絹畫,隨著夏藏手指翻飛徐徐綻開其中光景。

哪怕做好十足的心理準備,當那些凝結的傷疤真實展現在眼前時,夏藏仍是下意識地倒吸了口冷氣。

“挺難看的吧。”楊聲輕聲說。

“不難看。”夏藏低頭,吻在楊聲心口上方一道泛白的痕跡上。

融融水汽氤氳了暖黃色的燈光,浴缸裏的空間還是狹小了些,擁抱親吻挨挨擠擠、細細密密地將疏離的空隙一一填滿。

“嘩啦嘩啦”,是水聲徐徐如浪如潮,不多時便將那白桃香氣如雲朵般的泡沫揚出了浴缸。

笨拙親昵的一對白魚怕缺水幹涸而死,其中一條便探了魚鰭將花灑擰開。

熱雨當頭落下,耳道裏除去淅瀝的水聲和彼此克製壓抑的喘息,便無其他。

仿佛躲到無人的角落裏肆意偷/歡,卻又怕惹出聲響招人質詢。

白魚們在一千個吻中褪鱗化羽,重新變回一對鮮活而熱烈的少年人。

他們太年輕,還不懂如何交尾將對方徹底占有。

他們太年輕,卻懂得如何用親吻擁抱交換熾烈的愛意。

也許他們該小心翼翼些呢?

熱雨滴滴答答地停止,因缺氧而鬆開一個綿長的吻。

氣喘籲籲。

那他們為什麽不能膽大妄為些呢?

對視一霎那,濕漉漉的霧氣便將求生的意誌掩蓋籠罩。

缺氧也罷,突如其來的寂靜也罷。

擁抱怎夠?親吻怎夠?

他們太年輕,於是輕蔑恐懼,輕蔑死亡。

但好在,他們珍重愛情。

“十一。”

楊聲沒入水中,本應該貼著浴缸壁的脊背被人用胳膊護住,夏藏沙沙的尾音落進他耳道,如水汽般朦朦潮濕著。

“數什麽呢,哥?”楊聲動彈不了,因背後那傷疤被按住而泄力喘息,低低地帶著點兒哀求的意思。

“你身上一共有十一處疤,我都不喜歡十一這數字了。”夏藏懨懨道,嘴角弧度向下,眼睫顫抖著水珠。

他將楊聲摟得緊。

“你不能這麽想啊,哥。”楊聲笑笑,“你要想,我們遇見的時候是十一歲。”

“十一這個數字,特別特別很好。”

夏藏低頭,在楊聲有些破皮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遇見你,也是件特別特別好的事情。”夏藏說。

胡鬧過後,除卻要承擔打掃的責任,還要承受身體疲憊的叫囂。

楊聲說,明天一定得睡到日上三竿了再起床。

夏藏頂著毛巾打哈欠,表示無異議。

回房間了還得吹頭發,好麻煩。

好在鑽出浴室四下無人,可算能繼續扒拉著男朋友。

小夜燈盡職盡責地亮著,楊聲過去將它關掉的同時,瞥見一旁飲水機加熱閃爍的紅光。

嗯,明明剛經過時就沒有……

難道是看錯了?楊聲伸手把飲水機的加熱也關掉,確定四下的電器都安然入眠,才攬著昏昏欲睡的男朋友回到漏出白熾光芒的房間裏。

黑暗中,飲水機旁安放著的瓷杯子,杯口泛著盈盈水光。

像無端輾轉反側的人,此時此夜擔憂不安的閃爍眸光。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要搞事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