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藏毫不遲疑地打電話過去,通是通了,但響了一兩聲,沒人接。

他連續打了五六次,直到最後一次變為:“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是夏滿和阿姨跟楊聲說了什麽嗎?明明前兩天楊聲還讓陸老板給他帶話……

楊聲為什麽不接我電話?夏滿把他手表又管控起來了?

眾多不好的猜想一並湧進夏藏腦海,使得他一時無法思考。

頭痛,他咬了牙,不信邪地再次撥打那個電話。

依舊的,“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夏滿,一定是夏滿!

因為自己的逃離,夏滿威脅了楊聲,一定是這樣!

夏藏咬著牙,慢慢讓自己理智回歸,被褥被他抓得很皺。

冷靜,冷靜下來,他現在沒法聯係到楊聲,所以沒法去直接了解楊聲發出那句話的真相。

夏滿,對,他現在應該去找夏滿。

手機翻過一圈,他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夏滿把他拉黑後,他為報複刪掉了夏滿的聯係方式。

或者……他直接去老房子那邊,碰上阿姨碰上夏滿都不要緊,他想見楊聲,見到楊聲一切都好說。

他要問他,為什麽,為什麽忽然……要分手?

而手機似知曉他所想一般,震動起來。

而來電的,是一串陌生的號碼。

夏藏接通,喊了一句:“夏滿,你耍什麽花招?”

“沒什麽,隻是昨晚和小聲聊了聊天,今早起來也想跟你好好聊聊。”夏滿平靜道,語氣裏端得一副漫不經心。

“你哪來的我電話?”夏藏警惕道。

“就昨晚跟小聲聊天的時候他說的。今早這孩子不曉得怎麽了,起來就把電話手表摔了,然後一直哭,你阿姨勸都勸不住。”夏滿故作歎息,若在平時夏藏定要嘲他的陰陽怪氣,而這會兒僅三兩句話就把夏藏的擔憂挑起,全然不顧這話語裏是否有漏洞一說。

“你跟他說了什麽?”夏藏質問道,聲若獅吼。

“就跟他講了講未來,把道理掰碎了讓他自己好好考慮。”夏滿說,“這娃娃蠻聰明,一點就通,不想某些人還在老……我眼皮子底下逃跑。”

“不可能,他怎麽會聽你的鬼話?”夏藏蹙眉反駁道。

“但他就是聽了啊,他說他沒膽子和你一起麵對以後的事情。”夏滿煞有介事道,“再啷個說,他都還是個沒滿十八歲的小娃娃。當然,你也一樣。”

“你們拿莫裏(什麽)去跟對方承諾以後?”

“你讓我見他。”夏藏捏緊了手機,“我自己問他。”

“你想跑就跑,想回就回,哪有這樣道理喲。”夏滿卻拋了個鉤子,不正麵應答。

“那你想啷個樣嘛?”夏藏急了,聲音跟著揚了起來。

“你出來,我到昨個兒你跑的那點兒地方接你。”夏滿說,“主要我也曉不得,你還會跟我耍莫子花招。”

“是你在跟我耍花招吧!”夏藏心下警鈴大作,但卻不甚堅定,楊聲的情況擋在警鈴之前,哪怕是圈套……

夏滿接茬說:“你不來也可以,反正你現在不也聯係不上楊聲了嗎?”

哪怕是圈套,他也不得不認下。

夏滿說得對,他現在哪裏有法子聯係得上楊聲。

“約個時間,我大概八點到,你準備準備。”

八點,也就是說還有半個小時。

夏藏渾身脫了力,腦子亂成了一團。

僅存的理智告訴他,不可輕易相信夏滿,畢竟他現在連楊聲的聲音都沒聽到,僅憑一條短信和夏滿的信口雌黃,此事就肯定有詐。

但也正是他連楊聲的聲音都沒聽到,他又怎敢輕易不相信夏滿?

夏藏渾渾噩噩地下了床,耳邊嗡嗡作響回**著夏滿的威脅和那句“分手吧”。

他完全能夠想象到楊聲冰冷的嗓音,以及黯下來的神情。

心髒撞擊著胸腔,其間是刀割般的疼痛。

水流嘩嘩,滑過手腕指間,他感覺眼前都是灰白,寂靜得恍若處在黑洞之中,悄無聲息。

楊聲不敢停歇太久,要見夏藏的強烈心情支撐著他的身體,使得他一口氣爬上七層的樓,循著樓道聲控燈的指引,他飄飄忽忽地拐到該層走廊盡頭的門前。

恍恍然,仿佛回到了入住的第一天。

他立於門前,猶猶豫豫地抬手又放手,內心中“敲門”與“不敲門”的小人兒吵鬧三百回合,最終他抬起手。

不多時,夏藏開了門,頭發亂糟糟的向下垂,睡眼惺忪像隻剛睡醒的貓。

貓。楊聲啞啞地笑,虧得這人忍得住,沒當場將他這隻倉鼠一口吞掉。

現在敲門倒沒有負累,倒帶著點兒期待的輕快。

不知道夏藏看見他,會是怎樣一個表情呢?

“咚咚。”

不輕不重,但足夠讓屋內人聽到。

楊聲等了好一陣,沒人開門。

“咚咚咚!”

這一下加重了力道,是直接在拍門板,如山響。

楊聲心慌,喊著:“哥,開門!”

沒人回應,他拍得手掌通紅,月牙狀的傷疤微微脫落泛起肉粉色。

難道夏藏昨天沒回這裏來?

像是要印證他的猜想似的,旁邊有一家住戶開了門,不耐煩地嚷著:“大清早的,發什麽羊癲瘋?”

楊聲自覺是擾了民,忙轉身過去頷首道歉。

在那戶主人關門之前,搶先問道:“麻煩問一下,這一戶昨天有人回來嗎?”

那戶主人揉著眼睛,打哈欠說:“沒注意,誰知道回沒回……”

門被關上了,楊聲的心也隨著關門聲墜入穀底。

完了,夏藏要不在這裏,那他會去哪兒?

楊聲想不到……也許夏藏隻是單純在睡覺,沒聽見……可是,連鄰居都聽見敲門了,夏藏要真在裏麵,怎麽可能聽不見?

身體瞬間一軟,楊聲跌坐到門前,懷裏的日記本硌得他骨頭疼。

他現在什麽都沒有,他該上哪兒去找夏藏呢?

明明陸老板說,夏藏回學校了,陸老板不會騙他。

夏藏……也不會騙他,會不會是出什麽意外了!

楊聲猛地抬起頭,但牽一發動全身,骨頭散架、肌肉也叫囂著疼痛。

他忘記,他已經跑了好遠的路,是爬坡上坎,都沒怎麽停歇。

廢了,楊聲咽了咽唾沫,嗓子都泛著腥甜。

渴,累,疼。

想見夏藏。

哥,你在哪兒啊?

水流停止,夏藏總算是勉強把自己收拾妥當。

帶上手機、鑰匙,習慣性檢查燈和外邊的窗戶有沒有關好。

夏藏猶如行屍走肉般擰開門鎖,向外推時卻受到阻礙。

他沒多想,再推了一推,便聽見有人委屈巴巴地哼了兩聲。

隨即前方阻礙一空,大門敞開,夏藏看見那癱坐在牆邊風塵仆仆的少年。

瞬間眼前灰白仿佛被點亮了一般,少年麵頰泛紅,吐息起伏著宣告,他是鮮活明烈的存在。

夏藏不管不顧地撲過去,哪怕膝蓋著地悶響一聲,但他結結實實地摟住了少年,衣料摩擦呼吸相接,猶如從水中撈得了明月,亦或者撥開塵埃找見了星星。

汗水與淚水打濕麵頰,灰塵和泥土汙濁身軀,他們狼狽不堪,他們又欣喜若狂,相擁的力度仿佛要將彼此刻入骨骼,心跳卻不合時宜如鼓如雷,吵得耳朵痛眼睛疼,不多時化為眼淚汩汩,連同唇舌的滋味都苦澀。

楊聲是想安慰夏藏的,可他這會兒沒錢買奶油雪糕,夏藏哭得頭發都粘黏到臉側,紅一道白一道,還是幾年前那隻小花貓。

“別再離開我了。”夏藏親他吻他,眼淚尚未止住。

楊聲覺得嗓子的腥甜褪了下去,他輕輕勾了個笑容,但也知道自己也淚流滿麵不成樣子 。

他一字一句地說:“嗯,不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現我挺惡趣味的,就逗倆孩子,把人逗哭了我還在那兒狂笑(不好意思)

夏滿:我都等半小時了,那小王八蛋咋個還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