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從謝家坐車到三院,路上有一段有些堵,謝承陽吃完了蘋果,耐著xing子坐在車裏等它龜移。
他左手手指不停地敲打著膝蓋,右手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抓,抓空了才想起謝沐陽並不在身旁。
就在不久前,大概因為知道他有個粘人又愛羅嗦的哥哥,佟飛在電話裏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一個人去。
這讓謝承陽隱約覺得事情並不簡單,心裏更是著急。
好容易隻剩大概一站距離就到醫院,路卻給徹底堵死了。
看看時間,離他從家裏出來都過了半個多小時,實在忍無可忍,掏錢付了出租車費,向著目的地一路狂奔。
到醫院一打聽,毛小金已經轉移到住院部的加護病房。
謝承陽一口氣衝到門口,撐著腿喘粗氣。
他體力本來就不夠好,從下車的地方跑到醫院跟跑兩千米沒啥區別,加上心裏焦急,路上汽車尾氣又重,差點半路就趴下了。
喘了會兒感覺到有人幫他拍背順氣,抬頭一看,是老K。
“怎,怎麽樣?”謝承陽問。
老K拉著他坐到房間外的長椅上休息,“不樂觀。”
“佟飛呢?”★我們愛看_★
“到外麵過煙癮去了,我剛來,之前一直是他守著,醫院裏不準抽煙。”
“究竟怎麽回事?”謝承陽終於緩過氣來,“我進去看看……”說著想起身。
老K扯住他的衣袖,“做好心理準備……”
謝承陽心裏一突,“很嚴重?”
老K不說話了,垂下頭,放開了手。
幾步路,從門外走到門內而已,謝承陽卻覺得像長征。
毛小金躺在白色的**,半張臉包著紗布,一隻手放在外麵打著點滴,手腕以上也包著紗布。
一口氣哽在謝承陽的喉嚨處,上不來下不去,他緊緊地握住拳頭。
空氣中除了醫院固有的味道以外,還有些別的什麽味道,象征著頹敗和虛弱。
再走近一點,發現毛小金的呼吸很輕,輕到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一樣。
謝承陽靠著病床坐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麵對重傷的人,腿有些發軟,腦袋裏一片空白。
就這麽怔怔地看著沒意識的毛小金,漸漸覺得什麽都看不清了。
“肋骨斷了一根,腹部內出血,右手小臂骨折,右腳小腿骨撕裂,腦震**,左眼視網膜嚴重受損害,可能會導致失明。”
佟飛不知道什麽時候也進來了,站在謝承陽身後解釋。
拳頭捏得更緊,謝承陽喃喃地問:“為什麽會這樣?”
“被人打的。我今天和他約了去遊戲廳,時間過了半小時他還沒來我就去他家找……結果在他家後麵的小巷裏發現了他。”
謝承陽萬萬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原因,立刻就呆了。
再開口,聲音顫抖得完全不像自己的,“那他……他外公外,外婆……”
“他們不在家,我也沒通知他們就把他送到最近的醫院來了。”
“鄭楠知道嗎?”好歹是寢室裏名義上的老大。
佟飛沒有馬上接話,而是繞到病床的另一邊,從被子裏輕輕將毛小金沒有打點滴的那隻手牽出來,“他幾分鍾之前來過,又走了。”
“哦。”謝承陽垂下頭。
毛小金的臉色很糟,青裏透灰,嘴唇已經幹裂,上麵浮著白色的皮。
“老大說他會幫毛豆報仇。”
“啊?”謝承陽猛地抬起頭,發現佟飛的表情不大正常,“什麽意思?”
“老大知道是誰下的手。”說著把毛小金的袖子往上麵一拉。
謝承陽定神看了看,隻覺得天旋地轉,再也坐不穩了。
那隻細白的手臂上歪歪斜斜刻著一排字,經過處理上藥已經不流血了,卻腫得跟蚯蚓一樣。
我不喜歡鄭楠。
上麵刻的是:我不喜歡鄭楠。
謝承陽的雙眼瞬間模糊了,他低吼了一聲,狠狠地將頭磕在病床床沿上。
“胸部和背部也有,身上一共七處被刻了字。”
佟飛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希望自己沒有聽見。
毛小金喜歡鄭楠……原來他喜歡鄭楠!
難怪鄭楠知道是誰下的手。
他咬住唇,眼眶灼熱,心裏翻江倒海似地難受——小金,我明白,全都明白,真的。
佟飛歎了口氣,“說實話,我也很驚訝。”說著把毛小金的手放回去,掖好被子,“沒想到他喜歡……”
“喜歡上同xing錯了嗎?”謝承陽突然說,“就該被歧視,被打?為什麽下手那麽狠?他可能失去一隻眼睛啊!如果瞎了,他以後要怎麽辦?怎麽上學?他外公外婆又怎麽辦?”
佟飛連忙安撫他,“你別激動,別吵著他……wǒ men出去吧。”
謝承陽又看了看毛小金,胸口一扯一扯地痛。
不就是喜歡上一個人,究竟觸犯了哪條清規戒律?為什麽要至他於死地?
和佟飛、老K一起坐在門外長椅上,眼看天色漸漸暗下去,誰也不說話。
護士進房間檢查了兩次,出來都說沒有什麽新情況。
快六點的時候謝承陽給家裏打了個電話,說他不回去吃晚飯了,晚上可能也要晚點才能回去。
謝沐陽在電話那頭嚷嚷著要去陪他,謝承陽心裏一酸,“不用了哥,wǒ men同學都在,你在家陪爸媽。”
下意識裏,他不想讓謝沐陽知道毛小金為什麽受傷。
天黑後寢室第六人也來了,據說是專門從郊區趕回來的。
他給謝承陽他們帶了盒飯,四個人坐成一排,默默地吃著。
馬上就是新年,住院部沒什麽人住院,加護病房又在頂層最角落,冷清得近乎肅殺。
幽暗的走廊反射出青光,偶爾有護士或護工走過,腳步聲一串一串地延伸到很遠,怪駭人的。
吃完飯他們輪流進去守毛小金,剩下的就在外麵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提到鄭楠,好象他是一顆地雷,一踩就爆。
毛小金仍沒有清醒。
晚上八點,老K開始分配任務,讓佟飛給毛小金家打電話暫時騙騙老年人,說自己想守夜,讓謝承陽和第六人回家。
謝承陽不願意回去,說無論如何至少也要留兩個人守著。
第六人也說他不回去。
老K斟酌了老半天,正猶豫著要不要弄個上下半夜接替輪班製,就聽見樓梯那邊傳來有人跑動的聲音。
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回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謝承陽突然有一種預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跑上來的是鄭楠,外套大敞著,裏麵的毛衣上黑糊糊不知道粘了什麽東西,東一塊西一塊;滿臉汗水,鼻孔一張一翕,嘴張開,幫助鼻子呼吸。
預感成真,謝承陽長長地歎了一聲,眼眶又有些發熱。
老K和第六人迎上去,“老大。”
謝承陽站著沒動,牢牢地盯著他。
鄭楠越過那兩人的頭頂往病房裏看,佟飛正好出來,看見他來了,愣了一下,隨即說:“還沒醒。”
“老大,怎麽樣?”老K問。
鄭楠擺了擺手,推開他和第六人進了房間。
其它四人沒人跟上去,全站在門口。
隻見鄭楠在毛小金的床前一動不動地站了很久,久到謝承陽他們以為他會就這樣站一晚時才有了動作。
他伸出手在毛小金臉上摸了摸,低聲說了句“傻瓜”。
再無下文。
後來聽鄭楠解釋,害小金的就是那個自稱大嫂的女孩,她不知道為什麽就認定毛小金喜歡鄭楠,找了一群在外麵混的人幫她警告一下毛小金,可沒想到毛小金脾氣硬,當麵承認了,刺激的那女孩痛下毒手。
鄭楠說這一番話的時候表情很平靜,謝承陽心裏一動,問道:“鄭楠,你把他們怎麽了?”
“沒怎麽,教訓了一下,把豆子的醫療費討回來了。”
老K說:“恐怕不止教訓那麽簡單吧?”
鄭楠冷笑了一下,“反正他們以後再也做不了惡了……”
“那大嫂……不,我的意思是那個女的……”佟飛雖及時改口,卻還是被鄭楠狠瞪了一下。
“我從不打女人,不過……”鄭楠看了看他們,“不代表我的那班兄弟不收拾她……好了,你們都回去吧,今晚我守在這兒。”
老大發話,沒人敢不從,幾分鍾後老K等人就零零落落地散了。
謝承陽揣著心事落到最後,臨出醫院大門時覺得還是再對鄭楠說點什麽比較好,便找個個借口折返回去。
還沒到門口就聽見有動靜,謝承陽放輕了腳步,順著沒關緊的門縫向裏張望。
受傷的人好象已經醒了,鄭楠正彎腰抱著他的頭。
能感覺到毛小金在哭。
嘶啞的嗓子哭不出什麽聲來,隻是像貓那樣在喉嚨裏一吼一吼,很微弱,在夜裏卻聽得分明。
鄭楠的身子隨之微微顫抖。
明明忍秘,卻又讓人覺得是那樣地驚天動地。
謝承陽後退兩步,安靜地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