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樂菱知道,該麵對的,終到了麵對的時候了。

今天的尹樂菱,身邊有一個李慕辰,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尹樂菱自己沒有辦法斷定。隻知道,自己勢必要見楚雨寒一麵,否則,她根本沒有辦法想象自己或有的幸福。

尹樂菱並沒有向李慕辰詳細講過三年前的事情,更不知道在他的思維裏,自己將要麵臨一個什麽樣的處境。但當李慕辰用堅定的,充滿信心的眼光注視著自己時,她就覺得有著莫大的鼓勵。

當尹樂菱終於再一次踏上那走過十數年的庭院小道,竟恍如隔世。花房的玻璃窗被陽光映照出的光芒都是那麽熟悉,卻好像遙遠得碰觸不到。腳下不由自主地,便向那花房而去。好像那裏還有那辛勞、穩健的背影,有條不紊地打理著每一片枝葉。

鬱鬱蔥蔥,芬芳依舊,就連那熟悉的蘭花還在吐露著清雅的幽香……

尹樂菱心底一顫,尤其是看到角落裏一個彎腰佝僂的背,讓她差一點叫出聲來。

可那個背影正回過頭,卻是一張略帶蒼老的陌生的麵孔。

“您是……”

“你就是楚家的小姐吧。”那人竟知道她,“我是薑先生請來的花匠。薑先生天天囑咐我要好好照顧這裏的花草,說小姐回來看到心裏會高興。”

“謝謝你。”尹樂菱胸口一陣酸楚。

“樂菱!”

尹樂菱猛地轉過頭,正看到了從屋裏走出來的薑成熙。

“小舅舅!”尹樂菱就好像原先的每一次一樣,跑過去便撲進他的懷裏,“小舅舅,我回來了。”

“知道你今天回來,特意在家等著你。本來想要去機場接你的,你不要。”

“我知道小舅舅平時很忙啊。而其,又不是我一個人,沒關係的,不用接。”

薑成熙的眼光這才落在了後麵跟上來的李慕辰身上,笑著拍拍尹樂菱的頭,“小傻瓜,其實這樣更應該接一下,這可是貴客。”

“你好,薑先生。”李慕辰率先上來伸出手。

薑成熙禮貌一握,笑得和暖,“或許就會成為一家人了,不用這麽見外。慕辰,你和雨寒同歲,他有時都直呼我的姓名,你也可以的。”

“榮幸之至。”

兩個男人相敬如賓的寒暄著,遠遠的站在房門口的漠然身影,涼涼地掃過這邊一眼,麵無表情地轉身又進了屋。

尹樂菱看得清楚,隻覺得一股冷氣從頭透到腳,心跳也淩亂了。

“樂菱,沒關係。既然回來了,總要見的。有我在。”

尹樂菱不是怕見,而是即便三年過去了,也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顏麵去見。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看看李慕辰,再看看薑成熙,終是抬步向門口的台階走去。無論怎麽樣,她都是養育了自己十幾年的母親,就算她不想再當她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她對她也隻有滿滿的歉疚。

剛剛伸手推開門,邁進去一步,一股力量突然從裏麵衝出來,一把將尹樂菱推下台階,差點摔倒,好在身後的兩個男人都眼疾手快地一人扶住了她一隻胳膊。

“薑姨……”

高高站在台階上的薑成娟依舊寒著一張臉,幾乎隻是用眼白瞄著她,“叫你回來,不是讓你回家的。”

“姐,有什麽事進屋再說。樂菱三年沒回來了,剛剛才下飛機。”

“不用了。尹樂菱,如果不是雨寒執意要見你的麵才肯走出來,我是不會叫你回來的。所以,你現在就去吧,帶他回來。”

一句話說畢,薑成娟剛要關門,又頓住,看向薑成熙,“成熙,你是知道的,雨寒不許任何人跟著去。所以,讓王師傅開車就行。”

大門“啪”的一聲死死關住,震得尹樂菱渾身顫抖一下,本就蒼白的臉上更加沒有絲毫血色。

薑成熙咬咬牙根,輕撫尹樂菱的後背,“這樣吧,你先去我的公寓住下來。等休息好了再說。”

“小舅舅……哥在哪兒?”

沒有聽從薑成熙的勸說,也阻攔了李慕辰要一同前往的要求,尹樂菱坐上了王師傅的車。車子要去的地方,似乎很遠——那是一個她從沒有去過,甚至根本不知道在哪裏的地方——可是又似乎總有一縷思緒久久縈繞在那裏,每每揪得她的心口隱隱作痛。

尹樂菱攥在自己胸前的手心,早就被汗水濡濕,她深呼吸著,再深呼吸……還是覺得幾欲窒息。

聽了薑成熙的話,尹樂菱才知道,原來楚雨寒早在一個月前就該出獄的,薑成娟去接過他,薑成熙也去過,卻連他的麵都沒有見到。每次都是他第二天就能離開時,便發生了違紀的事情,不是打架就是衝撞獄警,然後被關禁閉一兩個星期。如此反複兩三次,終於在一次探視時,他遞交了一個字條,隻寫著三個字——尹樂菱。

薑成娟拿著那張紙條坐在車上哭了一路——這是她三年裏,唯一得到的一點關於和楚雨寒的聯係啊,卻寫的隻有尹樂菱。

薑成熙一直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尹樂菱,也是怕她為難,怕楚雨寒見到尹樂菱,之後讓她更難堪。薑成熙明白,什麽都明白。他也知道,如果楚雨寒知道了李慕辰的存在,那麽尹樂菱得來不易的平靜和彌足珍貴的快樂,將受到什麽樣的衝擊,恐怕很難想象。

可是,薑成娟已經打了電話給尹樂菱,薑成熙沒能阻攔得住。反過來想想,以楚雨寒那倔強的性子,如果不按照他的意願做,隻怕下來還會闖出什麽禍,別到時不是關禁閉那麽簡單能解決的事情,就不好了。

如果,尹樂菱該得到此刻來自於李慕辰的安寧,就權當這是一次和楚雨寒的了結吧。也當做,是對李慕辰的考驗。

尹樂菱知道,這是自己該做的,不得不做的。似乎是等待了三年,便是為的這一天,由他去懲罰的,她躲不過,終究躲不過。

當她眼睜睜看著他冷風一般地逼近自己,她以為他會吼她,會打她,甚至於掐死她。可她千百次也沒有想到,他……竟會吻她!

他的唇竟還是那麽滾燙,他的吻竟還是那麽霸道得不容一絲反抗……可是他的眼睛,卻飽含著冰冷刺骨的尖銳,陌生得讓她驚恐。

“哥……”

“我嚐到了……別的男人的味道。”

“哥……”

“忘了嗎……你,隻能是我的!今天還是一樣。樂兒,這一輩子……休想讓別的男人碰你!”

“不……”深刻的無力感充斥這她整個身體和靈魂,似乎這才發覺自己正在墮入萬丈深淵,一直在向下墜著,任自己張開雙手也抓不住任何可以挽救的物體。到底,這三年是否隻是自己在欺騙著自己,原來,自己根本逃不開啊……

“哥,對不起……我對不起你……求你回家,薑姨在家裏等你。”

“對不起我?說句對不起就夠了嗎?”

尹樂菱含淚看著他,他瘦了……使得臉上的棱角更加分明。她想要從那看了十幾年早已諳熟於心的線條裏找到屬於他的影子,可是,竟沒有抓住一點點。

他……變了……

“對不起,哥……我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補償……”

“三年的牢,不能白坐。我要你用一輩子來還我!”決然而然地擲出一句話,他拽住她的手腕奪步而走。

遠遠的路邊,停著家裏那輛黑色的車子。司機王師傅下車來匆匆打開後車門,不想,楚雨寒一把打開前車門,將尹樂菱像扔洋娃娃一樣扔了進去。再順手拍上後門,風一樣地坐進駕駛室。車邊的王師傅還沒有反應上眼前的一切,車子已經像離弦之箭消失在遠處了。

“哥,你放開我!你帶我去哪兒?”尹樂菱被汽車晃得頭暈腦脹,又被楚雨寒一路拖著,顧不得來來往往人群好奇的眼光。

楚雨寒一言不發,直到尹樂菱抬頭看清楚了紫夜闌珊那比三年前更加高大豪華的大門,她怕得瑟瑟發抖。

“哥,幹嘛帶我來這兒?回家,快回家吧。”

楚雨寒一把將她拽到跟前,低頭冷冷看著她,“你說我要幹什麽?還是說,你喜歡的是五星級酒店?”

“不!不!”他或許是故意要刺激她的神經,或許是真的想討還些什麽!尹樂菱慌了,這絕不是她所熟知的楚雨寒,那個會對她撒嬌耍賴,軟磨硬泡的楚雨寒……他想要掠奪,想要報複嗎?

紫夜闌珊的白天,依然優雅而清淨。穿過酒吧大堂,角落的吧椅上同時躍起三個人影,一起朝這邊迎上來。

“我的天,終於見到了!”張懷恩首先大歎一聲。

周桐拿起手邊一杯調好的MARTINE遞過去,看著楚雨寒接過,一口飲盡,而他另一隻手一直緊緊攥著尹樂菱的手腕沒有放鬆。周桐不禁也把目光落在了尹樂菱臉上,看到了她的惶恐和抗拒。楚雨寒想幹什麽,或許他們幾個心裏一下子都明白了。

“沒吃飯吧,我去準備點。”

“不用。”說著,他拽著尹樂菱就要走。

“雨寒,你要不要先好好休息下……”就連方子睿也忍不住說出口。

楚雨寒停下腳步掃過他們一人一眼,他們在害怕什麽?怕他要了她的命不成?可是自己到底想幹什麽,連自己也沒有把握。隻是這個女人,他不會允許她再離開半步,不管這幾年她是怎麽過的,從現在——從此時此刻——她的命運隻能由他掌握。那種脫離他掌控的事情,絕不可以再發生第二次!否則,他不介意真的要了她的命!跟她一起死!

尹樂菱用力扭著自己的手腕想要逃開,甚至那麽直覺性地向麵前的三個人投注過去了求助的目光,她早已分辨不出,他們是他的兄弟還是也曾守護過她的人,即使他們的守護是那麽糾結。

“雨寒,你先冷靜點……”方子睿上前一步,可話未說完,楚雨寒竟彎腰將尹樂菱攔腰扛在了肩頭。

“啊!”尹樂菱大叫起來,伸手捶打著他也無濟於事。直到他走出兩步突然被另一側幽暗裏閃身而出的人影直直攔住去路。

楚雨寒身體猛地一僵,尹樂菱趁機掙紮落地,推開他轉身想要跑,胳膊卻更快地又被他拖住。眼看自己又要落入他的懷裏,突然一股力量握住了她的另一隻手臂。

尹樂菱一回頭,才看清楚了那另一張麵孔,讓她震驚得完全石化。

楚雨寒同樣看著那一張陌生的臉,那張臉平靜中蘊含篤定,更有著不屑甚至挑釁。他敏感的神經不需要一秒,便立刻緊繃起來,就連一雙幽深的眼睛也波濤洶湧。

“果然。”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話,讓尹樂菱從頭涼到腳。似乎光天化日之下被剝~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沒有一絲屬於自己的角落。她知道……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可當真的站在這裏時,才感覺這根本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楚雨寒的唇角泛上一抹冷笑,“樂兒,不向我介紹一下嗎?”

尹樂菱抬眼不無憤恨地看著他,他心裏有什麽不清楚?他分明是要她難堪!可是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不該李慕辰攪進來的。

尹樂菱再掙掙被楚雨寒鉗製住的手臂,李慕辰卻開口了,“沒有看到她不願意嗎?請放開我未婚妻的手。”

楚雨寒的濃眉急蹙,眼神似要燃火,抓著尹樂菱的手不自覺地更加用力,直叫她忍不住哼出聲。

李慕辰的眼神也不再平靜,上去一把扼住楚雨寒的手腕,“鬆手!”

楚雨寒沒有料到他的手勁,一個趔趄退了一步才站穩,再看時,尹樂菱已經被對方拉進了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