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謝眠猛地回頭,冷冷道:“裝神弄鬼。”
話音落下,他手中那束花的花瓣猛地被風吹散,朝著蒙眼青年席卷而去,本該是夢幻般的花雨,但在臨近那人時,全都化作了冰冷利刃!
那蒙眼的青年像是完全沒感覺到危險的接近,兀自含笑坐在原地,利刃從他身上穿過,並未濺出血光,反而是人影虛晃了一下,漸漸淡去。他笑著撿起一枚因搖晃而掉落的簽:“泛泛漢江萍,飄**永無根。閣下命中無枝可依,卻眷戀他巢不去,最終隻會害人害己。”
突然,一道炙熱靈力像是帶著滔滔火焰,將本就漸漸崩塌的幻境徹底撕裂。
仿佛被什麽東西隔開的熱鬧與色彩,再次回到了謝眠的感知中。
謝眠發現他還站在街上,陸翡之正站在他身側,一隻手牢牢扣在他肩頭,神色擔憂。
謝眠打開那裝糖果子的袋子,果然發現裏麵藏著一個小小的折紙,不過已經碎成幾片。他有點可惜:“果子不能吃了。”
陸翡之卻仿佛那是什麽危險物品,飛快地奪過來丟掉,然後很嚴肅地看著謝眠:“那騙子又跟你說什麽了?”
謝眠倒沒避諱,他和陸翡之也沒什麽好避諱的,徑直道:“他說我是漂泊命,因為強留在不屬於我的地方,才修行不順,勸我離開朝鳳城。”
陸翡之先是鬆一口氣,至少沒再說什麽“殉”之類的,但他很快又勃然大怒:“這騙子最好別再被我遇到!”
謝眠卻搖了搖頭,神色凝重:“這人不可小覷。”
謝眠其實心裏也清楚,對方的把戲實在是老套又簡陋,不過是在人心思浮動的期間趁虛而入,隻要自己意誌堅定,並不為其所擾,就不會受到影響。
但歸根結底,這麽多人困於心魔,不是一句“意誌堅定”就能掙脫的。攻心的可怖之處,就在於戳中你心底最脆弱迷茫的那一塊,讓你明知是陷阱,還是忍不住往裏掉。
況且,謝眠輕描淡寫道:“我確實算是漂泊命。”
前世十八年,此世五年,親友皆離,受盡漂泊之苦。直到他遇到陸翡之。
陸翡之臉色更加難看:“你相信他的鬼話?”
“那人鬼鬼祟祟,是敵非友。當然不能信。”謝眠扯了扯陸翡之的袖子,示意他繼續往前走,“裝神弄鬼的最高境界就是真真假假攙著說,你驗證了那些真的,自然就忍不住去相信那些假的。其實真的東西不足為奇,假的才是他們試圖讓你相信的東西。”
“我修行出了問題是真的。他說我命中帶漂泊,可能也是幾分真,但他說我修行出問題,是因我留在朝鳳城所致,我不信。而且他話中有個很明顯的錯誤。”
係統的聲音難得在他和陸翡之相處的時候冒出來,帶著點幸災樂禍的意味:【因為他根本沒想到,什麽修行有問題,到摘星會見識天下英才,尋找突破之法,隻是借口。你本質上隻是個陪讀家長罷了。】
謝眠隨口回應:【好說好說。】
陸翡之扯了一下謝眠的袖子,在他側過臉的時候,很認真地告訴謝眠:“命裏漂泊也是假的。朝鳳城不就是我們的家嗎?”
謝眠嘴角勾起,眼神柔軟了幾分:“我知道。”
其實當初,陸翡之的家人找過來,謝眠根本沒想過,跟著一起走。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陸翡之不是尋常人家出來的,隻要家裏不敗,早晚要找他回去。所以當那對衣衫華美的夫妻出現在院子門口,陸翡之眼睛一亮,喊“爹娘”的時候,謝眠就明白離別的時辰到了。
他那時候生活已經穩定了下來,沒想過換取什麽報酬,也不太想在陸翡之麵前,從保護者的角色,變成寄人籬下。
可惜他剛委婉表達了自己想留在這裏的意願,那位溫柔如同春風的青年男子,也就是陸翡之的父親,就開始勸他,從必要性到重要性,再到可持續發展。
陸翡之已經很麻利地把兩人的行李打包好了。
最後讓謝眠徹底妥協的是,陸嵐一揮手,止住了雲祈安未盡的話:“安哥,十二三的幼崽很難說服的,直接打暈帶回去養吧。”
雖然這麽多年,這倆大人不怎麽靠譜,連陸翡之都靠他養……
謝眠注意到陸翡之剛開始就稱呼那人為“騙子”,問道:“你也遇到他了?”
“我是抽了一根簽。”陸翡之想起自己卜卦的初衷,連忙又解釋了一句,“當然我隻是看他可憐,連一個客人都沒有,所以隨便抽著玩玩!”
陸翡之提起那個卦象,還很不高興:“他告訴我,你將來會所托非人,殉情而死。”
陸翡之心底還是覺得有些沉重,他幹脆把謝眠扯到街邊的角落裏,嚴肅問道:“如果你愛慕的人不幸去世,你會選擇為他殉情嗎?我問真的。”
謝眠:“……”
這什麽鬼問題。
但是謝眠自從被陸翡之揪著叨叨“不準找道侶”,自覺已經掌握了此等問題背後的回答精髓,於是端肅了臉色:“我一心向道,隻想和你一起飛升,不想找愛慕的人。”
陸翡之臉色稍緩,但也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高興起來,反而有些糾結。他側開臉,在這燈光昏暗的角落裏,難以看清眼底的神色:“其實我知道,心裏愛慕一個人,是沒辦法控製的。”
謝眠心裏頓時冒出來一個大大的“?!”,他忍不住想掐一下陸翡之,看是不是原裝的。
這可不像是他家少爺說出來的話,陸翡之的態度難道不應該是“愛慕都是練功不夠刻苦的蠢貨想出來浪費時間的方式”嗎?
“但是殉情這種事,就太蠢太可笑了。”陸翡之垂著頭,按著謝眠的肩膀,“就算你真的很喜歡誰,都必須要珍惜自己的性命。”
“等等。”雖然這簽是很荒唐可笑沒錯,但謝眠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你抽的簽,他說的怎麽會是我將來如何如何?”
陸翡之理直氣壯:“他沒說是誰啊,但我又不會為情所困!”
他當時想的是謝眠愛慕他的事,算出來的自然是謝眠。所以他當時才會那麽生氣。如果那人說的是他,他可能翻個白眼也就走了,不至於掀他攤子,發現對麵是假人,立刻轉身去找謝眠。
謝眠:“……行吧。”
他實在有些無語:“難道我就很像會為情所困的樣子?”
陸翡之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反正你自己心裏清楚。”
謝眠:“……”
不過,反正那人是胡說八道,倒也不必計較說的是誰了。
陸翡之一直跟他絮叨這種事,好像他就特別戀愛腦,滿腦子都是談情說愛一樣。謝眠都有些不忿了,他碰了碰陸翡之的胳膊:“萬一是你呢?你如果特別喜歡一個人,會選擇為她殉情嗎?”
陸翡之還認真想了想:“看情況吧。我若真到了樂意為誰殉情的程度,那就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