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雖然不能說在這座島上我受到了虐待,可我必須承認,我覺得他們太不把我當回事了,多少有幾分輕蔑。國王和普通人似乎除了數學和音樂對其它學問都不感興趣。

的確,他們在那兩門學問上是很了不起,我也推崇那兩門學問,但是這兩方麵我也並非一竅不通。我住在那裏的兩個月中,隻和女人、商人、拍手和宮仆們交談,這樣,就更叫人看不起了,可我還隻有從這些人那裏才能得到合情合理的回答。

我厭倦困守在這島上總看別人的顏色,下決心一有機會就離開這兒。

宮裏有一位大貴族,是國王的近親,別人就因為這個原因才尊敬他。他被公認為是最無知、最愚蠢的人。他為國王立過不少功勞,天份、學曆都很高,正直、榮耀集於一身,但對音樂卻一竅不通,誹謗他的人傳說,他連拍子都常常打錯,他的教師就是費盡力氣也教不會他怎樣來證明數學上最最簡單的定理。他很注意聽我講話,對我所講的一切,他都能發表非常有智慧的見解。他身邊也有兩名拍手侍候以顯示其尊嚴,可除了在朝廷或者正式訪問的時候,他從來都不用他們幫忙。我們單獨在一起時,他總是叫他們暫時退下。

我就請這位高官代我說情,求國王準許我離開這裏。

二月十六日,我告別了國王和朝廷裏的人。國王送了我一份價值約兩百英鎊的禮物,我的恩主即國王的親戚也送了我一份同樣價值的禮,還有他的一封推薦信,讓我捎給他在首都拉格多的一位朋友。飛島這時正停在離首都約兩英裏的一座山的上空,我從最底下一層走廊上被放了下去,用的還是上來時一樣的方法。

這塊大陸在飛島君主統治下,一般人叫它作巴爾尼巴比,首都叫拉格多。踏上堅實的土地,我感到幾分小小的滿足。因為我穿的衣服和本地人一樣,學會的話也足以同他們交談,這樣我就毫無顧慮地朝這座城市走去。我很快就找到了我被介紹去的那人的房子,呈上他飛島上那位貴族朋友的信,結果受到地十分友好的接待。這位大貴人叫盂諾迪,他在自己家裏給我預備了一間房子,我在這地方停留期間就一直住在那裏。

我到達後的第二天,他就帶著我坐他的馬車去參觀這個城市。這城大概有倫敦一半大小,可是房子建得很奇特,大多年久失修,街上的人

步履匆匆,樣子狂野,雙眼凝滯,大多還衣衫檻樓。我們穿過一座城門,走了約三英裏來到了鄉下。我看到不少人拿著各式各樣的工具在地裏勞作,卻猜不出他們是在幹什麽。雖然土壤看上去極其肥美,但讓人意外的是我卻看不到上麵有一點莊稼或草木的苗頭。對城裏和鄉下的這些奇異的景象,我不禁感到驚奇。我冒昧地請我的向導給我解釋一下。

這位孟諾迪老爺曾擔任過幾年拉格多政府的行政長官,由於閣員們的陰謀排擠,結果被解職。國王對他倒還寬愛,覺得他是個善良的人,隻是見識低劣。

我的提問他沒有作出回答,隻是對我說,我來到他們中間的日子還不長,世界上不同民族的風俗也各不相同。我們回到他府上後,他又問我,他這房子有什麽荒唐可笑之處。我答到,閣下精明謹慎,地位高,運氣好,自然不會有那些缺點。他說如果我願意同他上大約二十英裏外他的鄉下住宅去,我們就可以有更多的功夫來進行這樣的交談了。於是我們第二天早上就出發了。

行進中,他要我注意農民經營管理土地的各種方法,我看了卻完全是摸不著思路,因為除了極少的幾個地方外,我看不到一穗穀子,一片草葉。但走了三小時後,景色卻完全變了。我們走進了美麗無比的一片田野,農舍彼此相隔不遠,修建得十分整齊,田地被圍在中間,裏邊有葡萄園、麥田和草地。我也記不得自己哪還見過比這更賞心說目的景象。那位貴族見我臉上開始晴朗起來,就歎了口氣對我說,這些是他的產業了,一直到他的住宅都是這樣子。但他說,因為他的同胞們都譏諷他、瞧不起他,說他自己的事料理得都不行,哪還能給王國樹立好榜樣。雖然也有極少一些人學他的樣子,可那都是些老弱而又任性的人。

我們終於到了他的家。那的確是一座高貴的建築,合乎最優秀的古代建築的典範。噴泉、花園、小徑、大路、樹叢都安排布置得極有見識極有趣味。我每見一樣東西都適當地讚賞一番,可他卻毫不理會,直到沒有其他人在場的晚餐之後,他才帶著一副憂鬱的神情告訴我:他懷疑他應該拆掉他現在城裏和鄉下的房子了,因為他得按照目前的式樣重新建造,所有的種植園也得毀掉,把它們改建成現在流行的樣子,還得指示他所有的佃戶都這麽去做,不然他就會遭人責難,被人說成是傲慢、標新立

異、做作、無知、古怪,說不定還會更加不討國王的喜歡。

他還對我說,等他把具體的一些事告訴我之後,我也許就不會那麽驚奇了。約在四十年前,有人或是因為有事,或是為了消遣,到勒皮他上麵去了,一住就是五個月,卻帶回了在那飛島上學得的好衝動的風氣。這些人一回來,就開始對地上的任何東西都厭煩,藝術、科學、語言、技術統統都要來重新設計。為了達到此目的,他們努力取得了皇家特許,在拉格多建立了一所設計家科學院。這一古怪的想法在百姓中倒十分流行,結果是王國內每座重要的城市都建有這麽一所科學院。在這些學院裏,教授們設計出新的農業與建築的規範和方法,為一切工商業設計了新型的工具和儀器。應用這些方法和工具,他們保證一個人可以幹十個人的活;一座宮殿七日內就可以建成,並且建築材料經久耐用,永遠也不用維修;地上所有的果實我們讓它什麽時間成熟它就什麽時間成熟,產量比現在還要多一百倍,他們還提出了無數其他巧妙的建議。唯一讓人覺得煩擾的是,所有這些計劃到現在一項都沒有完成,全國上下一片廢墟,房屋頹記,百姓缺衣少食,景象十分悲慘。所有這一切,他們見了不僅不灰心,反而在希望與絕望同時驅使下,變本加厲地要去實施他們的那些計劃。至於他自己,因為沒有什麽進取心,也就滿足於老式的生活方式,住在先輩們建造的房子裏,生活中的事情都完全模仿祖輩,沒有什麽革新。還有少數一些貴族和紳士也都像我這麽做,但他們卻遭人冷眼和諷刺,被認為是藝術的敵人,是國人中無知的敗類。

這位貴人非要我去參觀一下大科學院,說我肯定會感興趣的。他隻叫我去看一看大約三英裏外山坡上的一所破爛不堪的房子。從前,在離他的房子不到半英裏的地方有一座十分便利的水磨。可是大約七年前,來了一夥這樣的設計家,把這水磨毀了,要在那座山的山坡上重建一個。他們打算在山崗上開一條長長的水渠,再用水管和機器把水送到山上蓄在那裏,最後就用這水來給水磨提供動力。他雇了一百人,花了兩年功夫,結果失敗了。設計家們走了,把責任全都推到他身上。他們又去拿別人做試驗,同樣說是保證成功,結果卻一樣的令人失望。

幾天後,我們回到了城裏。他介紹了他的一個朋友陪我前往科學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