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以後, 顧念坐在書房裏無意識地在書桌上寫寫畫畫。

顧念理智上很清楚,自己和徐文生是絕對不可能的了。

光是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就足以掐滅她們之間那點苗頭百八十遍。

也許每一次朝著徐文生喊老師, 她都存著點報複的念頭在裏麵, 因為她比誰都清楚徐文生絕對不可能誇過師生這條界線。

隻是看著徐文生難受的模樣,她也並沒有覺得很快樂。

她那時候的很多關於未來的期望, 其實和徐文生並沒有關係。

他什麽都沒做錯。

他並沒有義務滿足她的期盼。

那隻不過是她基於童年遭遇構想出來的自己想要的未來而已。

除了自己,誰又有責任肩負起誰的未來呢?她仗著他的那點兒心動報複他, 根本就沒有道理。

顧念拿出手機翻到徐文生的名字, 本來想抬手把他從好友列表裏刪除,再也不去打擾他, 可手停在上麵許久都沒能有下一步動作。

她正想得入神,忽然聽到書房門被人送外麵打開了。

顧念聽到開門的動靜後下意識地看向桌上的草稿紙。

上麵不知道什麽時候寫滿了“徐文生”三個字。

她當著謝錦臨的麵把它揉成一團,隨手扔進了廢紙簍。

接著顧念才抬起頭看向打開門走進來的謝錦臨,問他:“你怎麽這個點過來了?”

謝錦臨倚在門邊說:“今晚有個慈善酒會,你陪我出席一下。”

謝錦臨還沒正式進入謝氏, 不過他這個年紀有點好麵子,具體體現在別人有的他也要有。像參加這種別人都帶著女伴的場合,他就覺得自己也要帶。

本來助理已經幫他安排好適合的人選, 但謝錦臨想法多變, 今天事到臨頭又想換回顧念, 這才大中午過來和顧念說這件事。

顧念微微頓住。

“要不我還是不去了吧?”

顧念試著拒絕。

她從來沒有試圖打進謝錦臨那個圈子,謝錦臨別的朋友她都相處得不錯, 唯獨有意識地不與那些家世與謝錦臨類似的人接觸。

倒不是因為他們身家不如謝錦臨,而是一來他們大多看不上她, 過去那些私底下笑她這個“司機的女兒”的對話她也不是沒有耳聞;二來她清楚地知道有很多差距不是憑借努力就能彌補的, 她並沒有一輩子攀附謝錦臨的想法。

如果謝錦臨戀愛結婚了, 她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待在他身邊。

謝錦臨嘴裏從來沒什麽好話:“讓你去你就去,廢話什麽?怎麽?你晚上有別的安排?說說你約了誰?”

顧念能說什麽,隻能跟著謝錦臨去做了半天的造型,陪他去酒會給他充麵子。

謝錦臨的家世擺在那兒,她又是挽著謝錦臨手臂進去的,沒有人會不識趣地來找她麻煩,哪怕有什麽難聽話也不會當著她麵說。

所以這個活兒還是很輕鬆的。

顧念全程都很有職業道德地替謝錦臨應付那些他不怎麽耐煩搭理又不能直接甩麵子的長輩以及謝氏合作夥伴。

一晚上收獲了許多“念念長大了”“念念越長越好看了”的誇讚。

都是生意場上的人精,不管他們心裏怎麽看她,麵上總是一副“你是我看著你長大的孩子”的姿態。

相比之下那些跟著長輩來漲見識的年輕人就沒那麽沉得住氣了,認識顧念的忍不住暗自和熟人議論幾句,不認識顧念的則是開始打聽她是誰家的。為什麽看起來和他們差不多大,打交道的人卻差了一輩?

關鍵是對上那些他們平時說話得夾起尾巴的長輩,顧念始終遊刃有餘地和他們談笑寒暄,不管看見誰都沒有怯場。

跟著父母過來參加酒會的方輕漪也注意到了相攜而來的顧念兩人。

顧念在學校穿著打扮都很休閑,今晚顯然是因為要出席這種大半都是成年人的場合,所以從禮服到妝容都與她平時的風格看起來大相徑庭,整個人看起來分外明豔照人。

站在她身邊的若不是從小便被養得矜貴過人的謝錦臨,怕是很難與她相襯。

最重要的是她對謝錦臨的一切非常熟悉,熟悉到足以讓她落落大方地應付在場的大半賓客。

方爸注意到方輕漪一直看著顧念兩人的方向,低頭問她:“你和他們好像是校友,是不是認識?要不要過去跟他們打個招呼?怕我們過去不自在的話,你自己過去就好,一會開拍了你再來找我們。”

方輕漪回過神來,有些勉強地笑了一下,點頭說:“好,我去找他們。”

今天下午方輕漪去找沈熙,和平時一樣聽沈熙彈琴。

沈熙彈了一手自己寫的新曲子。

方輕漪問他,是給我寫的嗎?

明知道答案很可能不是,方輕漪還是問了出口。

回答她的是沈熙的沉默。

沈熙其實並不擅長說謊。

為難的時候尾指和無名指甚至會輕輕發顫。

方輕漪和他實在太熟悉了,能從他的動作、他的神態乃至於他的沉默裏看出他的所有想法。

歌不是為她寫的。

她沒有再問他是為誰寫的。

“我們分手吧。”

方輕漪終究還是主動說出了這句話。

沈熙急切地站起來,拉著她說從來沒想過要和她分手,說他們說好畢業就會結婚,說他心裏一直隻有她,說他們從偷偷戀愛到獲得父母的認同,一路走過來多麽不容易。

可是他的琴聲不是這麽說的。

他這輩子最愛的就是彈鋼琴,所以他所有的最真實的想法都蘊藏在他的琴聲裏。

也許比起顧念他還是更想和她步入婚姻殿堂,但是她為什麽要忍受自己的未來丈夫心裏藏著另一個人?不管那個人是他的靈感繆斯也好,是他的靈魂伴侶也罷,那都等同於他心裏頭有個屬於別人的、她永遠進不去的位置。

七年的感情不可能說放下就放下。

但是不能忍受就是不能忍受。

方輕漪當機立斷地說了分手。

現在再看到顧念,方輕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

她緩緩抬腳朝顧念走了過去,並沒有想好走到顧念麵前時要說點什麽好。

顧念很快注意到朝她們走來的方輕漪。

她看出方輕漪狀態不太對。

顧念湊近和謝錦臨耳語了兩句。

謝錦臨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方輕漪,隨意地答:“想去就去,和我說做什麽?”

顧念就主動上前把有些不在狀態的方輕漪拉到了相對安靜的露台。

露台上清新的空氣吸入胸腔,讓方輕漪積鬱在心頭的難過散了一些,理智也慢慢回籠。

“對不起,我……”方輕漪好不容易開了口,卻還是不知該說什麽好。

她很清楚她和沈熙分手的事其實怪不到顧念頭上,可是她還是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

看到安靜站在一邊陪她梳理自己心情的顧念,方輕漪忽然伸手抱著顧念開始控製不住地掉眼淚:“……我們認識十幾年,在一起七年,我以為我們會結婚的。真的,我以為我們會結婚的。”

顧念沒想到方輕漪會突然抱上來。

她其實並沒有很強的同理心,很多時候都感受不到難受或痛苦的情緒。

顧念隻能抬手拍了拍方輕漪的背。

“婚前發現不適合,總比婚後發現不適合好。”

顧念用自己的想法寬慰了一句。

她正要再安慰安慰方輕漪,就看到露台門被人拉開了,謝錦臨臭著一張臉站在那裏看著她們。

顧念用口型讓他快退回去把門帶上。

謝錦臨根本不理她,就那麽杵在那裏一步都不挪動。

顧念氣結。

這人什麽毛病!

方輕漪注意到有人來了,很快鬆開抱著顧念的手背過身去擦眼淚。

顧念走過去想把謝錦臨推出露台。

同時繼續用口型警告他。

——這還不是你獻殷勤的時候!

想趁虛而入也不用這麽著急吧?

謝錦臨不僅巋然不動,還要趁方輕漪正背對著她們想俯下頭來親她的唇。

顧念趕緊把他給推遠。

……這人到底什麽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