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都為餃子忙。

禽鳥一族向來喜潔,所以很少食用人世吃食,幼時鳳主一直待在鳳族之後,根本就不知道凡世美味,後來直到浪跡於凡間,才開始知道井底之蛙的痛苦。

天剛剛擦黑,月亮還不過朦朧的遮著臉,鳳主就迫不及待的衝向張大娘家。

小包原本還是很討厭這個搶了餃子吃的哥哥,可是自從鳳主每日都會給小包帶回來錦記蒸食賣的素餡或是三丁餡的大包後,鳳主在小包眼裏,那形象可就立刻變得高大加完美。

在食物的麵前,小包自來就是沒有抵抗力的。

大概是因為吃慣的原因,比起自己奶奶包的餃子,小包更喜歡十個銅板一個的大包,隻是鳳主倒是覺得,張大娘包得餃子更是鮮美,每次吃的都很開心,並且很盡興。

鳳主雖然是去的匆忙,仍舊沒忘了從錦記蒸食買回了幾個大包,小包一見了大包,就如同見了久別重逢的親人一般,兩眼淚汪汪,晶亮晶亮的盯著包子,就像一隻看到美食的小狗。

張大娘是個特別心地良善老實本分的人,小包沒少從遙汀那裏吃東喝西,張大娘心裏一直都不落忍,臨走了趕著包了些各種餡料的餃子,想最後回次禮,略微表表心意。

鳳主進屋後根本不需要主人家讓,自顧自的吃起白胖的餃子,口中難得的還不忘了來上一兩句溢美之詞,哄得張大娘一臉的**褶子都舒展成了一塊光潔的麵餅。

在哄人這方麵,鳳主絕對是翹楚,而且各種年齡段通吃。

遙汀脾胃一向虛寒,每日飲食都是少吃多餐,沒吃多少就已經差不多飽了,閑著就和張大娘敘些家常。

張大娘正提起現下的戰禍,不由得歎了口氣:“都說當今的皇上聖明,俺們這些小門小戶的人家,也好不容易過了兩天太平日子,怎麽如今又要打仗,真是難啊。”

遙汀笑著安慰張大娘:“當今皇上既然聖明,必能化險為夷,大娘也不必太過擔心,再說大娘不是要離開鎮子了麽,這仗如何打,也定然不會打到姑蘇的,”這本來就是一場不需要擴大的戰爭。

張大娘點了點頭,搓了搓雙手:“要不是這事鬧的,誰願意背井離鄉啊,我那兒子在姑蘇跑些小本的生意,媳婦前年也一同的去了,留我老婆子一人守在這裏,看著這祖宗上一直住的院子,造孽呦。”

鍋裏的水咕嘟咕嘟的冒著水花,法天若有所思,似乎正在想著什麽事情。

遙汀眼神瞬間的明暗不明,停了停問道:“大娘是要什麽時候走?我們也好送送。”

張大娘聽了連忙擺擺手:“可不敢勞煩,你們已經幫了老婆子我好些忙了,真是不敢不敢。”

遙汀笑道:“大娘不用客氣,真的沒有關係,要麽我們也是閑來無事,”他們都不是凡人,打仗那種事,即使戰火燒到家門口了,再走也是來得及。

張大娘覷著眼睛看著遙汀:“哎,老婆子我說這話也不怕被說多嘴,看你們就是非富即貴的人,不像是我們這樣的貧苦人家,怎麽如今不想著到別處去躲躲,何必在這鎮子裏繼續待著呢。”

難得嘴倒開空的鳳主含含糊糊的插進來說道:“不著急,我們也走。”

紫眸掃過編瞎話的鳳主,又瞬間掠了過去,似乎是不經意的一眼。

按照法天的心思,能夠不回冥司自然是好的,否則遙汀又要疏遠他,但是既然她已答應下來了日期,法天心裏也就有了一些底氣,算算時間,離著三月之期,剛好有一個月的日子了。

隻是遙汀一點都不著急,法天試探的問過,每次卻都被她一語帶過,今天張大娘問起,法天倒是真的也有一些想知道答案。

遙汀不甚在意的道:“是要走的,大娘走了之後,我們也約莫著要啟程了。”

張大娘拍拍手:“這就對了,留在這鎮子裏,如今太危險了啊,”說著踩著一雙小腳,給無恥的鳳主去拿新出籠的餃子。

鳳主從袖中拿出塊小鏡照了照,漫不經心的問道:“你在這小鎮還有事情要做?”

“怎麽這麽問?”遙汀把蒜泥遞到他麵前。

“看你這麽留戀這地方,是誰都會這麽想吧,”將全部的蒜泥倒在自己的碗裏,鳳主吐著被蒜辣到的舌頭。

遙汀正夾起個餃子往嘴裏送,指了指嘴裏正嚼著的餃子,那意思是我現在不方便說話。

鳳主終於結束顧鏡自憐,把紅珊瑚為邊的小鏡放回了袖子裏,慢悠悠的道:“別玩大了啊,把自己陷進去就沒意思了。”

遙汀笑得何其無辜:“鳳主就不能說話直白點?遙汀聽不明白。”

鳳主坐在法天的對首,抬頭正見法天眉心中凝著七分的憂愁,三分的恍惚,裝作沒看到,繼續低頭吃他的餃子。

從張大娘家出來,鳳主順便還拿了好些沒有下鍋煮過的餃子,鳳主和法天商量著明早煮給他吃,法天揮一揮衣袖,留給鳳主個背影,鳳主於是立在風中,做出一副十分蕭索狀。

遙汀最後一個從張大娘家出來,走到院門前,就看到了捧著餃子夜立風中的鳳主,上前拍了怕鳳主,好心提醒:“晚上風大,鳳主回去歇著吧。”

鳳主裝作傷心的擦擦被風刮出的眼淚:“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

夜色漆黑,遙汀背著月光立在院中:“鳳主,有時我覺得,你和墨訓很像。”

鳳主哼了一聲,表示不能苟同:“我和那個老頭子像?怎麽可能!想我人間天上的帥氣難匹,你可以侮辱我的仙格,不可以侮辱我的外貌。”

遙汀笑了一聲,把自己隨意的放在藤椅中:“你就這點上也和墨訓像得出奇。”

鳳主最近為自己又弄來了一把躺椅,把餃子放在爐灶旁,搬著藤椅坐在遙汀旁邊:“這事我不能讓你,你說說,我和那個無賴有哪一點像?”

遙汀這次忍住了沒笑,卻未答反問:“如果有一個你十分想要的人,卻是卻得不到,鳳主會如何做?”

鳳主想了想,撓了撓頭,還算誠懇的道:“那我便未必想讓別人得到。”

遙汀從身旁拽過些毛毛草,在手中繞著:“沒有了?”

鳳主又想了想:“或許還會不甘心吧,但是如果能放對方以自由,或許我更樂得。”

“真是想得開呀,”遙汀對著月光,伸出手去。

月色的剪影,被星輝凝在院子裏,流淌了滿地的光華,耀動著銀火一樣的彩色。

又拽了一些毛毛草,遙汀憑借著記憶,七扭八繞,變成了一隻毛毛草兔子,淺綠色的小兔子,有些粗糙的野趣,她將毛毛草兔子舉起,放到鳳主麵前給他看。

月色漸漸有些疏淡,隱沒在了星火的背後,可是鳳族的眼睛可是浴火而出,鳳主一眼就看清了毛毛草兔子的脈絡:“這個我也會,”說著也學遙汀薅了一把毛毛草,幾下也編成了個兔子。

他第一編,難免有一些不太嫻熟,毛毛草兔子有點扭曲的感覺。

但是遙汀仍舊表示了適度的驚訝:“鳳主怎麽會的?我還以為上仙們都是不懂人世的小東西呢。”

鳳主張狂的笑笑,那意思是崇拜我吧。

遙汀從善如流,忙著點頭:“佩服佩服。”

鳳主聽遙汀誇自己,尾巴翹得上天:“紫薇星君肯定不會吧。”

遙汀點頭:“星君於這些人間的孩童事情,還真是很少知道,鳳主怎麽想起星君了?”

夜色漸濃,遙汀看不分明,隻聽得鳳主磨牙的聲音陣陣響起:“那可是我需要效仿的豐碑啊,我都快給他立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