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夜剛躺上床,便聽外麵傳來整齊的寒甲和腳步聲,不時有指揮聲,似在行軍。
“雲章書院何時有軍隊進來了?”江千夜一激靈,迅速起身穿好衣衫推開門,外麵亮如白日,人聲鼎沸。越過院牆望去,遠處山上各路口火把閃爍,整個雲章書院似已被重兵包圍。
軍隊乃國之重器,雲章書院地位再尊崇也不敢擁兵,這些士兵來此作甚?江千夜猛然聯想到莫遠歌的話,心道“不好!”連忙披上莫遠歌的大氅,縱身一躍翻過院牆,消失在黑暗中。
錦書園內,鴻安鏢局的人剛睡下,又被外麵的喧鬧吵醒,紛紛穿上衣衫走出來。“咚咚咚”院門被人敲響。
胡牛牛上前開門,方天瑜領著幾個弟子站在院門口喊道:“莫鏢頭,朝中派人來雲章書院搜捕逃犯,雲章書院需配合搜山。在下擔心行武之人粗魯冒犯了莫鏢頭,想帶弟子進去走個過場,還望莫鏢頭莫怪罪。”
莫遠歌披著大氅推門出來:“那便有勞靈蘊兄。”
方天瑜一招手,弟子們便魚貫而入。“隨便一搜即可,莫要擾了鏢局兄弟們休息。”方天瑜吩咐弟子。
莫遠歌走到方天瑜麵前抱拳:“靈蘊兄,不知在搜捕什麽逃犯,這麽大陣仗。”
方天瑜低聲道:“也不是什麽真正的逃犯,是袁公公府上的人逃了,從兵營裏借調了一千人馬過來尋。”
“原來如此。”莫遠歌拱手笑道,“有勞靈蘊兄了。”
“沒辦法,袁公公的麵子總要給的。”方天瑜回禮,對院裏喊道,“沒有異常便走了,莫擾了鏢隊兄弟們歇息。”
“是。”書院弟子們紛紛從屋中出來。
“莫鏢頭,在下告辭,明日一早在下派人送諸位下山。”方天瑜帶著弟子準備離開。
“靈蘊兄慢走。”莫遠歌道。
胡牛牛關了門,立即和玉玉湊到莫遠歌麵前:“莫大,他們找的是不是江公子?”
玉玉神秘的兮兮地接口:“我聽說他們尋的人是袁公公的那個……”
胡牛牛瞪大眼睛看著他:“哪個?”
玉玉剛要張口,莫遠歌伸手賞了他一個爆栗:“小小年紀不學好,莫要背後說人是非。”
玉玉揉著額頭噘嘴低聲道:“本來就是嘛……”
待莫遠歌進房關了門,胡牛牛連忙湊過去低聲問道:“你剛才說‘那個’是什麽意思?”
玉玉嘴湊過去低聲耳語:“就是那個……”
胡牛牛一臉驚詫:“男人也可以?”
“男人怎麽不可以,江千夜就說他和莫大睡過。”玉玉低聲道。
胡牛牛眼睛瞪得老大,結巴道:“你……你……你……你之前說的睡,是那個‘睡’啊?”
玉玉眨巴著眼睛點頭:“看,我沒哄你吧?”
胡牛牛受了刺激,看著莫遠歌的房門,隻覺得渾身惡寒,連忙裹緊衣衫跑回房間,嘴裏還嘟囔:“瘋了,都瘋了……”
莫遠歌關了門,黑暗中,他走到桌邊用火折子點燈:“出來吧。”
房梁上一陣響動,接著一個人“咚”跳下來,隨即一趔趄差點摔倒。莫遠歌伸手扶了他一把,皺眉道:“不是說傷都好了嗎?”
江千夜疼得齜牙咧嘴,坐在凳上伸手捂住小腿那箭傷處:“傷筋動骨一百天,這腿沒廢算是萬幸。”
莫遠歌蹲下來拉起他褲腿,那傷口剩個褐色的疤,疤痕鼓起,比別處高些許。“隻怕確是傷了筋骨。”抬眼看著江千夜,“需好好休養,否則會落下病根。”
江千夜滿不在乎地放下褲腳:“大不了變瘸子。”
莫遠歌沒接話,起身倒了杯茶遞給他:“雲章書院此舉,你當明白他們不是真心幫你,隻是拿你當棋子而已。”
“我知道。”江千夜伸手接過茶杯,盯著杯中清亮的茶水自嘲道,“需衝鋒陷陣時,我是過河卒子;需棄卒保帥時,我便是棄子。”
莫遠歌再次向他發出邀請:“隨我走吧,回鴻安鏢局。”
江千夜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梁掌門同意嗎?”
莫遠歌道:“正是舅父讓我來接你。”
江千夜盯著杯中茶,沒看莫遠歌:“莫大哥說雲章樓把我當棋子,那請問你們呢?”
莫遠歌在他身邊坐下,半晌才道:“至少我沒有。”
江千夜冷笑道:“梁掌門不怕我連累你了麽?”
莫遠歌沒過多解釋,隻是看著他道:“舅父有他的打算,我也有我自己的。隻要你願意隨我走,我定護著你,誰也別想從我手中帶走你。”
江千夜鼻頭一酸,連忙別過頭去,裝作灑脫地笑道:“如此,真是多謝莫大哥了。”
莫遠歌起身道:“為免夜長夢多,不能等天亮了,鏢隊即刻下山。你準備一下隨我走。”
江千夜疑惑地看著他:“下山的路都封了,所有下山的人都會被嚴查,你打算怎麽把我帶出去?”
莫遠歌微微一笑:“我自有辦法。”
亥時,鏢隊由莫遠歌領著從錦書園出發,往山下而去。他穿著那身黑色大氅騎在馬上,胡牛牛和玉玉跟著趟子手隨鏢車走在後麵。
山門處,十多個身穿鎧甲、手握機弩的士兵站在路口,用拒馬攔了路,那姓曹的千戶衝著鏢隊喊道:“站住!此路不通,速速回去。”
莫遠歌下了馬,上前拱手行禮:“千戶大人,在下鴻安鏢局莫遠歌,來雲章書院送典籍,本想在書院歇息一晚,但剛才接到飛鴿傳書,說家中有人重病,所以才連夜趕回去。望千戶大人行個方便。”
曹千戶一臉傲慢地看著莫遠歌,勉強拱手道:“原來是莫鏢頭,袁公公下令搜山,如今尚未搜完,誰都不許下山。莫鏢頭莫要為難我們這些當差的。”
莫遠歌微微一笑,道:“千戶大人,誰都有父母,將心比心,望大人體量。我們就這麽幾個人,鏢車和箱子都任由大人搜。”
曹千戶正聽手下匯報搜山的情況,不耐煩地道:“說了不行便是不行,莫鏢頭快快回去,若再糾纏,休怪本將不留情麵。”
莫遠歌歎了聲,道:“曹千戶如此不近人情,在下便隻有請它了。”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黑色令牌,上刻“鏢行天下”四個大字,落款印章竟是北梁玉璽。
“當年先祖護送糧草有功,孝帝特賜鏢行令。見此令牌,北梁任何人不得阻攔鴻安鏢局的鏢隊,否則罪同謀逆。”莫遠歌把令牌舉到曹千戶麵前,“千戶大人,你確定不讓鏢隊過去嗎?”
曹千戶瞪大眼睛盯著那令牌,想伸手接過來看真假,卻又縮回手,猶疑問道:“這……這是真的嗎?”
莫遠歌道:“鴻安鏢局還沒這麽大膽子敢偽造禦賜之物,千戶大人若是不信,在下便回雲章樓。今日之事在場諸位皆是見證,千戶大人不認孝帝遺命,在下定冒死進京麵聖,問問皇上孝帝之命還作不作數。”
曹千戶嚇得腿軟,連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莫鏢頭別惱,我放你們過去便是。但上命難違,我們得細查後才能放你們走。”
莫遠歌臉上終於有了笑容:“這是自然,鴻安鏢局也不願開罪袁公公。”
曹千戶連忙讓士兵仔細搜查鏢隊。士兵們將空箱子抬下來一一檢查,連鏢車底部都沒放過,接著又讓鏢隊的人排成一排仔細搜身。
經過剛才一事,曹千戶對莫遠歌態度謙遜許多,見士兵開始揉捏胡牛牛的臉,連忙解釋道:“莫鏢頭莫要怪罪,那逃犯精通易容之術,可以隨意改變容貌身形,我們不得不細致察看。”
胡牛牛臉被捏得變了行,連連叫疼,玉玉見狀連忙捂著臉躲避:“別……別捏我,我還是個孩子,誰能易容成我這樣啊?”
曹千戶尷尬地看了一眼莫遠歌,見他臉色如常,隻得放軟了聲音哄道:“小公子莫怕,我們隻是檢查一下臉,不會弄疼你的。”
莫遠歌麵帶微笑對玉玉道:“好了,讓他們查吧。”
玉玉這才不掙紮了,一臉不甘願地讓士兵捏他臉。很快,士兵們就將鏢隊全部驗查完畢,每一個能藏身的縫隙都沒放過,沒有查到任何可疑之人。
“這個……”曹千戶搓著手看著莫遠歌,壯著膽子道:“都查完了,但是……”但是莫遠歌還沒有搜身查驗。
莫遠歌沒接話,一臉不悅地站在那裏,嚇得曹千戶不敢說下去。
“曹將軍,你這是做什麽?”方天瑜氣喘籲籲地帶著弟子趕過來,衝著曹千戶喊道,“鴻安鏢局是來給書院送典籍的,你攔他們做什麽?”
“方先生誤會了,莫鏢頭有鏢行令在手,我怎麽敢攔他。”終於來了個精通北梁曆史的老學究,曹千戶故意把“鏢行令”三字叫得響亮。
“那你還敢攔路?孝帝親賜鴻安鏢局鏢行令,就算當今皇上也不能攔他們的路,你有幾個腦袋攔他們?”方天瑜把話說得更嚴重。
曹千戶嚇得麵如土色,連忙對莫遠歌告饒:“莫鏢頭你可不要冤枉我啊,我真沒攔你們,隻是搜一下就放你們走,我們之前是這麽說的吧?”
莫遠歌背著手點頭:“嗯。千戶大人說得沒錯。靈蘊兄你誤會了,千戶大人隻是履行職責而已,如今已經搜完了,正要放我們過去。”
曹千戶猛點頭:“正是。”
方天瑜這才舒了口氣,道:“在下就是擔心這些草莽粗魯冒犯了莫鏢頭,這才匆匆趕來。沒衝撞莫鏢頭就好。”
曹千戶臉色難看至極。
莫遠歌徑直上了馬,對方天瑜抱拳:“多謝靈蘊兄記掛,在下有要事在身,告辭。”
“書院如今快被曹千戶的兵給翻轉了,恕在下不便遠送。”方天瑜給莫遠歌拱手,還不忘擠兌曹千戶。
莫遠歌策馬前行,鏢隊跟在他後麵緩緩離去。
鏢隊走到山下密林裏,再看不見書院山上的火光,莫遠歌下了馬讓鏢隊停下來。
“牛牛,來幫我一下。”莫遠歌似乎寸步難行了,扶著馬背難受地皺著眉,再沒了之前的從容。
“莫大,咋了?”胡牛牛見狀嚇了一跳,連忙衝過來扶著他。玉玉也關切地跟了過來。
“癢得難受……快幫我解開衣帶……”莫遠歌聲音都變了。
胡牛牛連忙解開他胸前的衣帶,隻見一個人頭緊貼著他胸口,一雙漆黑的眼睛正盯著胡牛牛。
“啊!”胡牛牛嚇得倒退了兩步,渾身汗毛豎起伸手指著那人,“他……他……他……”
令人窒息的衣帶終於鬆開,莫遠歌喘了口氣,伸手把懷中人抱了出來:江千夜身形如七八歲孩童,隻著貼身裏衣,一雙胳膊緊緊抱著莫遠歌脖頸,把自己掛在他身上。
胡牛牛楞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哈哈哈……莫大生孩子了。”
鏢隊眾人瞬間捧腹大笑。
哄笑吵鬧聲中,莫遠歌和江千夜兩人都沒吭聲。莫遠歌將他抱到馬上,解下大氅給他穿上:“先對付著,到客棧再說。”
“嗯~”江千夜感覺十分丟臉,沮喪地把臉埋進帽子裏。
莫遠歌也上了馬,他本想把江千夜放在身後,但見他如孩童般的身軀,忍不住也笑了,將他抱在懷裏道:“兒子,坐好,爹帶你回家。”
哄笑聲中,莫遠歌策馬前行,享受著懷中人嫩拳伺候。
天黑路不好走,鏢隊眾人紛紛上了鏢車,由騾子拉著往客棧而去。胡牛牛看著前方騎馬的莫遠歌,用胳膊捅了捅旁邊的玉玉,神秘地道:“我信你,他倆絕對睡了,否則莫大為何冒這麽大險去救他?”
玉玉正疑惑江千夜為何能變那麽小,聽聞胡牛牛認同他,立即把這點疑惑拋在腦後,得意地道:“你當時還不信呢。”
胡牛牛還是覺得難以接受,搖頭道:“他生得又不難看,找個女子不好嗎?怎麽這麽想不開?”
玉玉道:“他那病治不好,銀子雪花似的揮霍才保住命,隻怕早就不打算成親生子了。江公子以前本是供男人玩樂的,不正合適麽?”
胡牛牛轉頭看著玉玉:“你說得有理。自己都養不活了,娶個媳婦回來受罪麽?幹脆破罐破摔了。”
兩人望著莫遠歌的背,此時的莫大在他們眼中,成了娶不起媳婦被迫找男子泄欲的可憐光棍。
“莫大生得龍精虎猛的,江公子那身子……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玉玉滿眼是憐惜,低聲道。
胡牛牛又轉頭看著他,猶豫著道:“要不我……我給他吃得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