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被天生罵著的薑止卿也一臉蒼白地倒在樹下,他渾身是汗,頭發擰成一縷縷,後背衣衫都濕透了。

他從未想過殺婉秋。

甚至於,他都動過不殺淩雲的念頭,因為他知道淩雲是因為補天而力竭。如今天下,需要這些陣法大能。

然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那一瞬間,他無法主宰身體,宛如一具提線木偶被功德印操控。

他費盡力氣才奪回了身體的控製權。

那時候,婉秋已死。

淩雲婉秋的殘魂都已經收入了混沌之門,而正是因為他們的殘魂被吸收,功德印還要吸收殘魂力量並再次鎮壓混沌巨獸才減輕了對他的控製。

他才能跟天生反目,跟他徹底分開。

七十二島上的陣法完好無損,如今天生跟著他反倒不安全,不如呆在島上。

他手腕上的眼睛隱約能看到一些命運軌跡,天生不會死在島上,他會有新的機遇。

所以,將他心甘情願地留在那裏,就是最好的選擇。

隻是他做主留下天生,到底惹怒了功德印,於是在功德印吸收完殘魂之後,薑止卿也受到了功德印的懲罰。

好似蘇臨安以前違背功德印意誌做事的時候也會受到懲罰,這是它自己說的,蘇臨安傷害沒有殺過人的女修時,功德印也懲罰過她。

原來,它的懲罰如此痛苦。

仿佛神魂被割裂,肉身被淩遲。

直到混沌之門裏巨獸再次發出咆哮,這些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才減輕。

薑止卿都沒想到,他能夠喘口氣竟是因為混沌之門裏那個怪物。也隻有這個時候,他才能放心地去思考,不用安心被功德印窺視,洞悉他的想法。

快速的進階,實力變強的代價是成為功德印的傀儡,若早知如此,他會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薑止卿想,他依舊會吧。

若不是功德印,他恐怕窮盡一生也無法摧毀建木之樹,更何況其他。

誰是誰的傀儡還說不定。

蘇臨安能夠快速達到半神修為並成功擺脫功德印,那他也可以。

她沒有成為功德印的傀儡,沒有受功德印的控製,那麽,他也一定可以。

要抵抗功德印,必須有強大的神識。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煉神。

如何煉神?

作為劍修,有一個最簡單直接的煉神法子。

識海內,一柄巨劍懸空。

薑止卿閉眼。巨劍落下,轟地一下撞擊在識海上空,將整片識海一分為二。巨劍仍舊不停,識海再次分裂,在劍氣的切割下化作無數水滴,散落整片識海空間。

功德印存於薑止卿的識海空間。

它本在鎮壓混沌巨獸,哪曉得外頭竟然出來這等意外,薑止卿的識海不存對它亦有影響,它不得不分出力量去替薑止卿恢複神識,這讓功德印十分不滿,道:“你在做什麽?”

它的懲罰雖然也針對了薑止卿的神識,卻不會把神識徹底轟散,轟散了它上哪兒呆去?

在它還沒完全取代天道之時,以它的規則為限,它必須依附在人身上才行。

它的問話薑止卿自然沒法回答。

元神都快被劍轟散了怎麽回答?

功德印用綠光給薑止卿養神。

它如今品階距離神境隻有一線,薑止卿元神又遠遠不及當年蘇臨安,恢複起來倒是不難。隻不過識海剛剛恢複,那柄劍又再次落下,又是轟的一聲,識海再次崩潰。

功德印:“……”

它都有點兒想像以前蝌蚪火那般破口大罵了。

薑止卿的劍意它控製不了。

薑止卿在昏死前就讓劍意不斷地轟擊識海。不達到他要求的識海境界,那劍意就不會停止。

那是帶有浩然正氣的劍意,功德印隻能抹殺,無法阻攔。

它可以將劍意完全毀掉,可那樣一來,薑止卿也就徹底毀了,它還需要薑止卿這個載體。

不得已,功德印隻能繼續替他養神。

可惜這個載體的要求也極高,沒辦法隨意更換。

它若還有機會選人,一定選個不那麽聰明的,省得生氣。正氣惱時,功德印樹葉劇烈震動起來,薑止卿所在的地方更是裂開道口子,把他整個人都吞了下去。

若非功德印護著,薑止卿隻怕會當場殞命。

大地開裂,江河倒灌。

周遭靈氣更是紊亂,大量靈氣仿佛被抽幹,湧向了一個方向。

“域外跟修真界合攏了。”功德印樹葉搖晃,沙沙作響。

它知道,蘇臨安回來了。

如今蘇臨安不受天道規則限製,對付起來也是棘手得很啊。上次與她念力降臨的身體交鋒,都險些出了亂子,功德印略一思量,就覺得目前還是避開她為好。

待薑止卿清醒,它便叫他去那萬千下界,暫時行善,為它的上半部分積蓄力量。

……

“錦州界河。”

牧錦雲指著山河地理圖道:“七星城撞的地方是錦州界河。”

山河地理圖上,錦州處於太陽儀的最邊緣,屬於生靈稀少的貧瘠之地,裏頭最多的生靈就是毒蟲,整個區域上空常年籠罩著毒瘴氣。

雖取名錦州,但那區域一點兒也不絢麗多彩,整個州都屬於被遺棄之地,根本沒有州主管理,自然也沒有人來錦州收取念珠。一州之地,活人不過百。

“很久很久之前,錦州有過巫族,據說有特殊的血脈力量,讓其他修士心生忌憚。”牧錦雲的手在錦州地圖上一點,“後來,巫族被其他修士聯合起來滅族,僥幸逃出的隱姓埋名躲藏起來,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如此來看,所謂巫族,應該就是當時那些將血緣蟲封印在遙遠域外虛空的大能後代。他們擁有與眾不同的血脈力量,天生比其他人強。

他們的先祖為救世做出巨大的犧牲,在遙遠的虛空域外一直跟血緣蟲戰鬥。

而他們流落在外未被帶走的遠族卻因為血脈力量強大被其他人嫉妒和忌憚,最終導致了全族覆滅。

這是何等的諷刺啊……

若是那些大能還活著,知道自己拯救的是這樣一群人,他們的後人受盡苦難折磨,是否還會做出如此大的犧牲?

牧錦雲說話時語氣嘲弄,他看不得這些所謂的善良。

他心想,“若我是那些人,這會兒棺材板都壓不住了。”轉念又想到他根本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前提都不存在,自然沒有後來的事。

“轟!”又是一聲巨響,七星城徹底嵌入界湖,跟錦州的毒瘴林撞在了一起。

與此同時,整片域外上空都出現了一片耀眼的白光,衝天的光芒刺破了黑暗,也將毒瘴林裏的毒氣全部驅散,這片天地終於見到了久違的藍天。

七星城內,無數血緣蟲拚命地攻擊結界。

它們前仆後繼地衝進白光裏,想要衝出白光之外,想要突破結界,進入錦州。然而那白光猶如絞肉磨盤一般,進入白光的血緣蟲肉身俱都被絞碎,一隻隻蟲子在白光中化作齏粉,眨眼消失不見。

和血緣蟲一起往外衝的還有墮落的氣血武者。

他們受血緣蟲控製,覺醒血脈力量之後悍不畏死地往外衝,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怒吼,連帶著錦州的地麵都在顫抖,從他們腳底下延伸出無數道裂縫。

於是,藏匿在錦州的修士都嚇懵了。

他們常年呆在毒氣籠罩的錦州,都沒見過太陽。久違的晴空突然出現,這些人卻不覺得高興,常年生活在陰暗環境裏的人,對光芒早已心生了畏懼。

他們的眼睛甚至都已經無法適應那光線。

比起追逐光明,他們更害怕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