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看著圍觀的眾人,擲地有聲地承諾著,病人是弱者,大眾習慣性的同情弱者。

而作為明明應該是平等的關係,不過因為病人看起來更值得同情,醫生便備受責難。

他們的醫生不但救了人,還要無端受指責。

醫生也是人,平凡的人,能力也是有限的,起死回生那是神仙才做得到的。

他也能理解這些家屬的心裏,醫藥費那麽貴,花了那麽多錢,結果人還是不在了,雙重打擊下自然是不容易接受現實。

“我們醫院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病人已不在了,你們就讓她安心去吧。她應該也不希望自己就這樣被人圍觀。”

醫院的一個副院長對著劉美娜的媽媽說道。

母親是最心疼女兒的,他從她去勸說,應該更能成功讓他們先帶走死者的屍體。

中國人最講究的就是一個體麵,她應該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死了還這麽的難堪。

“好,我就等你們給我一個交代。”

畢竟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當***自然心疼,看著女兒這樣子,她心裏也難受。

“親家母,別聽他們胡說。你要真把美娜安葬了,他們醫院就一定會賴賬的。不得到一個合理的說法,我們就擺在醫院。”

劉美娜的婆婆,趕緊對著劉美娜的母親說道。

就是要把屍體擺在這兒,醫院才會賠的更多,她才不會傻不拉幾的把人拉回去埋了。

“放心吧,我給你們保證,若是真的是我們醫生的錯,我們絕不姑息。”

院長再次出麵,鄭重的說道。

院長都出麵做出承諾了,態度又如此誠懇,他們要再不依不饒地糾纏下去,有道理也變成沒道理了。

何況人家說了會調查,總要給人家時間吧。

眼看圍觀的人都覺得這件事似乎應該暫時過去了,三三兩兩都開始散開了,劉美娜的婆婆轉眼一尋思,半推半就地答應了下來。

好不容易將家屬安撫下來,醫院暫時恢複了平靜。

院長一行人便去了會議室。

“你沒有受傷吧?”院長關切的問著秦晚。

畢竟是曾經麵試過她的人,何況院長在私下同秦晚的丈夫顧景琛還有些接觸,受了對方不少的捐贈。

此時聽聞秦晚竟然來了醫院沒兩天就遇到了醫鬧,他也覺得有些頭大。

剛剛才跟顧氏那邊談妥了一批設備,如今還沒見著影子呢,該不會就這麽雞飛蛋打了吧?

秦晚看著院長擔憂的臉,茫然地搖了搖頭。

她披頭散發,身上的白大褂上有好些汙漬,甚至能看見幾個清晰的腳印。

秦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時被人踹過幾腳,她這副茫然無辜的樣子實在的有些可憐。

平日裏見慣了她冷靜自持的樣子,一時見到她這番模樣,院長也忍不住有些心酸。

同一個醫院的同事,看到對方這樣,哪裏會不覺得唇亡齒寒。

“到底怎麽回事?”

雖然院長來之前已經從劉醫生那裏聽過了他的說辭,但他還是想聽聽秦晚是怎麽說的。

王醫生剛剛也跟他說了,這次的手術,沒有任何的差錯。

是病人摔倒的太嚴重,而是失血過多,加上本來就有心髒病,能搶救回來的可能性很小。

唯一的問題就是病人懷有身孕,不過這也不能算是秦晚的責任。

她有心髒病,不能像其他的孕婦那樣,隨時都可以做。

就算之前秦晚有答應讓孕婦不做手術,責任也不在她。

就算是要被病人做流產手術,也要等到病人的身體狀況合適才行。

誰知道這個孕婦會突然發生意外,然後搶救無效死亡了。

秦晚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後,才陳述起了事情的經過。

她從劉美娜來找她就診說起,包括劉美娜如何哀求希望留下孩子,而她又一時心軟,答應暫且不讓她打掉。

而之後劉美娜突然意外滑倒被送入醫院,由她經手搶救無效死亡。

她沒有任何隱瞞,原原本本地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院長。

院長沉著臉,沒有說話。

這件事的主要責任並不在秦晚的身上,醫生也應該要尊重病人的意願。

隻這些事來的太快,他們還沒來得及跟病人溝通好,和家屬溝通,就出事了。

隻能說秦晚的運氣實在是不好,但是這件事她沒有太大的責任。

誰能料到劉美娜找她就診以後,竟然在自己家裏摔倒出事了。

事實上,就一般正常人而言,摔倒後大出血都很容易搶救無效死亡。

何況當時劉美娜還懷有身孕並且患有心髒病,在這樣的情況下,死亡率自然會更高。

這種醫鬧醫院經曆的也不少,能好好處理就好好處理了,不能好好處理醫院也不會認慫。

如今的醫患關係原本就不好,網絡和媒體又總是不分青紅皂白地站在死者的那一方。

也是因為中國的傳統,所謂的死者為大。

所以不管醫生占不占理,大部分時候都是被譴責的一方。

要是再有了那麽一兩點似是而非的錯處,那更是會被人逮住不放,痛斥個千百回。

秦晚並沒有注意到,但院長剛剛匆匆去看了幾眼,發現那幾個人竟然還帶著媒體。

駕著攝像頭,肆無忌憚地在一旁拍攝著。

院長沉吟著,思考著該用什麽態度處理這件事。

一個不好,就會給醫院帶來很大的麻煩。

他從劉醫生那邊聽到了另一種說法,他說秦晚毫無責任感、也沒有基本道德的醫生,不但任由病人不知輕重的無謂堅持,還固執己見,死不認錯。

劉醫生是醫院的老人了,這些年為醫院也是兢兢業業,他和秦晚相處的時間不長,對她不了解,會有點偏差也是正常的。

秦晚畢竟才來醫院沒多久,要說醫院跟她有多少情分,卻也不至於。

若不是認識秦晚的導師,院長其實對她也並沒有多少印象。

秦晚的履曆很驚人,若他不認識秦晚的導師,可能會覺得裏麵有水分。

但是她和她的導師多年的朋友,秦晚的那份履曆都是貨真價實。

若是一個醫生真的完全沒有一點同情心,絕對的理智客觀,那麽他也不會是一個好醫生的。

問題就是現在的社會,沒有幾個人真正的願意相信醫生。

每個職業隊伍裏都會有一些職業敗類,但是大部分的人都是正直的,可是也就是這一部分敗類,毀掉了整個行業的清譽。

死者的家屬為何等了幾日才來醫院鬧,而且滿嘴說的並不是醫生手術出錯,而是說醫生不負責任,明知道死者有心髒病,也不勸她做手術,反而讓死者回家去。

很明顯他們很清楚,秦醫生的手術是沒問題的,問題就出在之前的事情上,這事本就是可有可無的,不過如今因為人死了,於是也就被放的很大了。

這消息是誰泄露出去的,定然是醫院的人,外麵的人怎麽可能知道的這麽詳盡?

他倒要好好地查查是哪個吃裏扒外的家夥,等他揪出來,絕不姑息。

“這事就到此為止的,吩咐下去各部門的領導,禁止讓下麵的醫生護士亂傳。煽動了病人和家屬的情緒。”

院長囑咐道,這事鬧的不小,這會兒可能醫院都傳遍了。

“秦醫生,在結果沒出來之前,你就先不忙著工作了。”

說完之後,院長轉而對著秦晚說道。

秦晚跟在劉醫生的身後,回了辦公室。

“劉醫生不好了。”

剛進住院部,就見一個護士匆匆的跑過來。

“什麽事?”劉百川開口說道。

護士看了一眼站在劉百川身後的秦晚,沒說話。

“有事說事。”

“就是秦醫生接手做手術的病人家屬,一直鬧著要換醫生,他們說不要秦醫生做手術。”

護士小聲的說道,那些家屬說的可難聽。

“那就換吧。”劉百川歎了口氣,說道。

剛剛院長也說了,讓秦醫生暫時不要工作,她的手術理應由其他的醫生接手。

回到辦公室裏,秦晚獨自坐著,明明平日裏還會有人進進出出的地方,此時卻仿佛因為她的存在而成為了禁地。

再沒有人打開門走進來,就算有人開了門,看見她坐在裏麵,也會尷尬地關上門離開了。

秦晚怔然地坐在裏麵,心裏一片悲涼。

門再度被人打開,秦晚沒有去看,隻等著門再度被關上。

耳邊卻傳來了一個腳步聲,秦晚抬眼看去,竟看到顧景琛熟悉的身影。

他看起來也是來得匆忙,西裝革履的樣子仿佛剛從談判桌上下來。

他微微喘息著,不知是從哪裏得到了她的消息,應該是匆匆跑來的。

發絲有些淩亂,脖子上的領帶也被扯得歪歪扭扭的,頗有幾分狼狽。

然而他這副樣子,卻讓秦晚幾乎眼眶一濕,落下淚來。

顧景琛慢慢走到她身旁,伸出手,輕輕將她攬在了懷中。

“別怕,有我在,沒事了。”

顧景琛忍著自己想要將那些人碎屍萬段的衝動,隻柔聲安慰著秦晚。

他的懷抱寬厚而溫暖,秦晚將自己的臉埋在他的腰腹處,眼眶微潤,終於忍不住閉上了眼。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可以放縱自己相信他、依靠他。

什麽也不用擔心,什麽也不必想。

有他在,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