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亦湧
一人悄然潛入昭凰閣,在寬大木床前站定,他的手伸向昏睡中的人,手中是一個開了蓋的小瓶。
小瓶裏散發的味道,令昏睡的人皺了皺眉,慢慢,醒轉了過來。
那人見賀蘭驄醒了,便坐在床邊,輕聲道:“延平侯,你今日操之過急了。”
賀蘭驄看不太清楚來人麵目,但從聲音可以辯出,是上次那個宦官。
“你?”不知該和這人說什麽,他很猶豫,不知曉對方底細,豈能輕易付出信任。
那人道:“家主受翼王所托,定會營救延平侯出去,還望延平侯多保重才是。”
賀蘭驄聞言,道:“你家主是哪位?”
“事關重大,請延平侯原諒,屬下不能相告。”
想了下,賀蘭驄又問:“你家主子不會白白幫忙,說吧,你們有什麽條件。”
那人輕笑,“延平侯果然是聰明人。”
賀蘭驄冷笑,這世上哪有那麽多便宜的事。
那人道:“其實,家主想請延平侯在宮裏,找兩樣東西。”
“什麽?”賀蘭驄詫異,他能找什麽東西?
那人壓低了聲音,道:“一樣是北蒼的兵布圖,另一樣,就是北蒼的龍脈寶庫鑰匙。”
這兩樣東西,當真是非常重要。
那人見賀蘭驄不語,道:“此事,延平侯可再斟酌。家主已經知道延平侯在宮裏的事情,甚是憂心。”
賀蘭驄苦笑,“如今我這樣子,怕是幫不上你家主子。”
那人道:“延平侯多慮了,其實,侯爺隻需見機行事即可,切莫再和陛下硬碰硬。”
“你的意思?”
那人答道:“現在天子迷戀侯爺,這是大好的機會,侯爺抓住此等良機,還愁不能早日脫困麽?”
“你!”賀蘭驄幾乎吐血,這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為了拿到那兩樣東西,為了離開這裏,難道讓我堂堂七尺男兒之軀,雌伏於敵國國君身下,謀得眷寵,以期早日脫困麽。
那人見他突然很激動,擔心聲音大了驚動了外麵的侍衛和暗衛,拿手捂住他的嘴巴,道:“延平侯莫激動,此事不急,侯爺先以養傷為要,若有變動,屬下會來找侯爺相商。”
見那人離去,賀蘭驄把頭深深埋入床褥。
翼王來尋自己,難道是幹戈的原因麽?然北蒼這邊,和翼王取得聯係的人,顯然是個不擇手段的主。
賀蘭驄想了很久,隻覺頭痛欲裂,被困在北蒼皇宮實屬無奈,但這莫名出現的人,絕不是簡單人物。
究竟是什麽人在和翼王在合作,以他們如今要做的事,難道是要北蒼易主麽……
刺眼的陽光照入室內,賀蘭驄慢慢睜開雙目,就見安榮已經來了,似乎在等著他醒轉。
安榮上前一步,道:“賀蘭公子,陛下有旨,請公子看戲。既然公子已經醒了,那奴才就請公子走一趟了。”
“什麽?”賀蘭驄一肚子疑問,看戲,這又是耍什麽花招?
安榮揮手間,小福拿了幹淨的衣服,先打開鎖著雙腕的鏈子,幫他把衣服套上,然後又把鎖鏈套回手腕鎖住。
昨日被打了一百鞭,又被皇帝折騰了良久,賀蘭驄幾乎沒什麽體力,小福和另一個小太監扶著他,直出了閣樓,才看到外麵有乘軟轎。
被送進轎中,搖搖晃晃也不知走了多遠,轎子方停。
皇帝的聲音傳來,“把他扶出來。”
仍是小福和那個小太監,他們扶著賀蘭驄,走進了一座幽靜的院落。
進門前,賀蘭驄似無意地,看看上麵的匾額,永壽宮三個大字,蒼勁依舊。
初冬盡管還不是很冷,但呼呼吹來的北方,還是令人不禁瑟瑟發抖。
上首位,天子和賀蘭如月一左一右已經坐定,皇帝見人來了,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太妃,這便是朕新收進宮的人,姓賀蘭,東林人,應該和太妃家族淵源頗深。”
賀蘭如月如今坐在另一側,鎮定不在,嚅動半天嘴角,未能說出一字。
皇帝似乎是在做介紹,笑道:“賀蘭,這是太妃,這北蒼宮裏的大長輩。即使你和太妃有淵源,不過現在你是賀蘭公子,就要守著北蒼的宮規,還不快過來給太妃請安。”
“陛下!”賀蘭如月看看自家的兄弟,又看看皇帝,被皇帝淩厲眼神震懾,後麵的話竟不敢再說。
皇帝給了安成一個眼色,大總管邁著四方步,走到渾身無力的人麵前,道:“公子啊,陛下如今寵你得緊,但這規矩也不能破,公子是聰明人,當知道該如何做吧?”
見賀蘭驄呆呆地不出聲,安成喊來侍衛,把他按跪在地,安成高聲呼道:“太妃,賀蘭公子初來乍到,還麵羞的很,這裏給太妃見禮啦!”
“太妃,朕的人,新來,不大懂規矩,還望太妃海涵,不予計較。”
賀蘭如月眼淚簌簌而下,哽咽著道:“免禮。”
皇帝見人被扶了起來,道:“還不到朕身邊伺候,愣著做什麽?”
不知皇帝到底要做什麽,如今姐姐在旁邊,賀蘭驄盡管再勉強,還是走到皇帝身邊。
皇帝抬手在賀蘭驄胸前摸了一把,不顧他驚怒的表情,扭頭對賀蘭如月笑道:“太妃,朕和賀蘭恩愛的緊,太妃該為朕高興才是。”
賀蘭如月看兄弟屈辱的神色,顫聲道:“陛下開恩,他、他……”
皇帝道:“太妃要說什麽?是想說他身上有傷對麽,嗬,太妃,這宮裏自有宮裏的規矩,太妃是大長輩了,想來不會不知道。賀蘭犯了錯,朕縱有諸多不忍,然罰他亦是無奈之舉,總不能因他一人而壞了規矩不是。”
“是,陛下說的極是。”賀蘭如月的聲音很小,又驚又怕,卻是毫無辦法。
賀蘭驄氣得發抖,卻發現皇帝突然握住他的手。
皇帝似乎有意當眾要展示恩愛,不理他奮力要撤出雙手,自顧牢牢握住,含情脈脈的眼神,隻把對方看得渾身起雞皮。
“你們這群奴才真是沒眼色,沒見賀蘭公子還站著麽,也不看坐,還要朕親自吩咐。”
安成一旁忙賠笑著告罪,立時有小太監搬過椅子,請賀蘭驄落在。
皇帝很寵溺的看著自己的俘虜,近乎溫柔地說:“來,賀蘭,你有傷,別久站著,快些坐下歇息。”
“你?”太詭異了,賀蘭驄心裏暗想,這小皇帝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皇帝似乎很喜歡賀蘭驄望著他的探究目光,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後,才大聲道:“把他們帶上來!”
賀蘭皺眉,又不知皇帝要做什麽,等看到幾十個侍衛,內侍被帶上來,跪了一地,心裏更加狐疑。
皇帝收起了笑容,恢複了以往的威嚴,“你們都是在永壽宮當差的,可知當差自有當差的規矩,閑散了些時日,難道連主子是誰都忘記不成?”
賀蘭姐弟一起看向皇帝,皇帝還是那副九五至尊的氣勢,“昨日讓你們又逍遙一晚,今日每人杖責二十,行刑後,發到永陵伺候先皇吧。”
慎刑司的人很快到了,把人綁在刑凳上,一陣求饒聲過後,響起了啪啪的梃杖聲。
賀蘭姐弟明白,皇帝如此做,無非是讓他們明白,要安分,這北蒼國,隻有一個主子,就是天子元文敬。
待行刑完畢,人被架走之後,皇帝又用恭敬的語調對賀蘭如月道:“太妃,那幫奴才伺候不盡心,朕今日就換了他們,日後太妃可繼續靜養,調理身體。若是奴才還是伺候不周,那朕就再為太妃換奴才,可好?”
“謝陛下眷顧。”女人臉色難看至極,皇帝的威脅意味如此明顯,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看看目的也達到了,皇帝這才起身,扭過頭,道:“賀蘭,陪朕走走。”
賀蘭驄後背痛的厲害,看看姐姐一臉擔憂,衝她點下頭,便跟在皇帝身後,步出永壽宮。
來時是乘轎,此時是步行,賀蘭驄本就不適應北方氣候,再加身上的傷,沒走幾步,頓感不支。
皇帝搖頭,解下自己的黑色絲絨繡盤龍的披風,給賀蘭驄披上,才道:“司製坊這群廢物,冬衣居然還不送來。安成,去催下,若是賀蘭的冬衣再不送來,那就換個大司製吧,宮裏不用當差不利的奴才。”
安成躬身應道:“奴才遵旨!”
把一群侍衛、宮監支得遠遠的,皇帝道:“賀蘭,如果你規矩地留在這裏,朕可以答應你,你隨時可以見到賀蘭太妃。她是你的姐姐,雖然朕恨她最後奪走母後的希望,可她陪著先皇五年,也令先皇改變很多。朕不想步上先皇的後塵,所以不要逼朕對你用強。”
“一個亡了國的俘虜,不敢奢望北蒼國君的眷顧。”賀蘭驄哂笑出聲,無比蒼涼,那個如今一直對我用強的人不正是北蒼陛下你麽。
“男人入後宮,這在北蒼本不是稀奇事。”皇帝有些急促,這麽平常的事,這人就如此在意,看來東林的禮教深入人心啊!
太液池畔,二人停下腳步。
望著還沒上凍的一池碧水,賀蘭驄開始思念故鄉。
故鄉翠湖的金錢柳,金塘的大江潮,千古望江樓的名聯,如果不擁有自由身,恐將再無機會故地重遊。
“其實,”皇帝說:“你跟在朕身邊,朕會給你一定自由。朕的父皇曾經把一個傲桀不屈的靈魂禁錮在皇宮數年,即使死也未放他離去,朕不想這樣對你。”皇帝沒有說,有你在身邊,朕可以感受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顧銘洲的番外,我會寫的,不過,要給我點時間。因為小顧同學的故事,算是傳奇。老皇帝毀了顧銘洲和柳清君,也毀了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