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測是人心??

早間的薄霧慢慢散去,陽光穿過未及散盡的霧靄,暖融融地照在猶自沉睡的人身上。

幹戈一臉笑意,輕哼了聲,眼睛眨動,慢慢恢複神智。拍了拍腦門,幹戈坐起身,發現一件棉布衫自身上滑落。

嗯?這是怎麽回事?左右看看,旁邊除了一堆燃盡的炭木和自己的烏騅馬,不見任何人影。

怎麽會在這種地方?幹戈冥想苦思,昨夜與翼王種種立時重現腦中,頓時怔住。翼王強迫自己吃了媚*藥,自己跑了出來,那藥發作,然後自己進入樹林,見到有人便求救。再然後,發生了什麽?

幹戈用力敲自己的腦袋,那時,似乎聽到那人說,找藥救他,要他堅持一下。突然,腦中劈下一道閃電,他似乎看到夜裏自己瘋狂在那人身上馳騁、發泄。

幹戈汗顏,難道沒堅持住,被藥物左右了神誌?帶著一絲僥幸,他低頭,這一看吃驚非小。地上一片狼藉,枯草淩亂地趴著,斑駁血跡混著白濁刺目地提醒著,夜裏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天已經大亮,放眼四眺,樹林除了自己孤單單地不見他人身影。

手裏還是那件長袍,幹戈一陣慌亂。夜裏自己狀似瘋魔,想來那人受傷尤甚。自己做了這等禽獸事,那人就算取了自己性命也不為過,然他卻選擇悄然離開。

心裏一陣歉意油然而生,他跳上馬,暗想那人受了傷,應該走不遠,此時尋人,應該不會太難。

順著林中的小路小跑著,沒多久,幹戈便看到一個纖瘦的人影,深一腳淺一腳,艱難前行。

“朋友,請等下。”幹戈策馬到那人麵前,細看那人麵色蒼白,心裏更是歉疚不已。

那人眼裏閃現一絲驚恐,“你?”

幹戈跳下馬,扶住那人,道:“夜裏,在下多有冒犯,還請閣下原諒。”

那人甩了幹戈的手,別過頭去,“我不知道閣下說什麽。”

幹戈見那人固執地要自行上路,歎息一聲,“對不起,我也是因藥物迷失神智,不是有意傷你。”

見那人仍不理,幹戈擔心那人身體受不了,索性把他抱上馬,然後自己也跳了上來。

幹戈輕聲道:“別亂動,馬上顛簸,隻會令你更加難受。”

那人被幹戈禁錮在懷中,憋了個大紅臉,可身上確實痛的厲害,最後隻得輕歎一聲,“冤孽。”

“對不起。”幹戈聲音不大,卻是帶著二十分的誠意。

那人道:“罷了,你也是被藥物控製,我也不予你計較。前麵二十裏有個小鎮,你把我放那裏,就走吧。”

幹戈道:“我得給你找個大夫看看傷勢。”

那人道:“算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我雖看不到,但我有感覺。你給我放鎮上就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

……

話說賀蘭驄自新年初一醒了過來,便發現,守衛在昭凰閣暗處的暗衛撤了,正奇怪呢,安榮過來傳旨,皇帝準許他可以在皇宮裏自由活動。

這就是所謂的自由,賀蘭驄譏笑出聲。

安榮提醒道:“陛下已經退了一步,老奴望公子好自為之。”

賀蘭驄不理安榮,叫來小福,幫他穿戴整齊,便迫不及待地走出昭凰閣。

安榮搖頭苦笑,公子啊,你這是何苦呢?

踏出昭凰閣,隻有留守的侍衛向他行禮。

賀蘭驄也不理會,抬手置於眉梢,向天空望望,真是好天氣,天空湛藍,不見一片雲朵。

“小福,我哪裏也沒去過,你帶我四處走走。”四處走走,熟悉皇宮布局。

小福以為他和皇帝已經修好,隻道他心情好,便道:“是,奴才領著公子去。”

小福在前麵帶路,賀蘭驄跟在後麵,走走停停,心裏暗暗把走過的每一處殿閣名字默記下來。

賀蘭驄看起來像是對北蒼皇宮很感興趣,經常在某處停下,仔細詢問該處殿閣或是院落的名字由來,不知不覺,半天已過。

已快午時,賀蘭驄行至皇宮東北角,看到前麵一處殿堂,顯得很肅穆,便問道:“那是什麽地方?”

“回公子,那是懷思堂,是陛下供奉端慈太後靈位的神堂。”

哦,賀蘭驄想起,這小皇帝雖然小心眼,霸道、花樣百出,卻是個親力親為侍奉床前的孝子。忽然來了興趣,道:“進去看看。”

小福大驚,“公子,懷思堂不可隨意進入。”

賀蘭驄一怔,把已經邁進去的一條腿又抽了回來,詫異道:“為什麽?”

小福道:“陛下怕打擾了太後的清淨。”

“這樣啊,那就去別處轉轉吧。”賀蘭驄溫和地笑著,並不為難小太監。

“賀蘭既然要進去看看,那朕陪你進去。”

皇帝帶人突然出現,顯然令眼前這對主仆很意外。

皇帝也奇怪,接到安榮的回報,他想賀蘭驄獲得自由,定是要先去永壽宮找賀蘭如月,卻沒想到這人心情居然好到讓小福帶他參觀皇宮。

稍作沉思,皇帝即了然於心,哈哈大笑。

安榮見皇帝高興,也笑著問:“陛下,何事如此開懷?”

皇帝道:“賀蘭不愧是領兵打仗的武將,好一招聲東擊西。走,找他們去,朕的賀蘭公子如此好興致,朕可是求之不得。”

皇帝多半是沒料到賀蘭驄會逛到懷思堂,見他聽了小福的話打算離開,卻露出了自己從沒見過的笑容,一下怦然心動,現身出來。

賀蘭驄好心情頓時一掃而光,不悅地說:“你來做什麽?”

皇帝心裏不大高興,卻還是麵帶笑容,“朕不來,小福是沒膽子讓你進去的。”

“我也沒說一定要進去。”

“誒。”皇帝不顧一旁在場伺候的宮人太監,硬拉著他的手,道:“既然來了,就隨朕進來吧。”

賀蘭驄掙開皇帝的桎梏,進了懷思堂,發現這裏就是一間空曠的廳堂,除了大大的供桌和供人參拜的錦墊,並無他物。

看得出來,這裏每日都有專人打掃,窗明幾淨,不見一點灰塵。

皇帝進來後,便不再理會賀蘭驄,自顧抽出香點燃,吹滅火星,送進供桌的三角香爐中。

“母後,這是朕新封的公子,兒子今天特意帶他來看望母後。”

皇帝故意很大聲地說話,賀蘭驄聞聽頭皮發炸,狠狠去瞪小皇帝,卻發現皇帝正調皮地衝自己做鬼臉。

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真是大言不慚,那還罷了,居然說特意帶他來看望這太後,竟把他比作了普通百姓家初見公婆的小媳婦了。心裏怒意一起,手快速掄起,照著皇帝的臉就是一拳。

皇帝沒想到賀蘭驄會突然襲擊,頭閃得稍慢一點,拳頭擦著嘴角過去,還是感覺一陣火辣辣地疼痛。摸摸嘴角,皇帝怒問:“賀蘭,當著母後的麵,別放肆!如此彪悍,簡直潑婦!”

賀蘭驄一怔,等明白過來,更是氣極,這次,雙手交錯,連出數招。

皇帝武功不弱,他本是圖好玩的心思,故意氣他,不想真把人惹惱了。心裏叫苦不迭,這一慌神,應付起來,倒顯得手忙腳亂。

“賀蘭,朕不說了,停手,快停手!”

“北蒼陛下,你自找的!”

明黃色的身影和藍色的身影在懷思堂縱來縱去,也不知多少個回合,二人累了,竟同時坐到冰涼的地上。

皇帝看到賀蘭驄脖頸處有塊紅痕露在領子外麵,忽然心情大好,這賀蘭肯定沒留意到,帶著自己如此明顯的痕跡四處走動,他若是知道了,這臉色一定七彩斑斕非常好看。

賀蘭驄見皇帝嘴角紫了一小塊,卻似笑非笑地不知想什麽,暗暗納悶,人都掛彩了,還這麽高興?

這時,一陣風吹進,把供桌兩邊牌位上蒙著的黑幔吹得動了動。

皇帝似生氣般,對著供桌道:“沒你們什麽事,有笑話看著就是了,這麽興奮幹嘛?”

賀蘭驄一陣鄙夷,再是九五帝王,也還是一沒長大的孩子。

返回昭凰閣的路上,皇帝帶著些許討好,問:“賀蘭,今天開心嗎?”

“馬馬虎虎,說不上開心。”如果你不出現,我可能真的開心。

皇帝又問:“若是朕帶你出宮逛逛,你會不會開心?”

呃?賀蘭驄心裏犯嘀咕,這小皇帝不大對勁嗬?

皇帝見他不答,又問一遍,“出宮玩,會開心麽?”

賀蘭驄冷冷地甩了三個字,也許吧。

進了閣樓,皇帝又纏著賀蘭驄彈琴,賀蘭驄不願,皇帝道:“如果你為朕彈琴,朕就請太妃下廚為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麽,你自己說。”

“真的麽?”賀蘭驄明顯不信。

“是真的。”皇帝點頭。

賀蘭驄想了想,答道:“好吧,一言為定。”

“君無戲言。”皇帝爽快地答應,“賀蘭想吃什麽,現在說,朕好讓太妃那邊準備。”

賀蘭驄笑了,道:“我要吃家鄉的紅辣溜刀鱸魚。”

皇帝訝異地問:“這道菜很好吃麽?”

賀蘭驄點頭,“是,非常好吃。”

皇帝趕緊點頭答應,吩咐小福,“快,去永壽宮,給太妃報信,請太妃一定幫這個忙。”

小福領命正要離去,賀蘭驄道:“等等,轉告太妃,這道菜不易做,請她務必幫忙,以解賀蘭的思鄉之情。”

“賀蘭,你,很想故鄉是麽?”皇帝黯然,朕不會放你離去。

賀蘭驄不語,取出焦尾琴,不緊不慢地試著琴弦,並不急於彈奏。

皇帝坐在一旁,也不催他。賀蘭,以前,你隻為你妻彈琴,從今往後,朕隻要你為朕彈琴。

小福回來了,還把蕊兒帶來,賀蘭驄勾起嘴角,知道賀蘭如月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蕊兒給皇帝先行了禮,才道:“陛下,公子要吃的菜可以做,隻是今日趕不及了。”

“為何,很難麽?”

“回陛下,紅辣溜刀鱸魚,對食材和作料非常講究,缺一不可。太妃命奴婢過來向陛下請旨,請準奴婢出宮購買食材作料。”

皇帝沒料到賀蘭驄開口一道菜,竟是如此複雜,可又不願拂了他的意,便道:“準了。那材料買好了,就辛苦太妃了。”

蕊兒道:“遵旨。”

待蕊兒走後,皇帝歎笑,“賀蘭,你的嘴巴說話叼,這吃東西,竟也如此叼!”

賀蘭驄但笑不語,把琴放好,兩手揮動,劃出一串優美的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