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懷孕了
“不,我們已經沒了戰場,這條命再無價值。”
“別離開我,求你。我不在乎這條命。”
“大男兒頂天立地,幹戈寧可去死,也不會拿哥哥的身體,換取自己的一夕平安。幹戈隻求同死,不願生離。你若下不了決心,那幹戈替你決定!”
幹戈站在懸崖上,發絲被山風吹得四散飛揚。絕望的眼神,撕心裂肺的呐喊,賀蘭驄想,眼裏的熱熱的東西是什麽,眼淚嗎?
眼皮有些沉重,賀蘭驄不想睜開,睜開看誰呢,幹戈已經不在了。用那種慘烈的方式完結自己,不願苟且偷生。
守在一旁的皇帝,看到一滴清淚自賀蘭驄眼角滑落,這心不由隱隱抽痛。這人,大概是第一次落淚吧。
元常自診脈後,一直不說話,眉毛幾乎擰成川字。以為他在分析病情,皇帝倒也沒打擾,可過了兩個時辰,總不能還沒結果吧。
見元常還在苦思,似糾結什麽疑難問題,終於忍不住,皇帝問道:“現在究竟如何了?”
元常道:“壓製追魂毒性的藥給他服了,暫時沒什麽事。不過,不過……”
第一次,嬉皮笑臉,無憂無慮的公子哥一樣的元常,臉上現出尷尬之色。
“想說什麽,如實說,急死朕嗎?”皇帝忍無可忍。
元常拱手一禮,硬著頭皮道:“陛下神武,澤披四海,連個男人落到你手上,都讓你玩的跟個女人似地,如今懷著龍種,卻不得知。”
“你說什麽?”皇帝大叫,倒退數步方穩住身形,“再說一遍,他怎麽了?”
元常晃著頭,朝天翻著眼睛,“唉,臣是說,他懷有身孕了。”
皇帝捉住元常手腕,呲牙道:“這種玩笑開不得,你確定,沒有診錯。”
元常哭笑不得,“喜脈又不是什麽難診的脈象,這麽簡單還會有錯?”
皇帝撇嘴,放開元常,轉頭問安榮,“你見多識廣,可聽說過這種事?”
安榮的震驚不比皇帝小,皺皺眉,有點為難,“老奴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有多久了?”
元常算了算,道:“有三個半月。可是……”
皇帝挑挑眉,“可是什麽?”
元常道:“陛下,男人逆天懷子,會被視作不吉。這個孩子,雖是龍種,可到底要不要留下呢?”
“不吉,簡直荒謬!”皇帝大聲道:“元常,你給朕聽好了,隻要是朕的龍種,朕不管是男人女人,肯定要保下。當然,如今是賀蘭懷了孩子,朕更高興,朕還希望此胎懷的是皇子呢。”皇帝開心,賀蘭若是可以生子,那後宮的兩個女人,朕就不用再理會她們。三個半月了,看來是正月那段時候有的。唉,前些天他總是吃不下東西,看來和有孕在身有關了。
想著,想著,皇帝放聲大笑,元常被笑得渾身汗毛倒豎,此時,他們沒注意到,**原本昏睡正沉的人,緩緩坐了起來。
皇帝發現的時候,就見賀蘭驄嘴角扯出一抹詭異的冷笑,把手抬起,狠狠擊向自己的小腹。
“賀蘭,你不要命啦!”
賀蘭驄捶向自己小腹的手,不知被什麽打中,就覺腕子一麻,再也使不出力氣。緊接著,皇帝已經坐到**,自後麵攬住他,把他的手牢牢抓住。
“賀蘭,別做傻事,那孩子是你和朕的,有孩子本是好事啊。”皇帝語氣憂傷,“賀蘭,他還那麽小,你怎麽就忍心下手啊!”
被皇帝固定在懷中動彈不得,賀蘭驄隻有眼裏迸射怨恨的寒光,他看向安榮,那個剛才阻止自己的人。他看到,安榮竟然會不自覺地瑟縮了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眼神太過嚇人。
“陛下,臣先告退。”元常知道,此事,對賀蘭驄來講,無疑是晴天霹靂。一時接受不了是肯定的,就看皇帝怎麽勸吧。
安榮也是知趣的,一見元常告退,他也跟著躬身行禮退出。
掙動幾下,也沒擺脫皇帝的桎梏,他感覺皇帝吻上他的後頸,皇帝吐著熱氣,說:“賀蘭,朕是真心想待你好。如今,你已經懷了朕的骨肉,雖然朕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但這總算是件喜事。為了他,把過去那些忘了吧。朕會對你好,也會對這個孩子好。”
“陛下,陛下,屬下有要事稟告。”元常和安榮還沒出去一盞茶的功夫,便有人在門外焦急的呼喚皇帝。
“進來。”皇帝悄然皺眉,知道幹戈生還的希望不大,但又想,此時天已經黑了,又會是什麽壞消息呢?
進來那名禁軍統領看到賀蘭驄,不禁頭皮發炸,單膝跪稟:“陛下,屬下帶人搜尋幹將軍屍首,找遍整個山穀,隻發現這個。”手上捧著一物,是幹戈跳崖時身上的那件血衣,現在,被撕扯的七零八落。
“這是怎麽回事?”皇帝不安地問,他已經明顯感覺懷中人身子動了下。
那統領道:“山穀多有凶猛野獸出沒,從這件衣服看,幹將軍的屍首,該是、該是讓野獸分食了。”
皇帝手一抖,竟然鬆開了對賀蘭驄的禁錮,後者就此機會,一下撲下地,搶過統領手裏的血衣。
皇帝靜靜地站在他身後,即使看到他的肩膀在聳動,知道他此刻定是難過非常,但一句安慰的話,卻如何也說不出口。說什麽呢,這一切不正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麽。無聲地拍拍他的肩,能做的僅此而已。
賀蘭驄猛地站起來,發狂般地大吼了聲,隻穿著身上的裏衣,便往外跑。皇帝擔心他又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事情,幾步追上他,把人抱起。
人被放在**,數次想掙脫,卻始終無法脫離皇帝的掌控。
皇帝小心地避開賀蘭驄的肚子,心疼不已,“賀蘭,朕知道你不信,朕也希望這不是真的。可朕派了那麽多人去找,想來不會有假。”
元常再次被皇帝叫來,得知發生了什麽後,他搖了搖頭,歎氣,轉身出房。等再回來時,手裏端著一碗藥。
賀蘭驄被皇帝按著無法動彈,那碗藥被元常遞到嘴邊,見他不肯張口,元常低聲道:“得罪了。”拿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張口,把藥整碗灌了進去。盡管賀蘭驄奮力往外吐,可一碗藥,還是大半喝下肚。
**的人漸漸沒了意識,皇帝一下癱坐在床,苦惱著道:“該怎麽辦,朕該怎麽辦?”
元常聳肩,道:“沒辦法,他如今很不好,隻能盡快返回京城,宮裏補品多,也有利調養。依臣看,陛下你要多費心了,以他如今的樣子,日後身邊根本不能離人。你那條鎖鏈,還是再給他鎖上吧。他如今恨你如此,萬不會心甘情願去生這個皇子。嘿,還有半年,怕是有的累了。”
再次陷入沉睡,賀蘭驄倒是安靜了,可皇帝卻不好過了。元常的話時時在耳邊提醒著他,這人如今恨他,不會甘心把這孩子順利產下。賀蘭,朕該拿你怎麽辦,朕是真心想對你好啊。
叫了安榮,打來熱水,在安榮的幫助下,皇帝拿帕子浸了熱水,為他擦臉,擦拭身體。柔軟的棉帕移到賀蘭驄的腹部時,皇帝手一滯。棉帕被扔到一旁,皇帝拿手輕撫上那個如今孕育著一個小人兒的地方。腹部已經有些隆起,雖然穿上衣服看不出來,可用手卻能明顯感覺出來。沒錯,就是這裏,朕與賀蘭的孩子,就在這裏。
安榮捧著幹淨的衣服,幫皇帝給賀蘭驄套上,又把他身上擦傷的地方,撒上藥粉,包紮好。
元常在月下橫笛於口,吹響了歡快的曲子。即使地上映出了皇帝的倒影,也未理睬。直到一曲既終,才開口:“有什麽事,說吧。”
皇帝嗯嗯了幾聲,才問:“朕不明白,男人為什麽會懷孩子。”
元常嗤笑一聲,“為什麽,你對他做過什麽,比誰都清楚,還有什麽可不明白的。”
皇帝呼了口氣,“元常,你知道朕不是說那個。”
元常道:“這世上,有男女同體的人,但我敢確定,他決不是這類人。不過,這人確實又是體製很特殊,你強了他半年多,他都未懷孕,可見是後來你對他做了什麽,令他改變了體製,可以男人懷子。”
皇帝想了想,正月裏,除了讓安成那次為了令他聽話,進行一番調*教,其他時候,沒對他做過什麽。難道,是安成那些藥物出了問題,如今安成已死,這事倒是真沒有答案了。罷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賀蘭已經有孕,那朕就可一輩子隻寵他一人。有了皇位的繼承人,那些古董老頭還管得著朕寵男人還是寵女人。
第二日,安榮親自準備好一輛華麗而舒適的馬車,為了能最大程度的減少長途趕路的顛簸,安榮在車廂裏鋪了一層又一層軟墊和錦被。待收拾妥當,才讓人去請皇帝。
皇帝用自己的披風把人裹了,直接抱上馬車。把他平躺放好,拉上被子,方下令啟程回鑾。
皇帝也在馬車裏,手裏翻著賀蘭驄逃跑時看的那本《六韜》。時不時看看熟睡的人,皇帝歎息不止,為了防止這人做出傷害自己和腹中孩子的舉動,皇帝讓元常給他的飲食中,下了微量的安神藥物。隻求這一路,能平平安安。
馬車在晃動中,日夜兼程駛在回京城的官道上。沿途除必要的歇腳,一路上,竟是馬不停蹄。
返回北蒼皇宮,皇帝猶豫了下,把賀蘭驄又安排回昭凰閣居住。他想,賀蘭驄大概現在最不想見的人,恐怕就是他了。這人若不是被自己強行帶回來,隻怕此刻是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對於賀蘭驄來說,看到熟悉的閣樓,就知道,無論多麽苦心謀劃,最終,還是回到原點。看到小貴的那一瞬,他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有了小福和安祥那件事,他出逃後,最放不下的,就是小貴。
安榮被皇帝派到昭凰閣,名義上伺候起居,實則暗中保護。楊林是除掉了,這後宮兩個女人,和朝堂的人,卻是不得不防。皇長子,對於一個王朝的傳承至關重要。因此,皇帝每日心裏,祈禱最多的,除了讓賀蘭驄能原諒他,就是希望他能帶給自己一個兒子。
小貴看了眼桌上不曾動過的膳食,無奈搖頭,喊來宮女撤下去熱。小碎步到床邊,勸道:“公子,吃點吧,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想想小皇子嘛。大人餓一頓尚且不好過,何況腹內的孩兒呢。”
沒有焦距的雙眸望著床頂,思緒早就不知飄到何處,小貴的話也是充耳未聞。
小太監咬咬牙,一跺腳,飛奔出去。
皇帝從漁陽才回來,下了早朝,就開始處理堆積如山的奏折。京內的,外埠的,祭祀,水利,田墾,等等、等等。說這一國之君不忙那是假的,早朝一下,匆匆用點點心,皇帝紮進禦書房就是多半天。如果沒有皇帝如此操勞,那次日返回給六部的折子,又是誰批閱的。你看那禦書房的宮燈,大半夜還在亮著,值夜的宮人都換了兩撥了,唯獨燈下批閱奏折的人還在忙碌。
小貴跪在禦書房門外請求覲見,值夜的宮人見他一臉焦急之色,不敢怠慢,轉身進去通稟。
皇帝見麵前的小太監哭哭啼啼的,不由蹙眉,“想挨板子麽,在宮禁裏啼哭。”
小貴身子一抖,知道自己犯了宮中大忌,不過看皇帝沒有要追究的意思,趕緊叩頭,“陛下饒命,奴才不是有意觸皇上晦氣。實在是,實在是,公子那邊,奴才也是不得已。”
聽到和賀蘭驄有關,皇帝緊張地問道:“他怎麽了?”
小貴額頭觸地,“陛下,您快看看吧,公子一天不曾吃東西,這夜也深了,奴才也是擔心公子。大人不吃,這腹中的小皇子如何是好哇!”
皇帝歎氣,“擺駕小廚房。”
一天多沒吃東西的賀蘭驄,看看雙手上緊緊纏縛的鎖鏈,一陣冷笑。過去,手腕上鎖著這個東西,好在鏈子長度夠用,如今,隻要身旁無人,雙手被纏在一起,縛於床頭。除了在**躺著,真是什麽都幹不了。哼,難得想的如此周全。
隨著腳步聲臨近,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令他悄然皺了皺眉。賀蘭驄其實很餓,可就是不想吃東西。冷汗也出了,酸水也吐了,就是不想進食。他在算計,如此多久,就可和幹戈見麵了。
小貴給皇帝挑起紗簾,皇帝大步進入,後麵跟著的小太監,提著食盒,把裏麵的東西擺上桌。
親自解開賀蘭驄的束縛,皇帝溫言道:“賀蘭,吃點東西,這樣怎麽行。”
賀蘭驄看看桌上的碗,忽然笑了,岐山臊子麵,真難為你了,北蒼陛下,深更半夜親自下廚做湯麵。
皇帝被他的笑容所感染,喜道:“賀蘭,你一定餓的很吧。快來嚐嚐,看看朕的手藝是不是又精進了。你若是不喜歡禦膳房的膳食味道,朕可以為你單選司膳,你若還是不願吃北蒼菜肴,就從東林選也可以,保你時時都可吃到家鄉菜色。”
甩開皇帝預攙扶他的手,慢慢踱到桌邊,沒有動箸,卻是單手拿起滾熱的麵碗,一點點向上。給皇帝露出一個燦如春日般的笑容,接下來,手一點點傾斜。
小貴呆住。
皇帝震驚之餘,大喊:“快傳太醫,傳太醫!”
踢了還在發呆的小貴一腳,叫他趕緊出去打冷水。皇帝拿帕子給賀蘭驄擦拭手上的湯麵油漬,急急地問著,“怎麽樣啊,都燙紅了,痛不痛啊?”
賀蘭驄閉上眼之前,緩緩吐出兩個字:心痛。
皇帝身形一滯,心痛,他又何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