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張 演戲

想要瞞過一直守在宮崎耀司的義骸身邊的南宮烈並不是難事,先不提人有三急,南宮烈總要吃飯睡覺如廁,就單說宮崎耀司的瞬步造詣,就已經足夠在南宮烈的眼皮底下把自己和義骸換個個兒了。唯一的問題是,既然宮崎耀司已經半死不活地在**植物人了一個月,那麽,哪怕他醒來,也應該身體虛弱一段時間吧?

最後,宮崎耀司把自己的身體放在了浦原喜助的雜貨店,自己鑽進了義骸裏。

感謝浦原喜助技術帝,製造義骸的水平足夠以假亂真——至少從久病之後的虛弱程度上足夠了,宮崎耀司慢慢地開始蠕動義骸的手指之後,所有頂級的醫生包括石田龍弦在內,沒有人能找出任何不尋常的地方來。

看到宮崎耀司有了醒過來的意思,南宮烈睜大了眼睛,眼淚都落下來了。

事實上,如果宮崎耀司早一個月醒過來,南宮烈也會高興得不得了,不過,就算他仍然會喜極而泣,也隻是因為一個好人、一個好朋友的醒來而已。可是,經過了一個月的守護之後,南宮烈對宮崎耀司的某些情感,已經慢慢地變質升華了——人人都知道,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的原因,就是因為死人的一切,都會在生者眼裏無限美化,死者的全部好處都會無限被放大,全部壞處都會被生者下意識地忽略,這是人類心理上經常出現的現象。

而現在,宮崎耀司在南宮烈眼裏,已經不是一個月之前的那個宮崎耀司了。

南宮烈對宮崎耀司的某些歉疚和某些好感,已經在這一個月執著而痛苦的守護中,變得不同尋常。

“令揚!令揚!耀司醒過來了!”南宮烈飛快地給展令揚打了個電話,然後再也顧不上其他,死死地盯住病**慢慢地恢複意識卻仍然沒有恢複行動能力的宮崎耀司,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去。

宮崎耀司非常自然地呼喚:“父親大人……”

一直在場的石田龍弦立刻通知了宮崎政一和伊藤龍之介,宮崎耀司的醒來,對於整個雙龍會和帝國來說,都是一件大事。

但是宮崎耀司勉強吐出幾個字之後,就再也不能說話了——這具高仿真遺骸植物人了足足一個月,生命維持係統裏也包括胃管和呼吸器,宮崎耀司能夠勉強說出幾個字,已經算他意誌力堅強了。

事實上,在醫生們圍上來開始拆卸某些不再必要的醫療設施的過程中,他就已經再次昏睡了過去。

兩個小時之後,宮崎耀司再次醒了過來,這一次,他義骸上那些礙事又羞恥的醫療設施已經消失了大半。

“耀司啊……”宮崎政一非常逼真地作老淚縱橫狀,除了呼喚耀司的名字之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此老是坐著織田靖彥推著的輪椅趕過來的。

伊藤龍之介也做痛心狀:“耀司,你這孩子,怎麽就這樣想不開呢!”

“抱歉,父親大人,耀司讓您失望了。”宮崎耀司不顧自己的聲音嘶啞,首先試圖去拉宮崎政一的手,宮崎政一坐在輪椅上,異常吃力地傾身過來,蒼老的手顫抖著覆在耀司蒼白而無力的手上,眼神都已經渾濁了的宮崎政一從喉嚨裏發出了一陣陣失子孤狼一樣的嗚咽。父子同樣的聲音嘶啞,同樣的蒼白無力,兩人之間的淒涼氣氛,突然就在這個窗明幾淨的房間裏,透出了那麽幾分老樹寒鴉的悲涼,讓伊藤龍之介都忍不住黯然淚下。

半晌,還是宮崎耀司稍微主動讓這個氣氛稍微緩和一下,他非常吃力地拖著虛弱的身體,慢慢地問伊藤龍之介,努力讓火辣辣的喉嚨發出清晰的字眼:“伊藤伯父,忍他……還好嗎?”

宮崎耀司說話非常輕非常輕,連聲音都沒有那麽清晰,但是伊藤龍之介聽到了,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人渣——當然,我們知道,伊藤龍之介難得正確了一下下:“忍已經回到了日本,他……”

“我知道,我知道忍在日本,忍的身體……怎麽樣了?”礙於南宮烈在場,宮崎耀司不得不打斷了伊藤龍之介從頭開始介紹情況的行為——南宮烈親眼看見過他的靈魂癡癡地看著伊藤忍的身影卻不肯靠近的表演,他總不能當做這件事不存在,演穿幫了。

但是宮崎耀司這句話卻在伊藤龍之介心裏造成了驚濤駭浪:哪怕已經生死兩不知的時候,也一直能感覺到忍的存在嗎?甚至,連忍回到了日本都能感應到,宮崎耀司對伊藤忍……這種情感,已經超越了普通的羈絆了,有宮崎耀司在,似乎他伊藤龍之介也可以放心自己的繼承人繼承自己的一切了。

伊藤龍之介沉默了一下才做出回答:“忍隻是因為守在這裏時間太長,精神和身體都無法承擔而已,他很快就會過來看你。”

宮崎耀司眼中立刻閃出了耀眼的光彩,蒼白無力的身體突然煥發了生機:“忍他……為我難過?”

伊藤龍之介忍不住扭過頭,不願意再看宮崎耀司眼中閃耀著的希冀和喜悅的光彩:“是的,他好像很後悔,看到你這個樣子,忍很難過。”

“忍……”宮崎耀司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低聲道,“隻要能再看忍一眼,我死而無憾了。”

宮崎政一手上猛地一用力,如果不是織田靖彥眼疾手快,幾乎從輪椅上摔了下去:“耀司,你說什麽!”

伊藤龍之介也突然覺得事情不對勁兒,南宮烈更是直接衝了過來,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宮崎耀司偏過頭去:“我不怪忍,隻要是忍想做的事情,我一定會為他做到,可是,可是……我沒有辦法,美國分部的兄弟們……我沒有辦法……”

宮崎耀司眼中本來因為伊藤忍的消息而閃耀起來的光彩,瞬間黯淡下去,變得近乎死灰色。

伊藤龍之介突然無話可說。

作為雙龍會的老大,他能夠明白宮崎耀司的責任感,所以,他也能夠明白宮崎耀司此刻的感受,那種矛盾,那種痛苦,那種在兩種情感之中苦苦掙紮的幾乎將自己撕成兩半的感覺……他能夠懂得。可是作為始作俑者,作為用這種手段為自己的繼承人牟利的幕後策劃者,對著被自己害到了這個地步仍然苦苦為自己的繼承人拚命著想的蒼白青年,伊藤龍之介能說什麽呢?

從這一刻開始,一直到圖窮匕見的前一秒,伊藤龍之介再也沒有懷疑過宮崎耀司對伊藤忍的感情,哪怕一絲一毫。

南宮烈突然搶上前,事實上,以恪守紳士風度為作風的貴公子這還是第一次做出這樣失禮的事情來——在人家昏迷了一個月幾乎死亡之後,醒來之後的時間本來應該屬於家人。

“所以你要負起責任來,你必須要讓雙龍會和帝國財團強大起來,更好地補償這件事造成的損失,還需要好好補償死在美國的下屬的家人,你是黑龍,他們也是你的責任!”

宮崎耀司轉動眼神看向了南宮烈:“沒錯,我必須讓雙龍會和帝國更加強大……”

話音未落,他已經重新陷入昏迷狀態。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醫生理所當然地說:“病人已經昏迷了一個月,身體本來就已經虛弱了,你們還讓病人有這樣強烈的情緒起伏,不重新昏迷才怪。”

石田龍弦幾句話把年紀比自己大上足足一輪的伊藤龍之介和宮崎政一訓斥得一愣一愣的。

等到宮崎耀司再一次從睡眠中醒來的時候,伊藤忍已經守在了床前:“忍……”

伊藤忍猛地跳起來,手忙腳亂:“耀司你醒了,你要喝水嗎?餓嗎?需要我做些什麽嗎?”

旁邊傳來醫生冷冰冰的話:“溫水可以喝一點,清粥已經交代人去熬了,用流食和營養針維持生命一個月,消化係統還需要慢慢恢複。而且,病人的喉嚨受傷很嚴重,盡量不要說話。情緒也要控製好,找死的人醫生也會沒辦法的。”

瞬間冷場。

一時,除了醫療設備運作的機械聲音,整個房間都寂靜了下來,隻剩下宮崎耀司與伊藤忍在這個昏暗的病房裏默默對視。

半晌,伊藤忍不自然地說了一句話:“耀司,你能夠醒來……真是太好了。”

宮崎耀司做戲做全套,猛地睜大了眼睛,淚水從眼睛裏流出來的樣子,讓伊藤忍瞬間想到了某個俗氣的形容——斷線的珍珠。

宮崎耀司一邊流眼淚,一邊癡癡地看著伊藤忍的麵龐。

心中卻偷偷地給自己豎起了一個大大的拇指:什麽金馬獎金像獎,什麽最佳男主角最佳導演,誰能做到這個程度?不過,做到了這個程度,伊藤龍之介應該再也不會懷疑了吧,能夠為了伊藤忍放棄自己最大的堅持和驕傲的宮崎耀司,哪怕去死也不願意傷害伊藤忍一絲一毫的宮崎耀司,足夠讓伊藤龍之介放心了吧!

何況演戲的人之中,不僅僅有宮崎耀司,還有那個,一生為伊藤龍之介付出至今不悔的宮崎政一。

——可以說,宮崎耀司放心演戲而不害怕被伊藤龍之介看出破綻的最大原因,還是宮崎政一這大半生為了伊藤龍之介的出生入死和執著的付出的事實。別說伊藤龍之介也親眼見到了過去十年之間宮崎耀司對伊藤忍的感情,哪怕伊藤龍之介對此有所懷疑呢,隻要宮崎政一出馬了,他也就顧不上懷疑了。因為,宮崎政一已經用一生,證明了他對伊藤龍之介的毫無二心!

不管伊藤龍之介是否用傷害宮崎耀司的手段來達到目的,也不管宮崎政一是否曾經正麵向他表示過不滿,伊藤龍之介絕對不會懷疑宮崎政一——那是他手握大權執掌帝國和雙龍會的時候,唯一可以絕對信任的人,而宮崎政一的所作所為,一直沒有辜負他的信任。

伊藤龍之介絕對沒有想到會有這麽一天,宮崎政一也會不願意再站在他身後,支持他的一切決定。

長久以來的習慣,讓伊藤龍之介忘記了,宮崎政一也曾經是以白龍之名威震整個日本的強者。

作者有話要說:在某個網站注冊名叫做【7720368】的人,太過分了吧,請收斂一下吧……你知道我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