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行(上)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玄武門外早已是裏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男女老幼,無不翹首以盼。更有勝者,爬到路邊的樹枝上,引頸張望。四下裏寂靜無聲,眾人隻聽得各自的心跳聲。

清晨尚冷,各人口中呼出的白霧為這靜謐的四周憑添了幾分寒意。但內心卻是暖融融的。眾人隻道,那天下第一美人今晨將從此門經過。縱使福份淺薄,無緣見得美人麵,倘有幸瞥一眼那俊逸不凡的四皇子也是可以大飽眼福的。

眾人正是帶著這樣的期盼,在凜冽的風中長久忤立。

辰時剛過,朱紅的玄武大門轟然開啟。威嚴的羽林軍邁著整齊的步伐排成兩列步出玄武門。門外百姓自發地退至路旁,倒不是畏懼那寫著“肅靜”、“回避”的牌子,而是早就聽聞那天下第一美人有傷在身,不忍吵了他的清靜。羽林軍後麵是幾位護駕將軍,南司璃,黎影,顏夕,以及張太醫都在其列。緊隨其後的是一輛鑲金流蘇的馬車。明黃的幕簾後麵,想必正是那病中的美人了。馬車後麵又是羽林軍,守護著隨行物品。其陣容龐大得與將軍出征無異。

眾人皆感慨於皇家的威嚴與氣度,不免震憾,忙低了頭去,隻微微抬起眼角,心中暗自祈盼能有幸一賭天顏。

車內的南司玥聽得馬車出了玄武門,纖手一伸,白玉的長指撩起簾子,目光淡淡從路邊掃過。

“噝——”眾人皆是心頭一震,當即石化。如此美人,果然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偏就有人瞧不見。那衣衫襤褸的乞丐哪管他是誰,背對馬車,伸手摸入一翩翩公子衣襟,再抽出來時,手裏便多了個沉甸甸的錢袋。心下得意,轉身即跑,不想剛一轉身,恰好瞥見南司玥側臉,當下怔住,跑也不跑了,隻淌著涎水合不攏嘴。隨即卻又震撼於美人兒的聖潔,有些自卑起來,忙用袖子擦掉淌了一地的涎水,恭敬地垂手而立。而那翩翩公子,大白天被偷了錢財竟渾然不覺,站在乞丐身後亦是一動不動。

南司璃騎馬走在車前,一臉戒備地四下觀望。忽見眾人反應異常,心下猜測,忙放慢馬步,退至車旁。果然看見南司玥眼波流轉,媚眼如絲。不由怒從中來,一把扯下車簾子,厲聲道:“張太醫說了,受傷的人,不能吹風。”

前麵張太醫聽得此話,摸摸腦袋,卻是怎麽也記不起何時說過。

南司璃回過身來,依然看到眾人眼中留戀且驚豔的眼神,又大吼道:“誰還敢看!再看,把眼珠挖下來給我當龍眼吃!”

集體打個冷顫,眾人這才收回戀戀不舍的目光,然而又覺得不過癮,便齊齊地望向他,眼裏盡是貪婪。

南司璃臉一紅,作勢伸出兩指,嚷道:“還看!真不想要眼珠了麽!”

一群小老百姓沒見過世麵,哪經得起他嚇,隻得乖乖低了頭去,各自在心裏反複回味那驚世的容顏。

南司玥躺回塌上,心跳得飛快。南司璃竟敢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而他竟然在害怕!

是的。他害怕!他的身,他的心,都在那一瞬莫名地顫栗了。

他害怕看見南司璃,害怕聽見南司璃說話,甚至一想到南司璃,心都恐懼地顫抖。

他……到底怎麽了?

呆了片刻,不禁又嘲笑。連父皇都不放在眼裏的他怎麽害怕起南司璃來了?莫不是受了傷,膽子也變小了。

受傷?!傷……

思緒一晃,又想到那日情景。南司璃的溫唇貼在身上的感覺如火燒般蔓過全身,不由麵紅耳赤,羞憤難堪。這就是他害怕南司璃的原因了!自那以後,他甚至覺得南司璃看他的眼神都帶有莫名的侵略性。他害怕跟南司璃獨處,害怕南司璃碰他,其實都是怕南司璃再次對他做出那種天理不容的事來。不,南司璃應該沒膽子再對他無理,那麽,他究竟又在怕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