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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朋回到省城,迎接他的不是與他如膠似漆、難舍難分的景象,而是一場無聊的爭吵。爭吵是少不了的,有人說爭吵是對婚姻的檢修,李雲朋對這種檢修已經厭倦了。原來楊嵐的護照還沒有辦下來,這也就意味著她在近幾天根本不能出國,而這也是李雲朋為之惱火的地方。李雲朋與楊嵐是大學時期自由戀愛,可是他覺得自己的婚姻並不完美。婚姻的美滿不是爭取來的,全憑機遇和僥幸。李雲朋有些惱怒地吼:“我剛上任就請假,像話嗎,你怎麽能這麽做?”楊嵐是高幹的女兒,從小嬌生慣養,難免使性子,李雲朋的惱火使她為之激憤:“你是不是不想進家啦?是不是不想見我?我有重要事跟你商量,你懂不懂?”
李雲朋同樣高聲地說:“什麽事不能電話裏說?”
“能在電話裏說的,我能叫你回來麽?”楊嵐針鋒相對,顯然已經占了上風。
李雲朋在心底歎了一聲,他知道夫妻吵架永遠是沒有道理可言,於是主動軟下話來:“我餓了,給我煮雞蛋麵吧,咱們邊吃邊說。”
楊嵐笑了,一個吃軟不吃硬的女人。她下廚房麻利地打開煤氣煮麵,同時,另一個灶口的幾樣小菜也炒好了。
飯菜熱騰騰地端上來,讓李雲朋感覺到了家的溫馨。楊嵐還打開了一瓶鹿茸酒。女人總會有溫存的一麵,她給李雲朋斟滿酒,輕聲地說:“喝吧,很補的。”
李雲朋不知女人的用心,高興地喝起來。
楊嵐在一旁說:“我還不是為你嗎?省政府駐香港辦事處副主任的位子還空著,我和爸爸都想讓你去!聽說主任也快退了,你隻是過渡一陣,香港總比那小小的海平市強吧。等我從澳洲留學回來,我們就在香港成家。”李雲朋說:“香港法庭的律師是要戴假發的,省委、省政府是給咱家開的?剛剛在海平站住腳,就又要去香港,你這是小孩玩家家呐?再說了,我可不喜歡有人把我的生活安排好,我已經人到中年了,不能總讓人護著工作,該自己做主闖一闖了,爸爸就要退了,考驗我的時候真的到了。”楊嵐又惱了,她一把奪過李雲朋手中的酒杯:“我就準知道你會跟我作對的!我可告訴你,怎麽越活越不知好歹?這些年爸為你操了多少心呐,現在他老人家就要退休了,你倒講起風涼話來了!”
李雲朋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承認,我的成長離不開爸爸的扶持,因為這樣,人家才認為我是靠嶽父大人上來的,沒什麽本事;也是因為這樣,我再也不能讓他老人家再為我操心了。李雲朋也是堂堂七尺男兒,這次去海平,我一定要幹出一番事業來,有了政績,我馬上可以當上常務副市長,還可以當上市長、省長!讓人家看看,李雲朋是塊好鋼,不是廢物蛋,不是棉花包!”
“哼!想得挺美吧?”楊嵐的臉上露著譏笑,“你這是跟誰治氣呀?你背個處分,還能當副市長,人家還是看了爸爸的麵子,你打算借海平撈取政治資本是不是?你的野心昭然若揭了。”李雲朋一臉莊嚴,大聲地說:“既然選擇了吃政治飯,就要幹出過硬的政績,如果能靠海底隧道工程這樣的政績提升職位,我一點都不臉紅,如果把建設一項造福人民的工程視為野心的話,那我的野心還不夠大!”楊嵐譏笑道:“怎麽聽著都像是英雄人物的豪言壯語?你可要知道,你並沒有真正在基層幹過,我怕你陷進去就拔不出腳來!就說你們的前任張市長吧,他剛剛去海平的時候不也是雄心勃勃的嗎?”李雲朋說:“人跟人不一樣,他栽了,是他自己造成的!”楊嵐果斷地截了他的話:“不,不能全怪他!為什麽貪官越殺越多?我們的體製上也有一些原因!有些權力得不到應有的、有效的監督!懲貪反腐的力度再大,官官相護也是有的。比如說吧,你在海平犯了點事情,有人查你,你說爸爸能不管嗎?”李雲朋想了想說:“貪婪等於負債啊!如果我是被冤枉的,當然希望爸爸的幫助。如果我真的墮落了,情願接受人民的審判!我剛才所說張市長的問題,從他自身找原因,也是我到海平後思考的。為官,怎樣為官?為官之道是為人,現在中央提倡以德治國的問題,是非常及時的,因為我們人自身有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那就是我們民族劣根性的東西,骨子深處的虛無和下賤!”楊嵐怔怔地看著他:“你把張市長的墮落看成是他自身的虛無和下賤?”
“不是他自身,是我們人自身。”李雲朋皺了一下眉頭,“過去我們生活在極左路線的政治高壓下,骨子裏的虛無和下賤本能地恐懼和收斂著,改革開放之後,精神世界裏的虛無和下賤就暴露出來,五毒跟著侵害了他。每個人麵對**的時候,就要與自己心中的魔鬼較量一回,很少有人勝過魔鬼,因為我們沒有什麽信仰。信仰馬列的人也把馬列當成裝飾,那樣就有了掩護,無所畏懼,什麽事兒都敢幹。”
楊嵐說:“我同意你的觀點,我們沒有相對穩定的價值觀念。尤其是你們的官場,價值觀一跑偏,人就很危險了。”
李雲朋說:“官場就是台階,所有的台階都是供人上去或是下來的,沒什麽大驚小怪的。”
楊嵐伸了一個姿勢優美的懶腰:“別說了,我知道你是鐵了心,不在海平這個大陷阱裏弄得狼狽不堪,你算不服氣啊!”
“楊嵐,我沒有退路。”李雲朋來回踱著步子,“我們男人不比你們女人。女人既可以叱吒風雲,也可以小鳥依人,怎麽都可愛,還有著哭泣、撒嬌和嘮叨的特權。我們男人行嗎,男人必須向前衝,隻有衝上一個又一個高峰,才能獲得自尊!你說支撐自尊的是什麽?”
楊嵐說:“我知道,是權力!”
李雲朋說:“難道權力不好嗎?權力也是財富!我說的財富不是腐敗,是一個人的精神財富。官做大了,那就是精神的富翁!”
“別跟我耍官腔,什麽精神富翁?你們要權的男人,最後都是想要金錢和美女。這是人的天性。變壞容易學好難,這充分說明人的天性中醜惡和自律的重要!”楊嵐來了興致,還想與丈夫繼續討論下去,可是這個時候,李雲朋說自己累了,草草吃了點飯就要躺下睡覺。楊嵐的月經剛剛過去,心裏很想李雲朋了,她操持睡覺的積極性比他還高,不一會兒就把被子擺好了。可是真正躺下來的時候,李雲朋卻又睡不著了,腦子裏卻常常浮現司欣穎的模樣。他自己罵自己,你這是怎麽了,那個女孩與你有什麽關係呢?過了一會兒,楊嵐在衛生間裏衝了個澡,頭發濕潤,眼睛濕潤,滿臉也是濕潤的新鮮。她皮膚很白,白得像奶油雪糕,健壯圓潤的雙腿,豐滿而勻稱。盡管眼角有了淺顯的皺紋,盡管肚子有了贅肉,可並不影響她成熟女性魅力的張揚,不知內情的人都以為她三十五六歲呢。看來漂亮女人是經得住時間打磨的。過去的李雲朋對妻子的形象很滿意,他想不會有別的女人比他的妻子更吸引他。可是司欣穎的出現卻讓他心神不寧了,過去的想法都打亂了。
楊嵐看見李雲朋大睜著眼睛,就伸出手來撫摸他的肩膀。李雲朋這時有一種上當的感覺,原來她出國還沒個譜,是她想跟他**了。可是她哪裏知道自己丈夫想的不是她,而是一個在大橋邂逅的年輕女子,中年女人的悲哀也許就在這裏。妻子的溫存和淡淡的體香,使他頓時生出旺盛的性欲。有人說在自己妻子麵前想傾心的女人,性欲就格外旺盛。今天的李雲朋才有了這種感覺。
李雲朋盡量不看妻子過於豐滿的腰,那樣就與司欣穎相差太遠了。他設想著司欣穎的腰一定很軟,很細,很有風韻,抱著這樣的腰肯定妙不可言。閉上眼睛,他竟然感覺自己抱著的是風情萬種的司欣穎,身體有微微的顫抖。
“雲朋,你怎麽啦?是不是路上累了,還是我們爭吵累了,”楊嵐輕輕地說著,壓抑著泛上來的衝動。
李雲朋聽見妻子的聲音,馬上明白是在家裏,身邊的女人就是跟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妻子楊嵐。他眼睜睜地望著她,把她的臉頰挪到暗黃的燈光下麵,力爭用她嫵媚的大眼睛驅趕自己腦海中那個與自己邂逅的女人。楊嵐臉上浮現了一個裝作少女似的隱隱約約的微笑,說:“色是刮骨鋼刀,你今天如果累了,就明天早上再說吧!”女人的目光溫柔無比,這是一種使他無數次心旌搖**的眼神。
“我不累,我不累!”李雲朋的眼睛勉強地放光,回家交公糧還是必須的。畢竟分開了一陣,如果沒有行動夫妻會產生誤會的。想歸想,他的雙手動作得也有些懶散,這使楊嵐很失望。楊嵐是個十分敏感的女人,對自己丈夫的一點異樣的舉動都能覺察出來。她懷疑丈夫心中有了別的女人,可是她又不相信,他離開她才僅僅半個月啊!這個時間他能夠碰上什麽樣的女人呢?楊嵐身上的香氣熏染著他,使李雲朋的身體有點發軟,但又是很無奈。他極力醞釀著衝動,很費力地咽了一口唾沫。楊嵐感覺耳畔男人熱呼呼的氣息使她的身子也倏地一抖。李雲朋用力摟住她灼熱的身軀,她開始想掙紮,可他手臂已經壓緊了她,不容許她掙紮了。李雲朋親吻的動作很粗魯,甚至將她的薄嘴唇都咬疼了。
楊嵐酥軟地倒在了**,像是躺在柔軟美麗的沙灘上。她的心髒瘋狂地敲擊著,眼前是要多浪漫有多浪漫的景象。
李雲朋眼前一會兒是司欣穎,一會兒又變成楊嵐,這種感覺很是折磨人。他怕女人多心,就裝模作樣地狂暴了一陣兒,可是越著急越出錯,剛到以往的半截兒,李雲朋就挺不住了,慌慌張張地把他們做了好久的神秘之事做了。楊嵐馬上恢複了理智,失望地低下頭,眼睛憋著淚水,憋得眼眶都有些緊迫的酸脹感。這樣的事情,怎麽被他做得如此狼狽、粗糙?在她以往的經驗裏,男人的骨架應該是英偉的,呼出的氣息應該是熟悉的,親密的愛撫應該是溫柔的。
楊嵐記得以往的時候,李雲朋應該將她包裹起來,愛護起來,一點一點將她護送到快樂的巔峰,使她的心靈和肉體掙脫世俗,走進超凡入聖的愉悅裏。
然而沒有!今天他們真的沒有達到**。
楊嵐用手背擦著被淚水凝結住的睫毛。後來,她才慢慢感悟到,這些想法是不現實的。他們婚後的生活,應該說是甜蜜的,雖說這種甜蜜浸透著疲勞和苦澀,可那溫暖的小家庭還是不斷補償給她說不出來的安慰。後來他們因為瑣碎的事情吵架,她呢,就十分頻繁地嘮叨,辛苦伴隨著嘮叨。再後來,有了孩子,再後來孩子死了,楊嵐就不再與李雲朋繼續抗爭,緊張的抗爭一鬆懈,隨之而來的是對生活的懶散。夫妻之間一旦變得懶散,愛與恨也就同時被稀釋了,相互之間也就缺少了關懷。
每人都有自己的初戀。初戀往往是不成功的,可它留下的印痕很美。楊嵐每每不順心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個戀人。上大學之前,楊嵐在愛上李雲朋之前,就非常甜蜜地愛過一個軍人。後來這個軍人在一場演習中因掩護戰友犧牲了。楊嵐看也不看李雲朋,呆呆地望著房頂的吊燈出神。
李雲朋茫然地看了看妻子。妻子柔柔地躺著,像一團白色的**。
李雲朋輕輕歎了一聲,埋頭睡著了。
天還沒有亮,李雲朋枕邊手機突然響了,是駱振江市長打來的。李雲朋聽到了一個震驚的消息:巨大的渤海潮正襲擊龍化灣,大橋和工廠幾乎被夷為平地。
李雲朋心裏打顫,臉上嚴重失血。
7
渤海潮像無數個脫韁的野馬,以雷霆萬鈞之力,向華益化工廠狂撲過來,用巨大的牙齒廝咬著、吞噬著這裏的一切。它來得那樣迅猛,表現得是那樣強大,以至於人們隻能眼巴巴地看著新建的華益化工廠頃刻間被巨浪衝垮,腳手架被拆散後又卷入激流之中。
一輛駛往海平的奧迪車在急馳,車上的李雲朋恨不能生出雙翅飛到潮災現場,此時此刻,他的手機一直沒有停歇。當得知華益化工廠被衝毀的消息後,他馬上想到了海底隧道的通口,萬一進水,工程將毀於一旦,他下達著命令:“要竭盡全力保護正在施工的隧道口!”聽說有市長駱振江和工程總指揮司夢池在現場組織工人搶險,李雲朋心裏還安穩一些。當渤海潮向隧道口發起總攻時,駱振江向司夢池說:“應該調集沙袋堵攔。”司夢池急了,眼看用心血澆灌的隧道即將衝毀,就像看到自己孩子麵臨危險一樣,他用嘶啞的嗓音吼道:“來不及了,跳下去,擋住隧道口。”話音剛落,這位海洋專家便第一個跳進了海水裏,瘦小的身軀在激流中踉蹌著。工人們也呼啦啦跳下去,有人挽住了司夢池的胳膊。很快,人們手挽手搭成了一道人牆。人牆抵擋著強大的水流,多少搶回了一些時間。武警官兵風風火火地趕來了。駱振江在岸上大聲喊:“司總,你快上來,你會挺不住的。”說著他自己也跳了下去。就在這時,一根水泥標杆就衝倒了,砸在了司夢池的腦袋上,駱振江緊緊抱住昏迷的司夢池。
大自然的一場惡作劇,帶給華益化工廠和隧道工地的是無情的災難,僅僅不到兩個小時,正在建設中的工程就變成了一攤廢墟。當李雲朋坐的汽車向化工廠駛近時,路麵已是泥濘一片,汽車很快在黑暗中拋錨了。李雲朋下了車,拿過司機手中的應急燈就朝隧道工地跑,泥水吧唧吧唧地濺在他的身上、臉上,一直跑出幾裏地,才看清前麵一群黑壓壓的人,他氣喘籲籲地問:“駱,駱市長在哪?”有人應了一聲。他順著聲音跑過去,一把抓住駱振江濕漉漉的衣服:“我,我來晚了!沒想到會來這麽一場!”他明顯感覺駱振江在打哆嗦。駱市長眉不是眉,眼不是眼,臉灰得像是一個從垃圾堆裏鑽出來的乞丐。李雲朋緊緊握住了駱市長的手,哽咽了:“駱市長!”駱市長爽快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大潮剛走。你來得早也沒用,狗日的太凶了,看來我們還沒有找到降伏它的法子……”
李雲朋手持應急燈照了照,發現化工廠和隧道建設都被衝垮了,像被強盜掠劫一樣,到處淩亂不堪,慘不忍睹。他問:“司總指揮呢?”
駱振江緊張地說:“司總帶頭堵隧道口,被標杆砸傷了,我已經讓人送醫院了,時勢造英雄啊!我平時覺得司總文質彬彬的,誰知到了危難之際呀,照樣是一條好漢啊!有了這道人牆,一號隧道才沒有毀掉啊。”
李雲朋急切地說:“那我們也去醫院吧。”
“你先去吧。”駱振江平靜地說,“現場不能沒有人啊!”
李雲朋到醫院看望了司夢池,然後就急忙趕往滿目狼藉的華益化工廠。在那裏李雲朋主持了一個特殊的會議,參加會議的有市委、市政府、龍化縣工程的負責人、技術人員,還有前來考察的一位省政府秘書長和幾位隨從。市長駱振江也匆忙趕來,他通報了渤海潮的實情狀況,資料顯示:海平市龍化海底隧道工地遭到九級渤海海潮襲擊,新建華益化工廠與攔潮大壩同時倒塌,隧道二號隧道口被毀,一號、三號隧道口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失。大魚鄉一千六百畝養殖場被衝毀,七個自然村受淹,幸無人死亡,但有十八人受傷。直接經濟損失八千三百餘萬元。李雲朋激動地說:“3月16日,是我們海平人永遠應該記住的黑色日子。今天,我們在這裏開會,一是抓緊對受災村的救助和重建工作,二是對渤海潮造成的嚴重惡果,進行認真分析,集思廣益,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來。”駱振江站起來,給大家鼓勁:“我們共產黨人都是打硬仗的,不能被災難嚇倒,渤海潮衝垮了我們的工廠,我們的隧道口,但衝不垮我們的意誌!我們有團結奉獻的海平精神,就一定能把化工廠和隧道重新建設起來!”李雲朋說:“駱市長剛才說的非常重要,幹勁兒可鼓不可泄。但還有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還要具有科學精神。龍化灣海域是個魔鬼海域,它讓我們吃盡了苦頭啊,本來作為內海,卻有著比南海更為凶猛的渤海潮,為什麽?這需要我們組織專家進一步調查。”
這個時候,一輛桑塔納停在會場附近,車上走下司夢池和司欣穎。司欣穎攙扶著父親向會場方向緩緩走來。
李雲朋停住講話,一眼就認出了司欣穎。秘書告知他司欣穎就是司夢池的獨生女兒。原來,司欣穎與駱寧鬧翻之後,就趕緊回了北京。司欣穎回到北京後就百無聊賴,約女同學陶陶去滾石酒吧玩。在酒吧兩個女孩邊喝邊嚼爆米花,各自傾訴著愛情的創痛。傾訴是一種釋放般的放鬆,兩個女孩覺得很快樂。有個歌手在唱男高音,陶陶就把五張百元鈔票放在了服務員手中那不鏽鋼的盤子裏:“點一首老的《今夜無人入睡》。”陶陶大學畢業闖商海,現已出落成房地產商。聽著動聽的男高音,陶陶說:“你來公司幫我吧,年薪不低於五十萬。”司欣穎說:“可以考慮,不過我得先靜兩天。”陶陶說:“百無一用是愛情!你可不能陷得太深啊!”司欣穎說:“哪啊,我是惦記我爸爸。誰說我放棄了建設海平隧道的工作是因為駱寧。”這時,司欣穎衣袋裏的手機發生了急劇震動,司欣穎沒有理會,順著思路繼續說:“其實這傷害了爸爸,本來我們父女在一起工作,我還可以盡女兒孝心,這下可好,我這賭氣一走是不是太讓我爸傷心啦?”在等待陶陶回答時,司欣穎掏出手機:“喂?什麽?我馬上就去。”司欣穎“霍”地站起身:“爸爸出事啦!”司欣穎趕到龍化醫院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在病房裏,司欣穎看著頭上纏著繃帶的父親在打點滴。司夢池醒著,見到女兒,苦笑了一下,虛弱地說:“小穎,咱爺倆本是一家人啊!你頭上繃帶還沒拆,我的腦袋上又多了一條。”司欣穎的淚水嘩嘩地流了出來,她緊緊攥住父親的手:“爸,您沒事吧?都什麽時候了,您還有心思開玩笑。”司夢池一下哭出聲來:“完了,一場渤海潮,我們兩年的心血就都付之東流了!”這個時候,駱寧走了進來,手裏端著熱騰騰的早點。昨天夜裏,他一直守候在老師身邊。看見司欣穎,他愣了一下,表情顯得很尷尬。他把早點放在床頭櫃上,馬上俯過身去勸司夢池:“老師,您千萬別傷心,我們從頭再來。”他看了一眼司欣穎,又重複一句:“我們從頭再來。”司欣穎看見他就扭了頭,心中隱隱泛出說不出的苦澀。“老師,”駱寧細致地把一匙湯送到司夢池的嘴邊,“這是您喜歡喝的豆漿。”司欣穎在一旁看著,默不作聲。司夢池聽駱寧說李市長他們在現場開會,就讓司欣穎攙扶他來了。
李雲朋怔了怔,大步迎過去,對司欣穎說:“你好!”司欣穎點了點頭。李雲朋扶住司夢池,說:“司總,您怎麽來啦?”司夢池說:“出了這麽大事,我躺不住啊。”
駱寧坐在會場上,看著李雲朋和司欣穎攙扶司夢池的情景,臉上**漾起酸酸的波浪。司夢池坐下說:“我先表個態,防潮計劃失敗了,我作為副總指揮和總工程師首先承擔第一責任,如果要處分的話,請處分我,請不要處分駱寧。”
駱寧站了起來:“老師……”
司夢池衝他擺擺手。
駱振江說:“司總,您多慮了,關鍵時刻你挺身而出,我們敬佩還來不及呢,怎麽能處分您呢?要我說呀,誰也不怪,要怪就怪海龍王,咱得想辦法製服它。”
駱振江讓李雲朋說點什麽,李雲朋搖了搖頭沒有說。他發現海平的幹部都有“吹”的毛病,剛剛“雙規”的張副市長有,駱市長身上更嚴重。李雲朋在不摸情況的時候,叮囑自己少講話,更不要當眾搶駱市長的話。但是,看著被風暴衝毀的廢墟,李雲朋突然感到了一種從沒有過的嚴峻,純屬政治的嚴峻。他忽然生出一種預感,渤海潮過後,一定會在海平市牽涉出比張副市長更嚴重的案件。擺在他前麵的仕途,注定不是坦途,而是到處充滿陷阱啊!
海底隧道建設指揮部原建在華益化工廠,工廠衝毀後,指揮部遷到了龍化賓館。為了便於開展工作,李雲朋把自己的辦公室和宿舍設在一間套房裏。平時在這裏辦公,有事他再坐車跑。現場形成了一個決議,向省委、省政府如實匯報情況,組織力量對渤海潮攻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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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早上,李雲朋剛剛來到辦公室,就對著鏡子用摩絲整理發型。起床的時候,由於接了一個長途電話,忘記吹頭發了。今天在高新技術開發區有一個剪彩儀式,他要把自己的頭發整理得規整些。過去在省城機關,他很講究儀表,不然人家就說你是鄉巴佬子沒教養。今天到了海平這樣的市級機關,同樣要講究,這與艱苦樸素沒有關係。
“哥,你還挺好美啊!”妹妹李雲紅微笑著走進來了。
李雲朋沒有看她,讓她等他一會兒,繼續弄著頭發。李雲紅長得很俊俏,小巧的身材,墨黑的頭發,臉色很白,鮮嫩得要滴水,她披著猩紅色的寬大披肩,披肩的流蘇垂在她的腰係,款款地扭來扭去。她是個聰明伶俐的好孩子,但上學卻不出色,初中畢業後沒有考上高中,被父親李老奎嗬斥了一頓後,進入龍化職校學習了三年經濟貿易。在那裏,她覺得如魚得水,靈氣迫人,以優異的成績畢業,被縣外貿下屬的一家貿易公司聘為業務部經理。經理是局長的小舅子,是個結巴,常常憋得滿臉通紅,也說不出一句整話,卻是個戲迷。公司開會,那次經理到海平看戲回來晚了,辦公室主任問他看的什麽,經理說:“我看的是逼……”與會男女一愣,會場那一刻靜極了,辦公室主任見經理青筋暴露,小聲問:“看的啥?”經理更急了:“逼……逼……《逼婚記》!”男人們怎麽也忍不住,哄堂大笑起來,女人們滿臉通紅。李雲紅膩歪到了極點,當天就炒了公司的魷魚。自己東借西找開起了一家貿易公司,當起了老板,生意搞得紅紅火火的,開著輛桑塔納風風光光的。李雲朋對這個妹妹很有感情,他在省城工作的時候,常到他那裏的隻有這個妹妹了。他看著她漸漸長大了,模樣像死去的娘,脾氣倒像父親。
李雲紅環視了一下客房,一本正經地說:“我說市長大人,你這是住賓館啊,還是工作啊?”
李雲朋一笑:“黃毛丫頭,你該不是說你哥哥腐敗吧!”又問,“你有事?”
李雲紅道:“爸讓我問你,嫂子啥時候出國,讓我去省城看看她。”
李雲朋說:“得些天,護照還沒辦下來呢!也好,到了那天,你代我去送送你嫂子。”
“哥!”李雲紅說,“我請你吃頓飯。”
李雲朋拍了一下妹妹的頭,笑著說:“一家人,什麽請不請的。你當老板有錢了?還是留著多孝敬孝敬咱爸吧!”
李雲紅有些不高興地說:“兩碼事兒,這些年你不在海平,小雙又進了監獄,咱爸不都是我照料的?”
李雲朋心裏一熱,說:“是啊,咱爸有福,有你這個好閨女,你哥也有福,有你這個好妹妹。”
看見李雲紅笑了,李雲朋又問:“你還有別的事吧?”
“哥!”李雲紅兩眼看著李雲朋,“你還是聽嫂子的去香港工作吧!嫂子來電話了,她說本來你也可以在這裏一展宏圖的,可是一場渤海潮,啥都毀了,你還怎麽幹啊,弄不好你會陷在這裏啊!”
李雲朋鐵了臉,把桌子“啪”地拍了一聲:“這是臨陣脫逃!你嫂子若是再來勸說,你就告訴她,我弄好了是福,弄不好是命,我認了。”
李雲紅起身告辭,李雲朋笑著把妹妹送出來,又想起什麽,叫住了李雲紅,自己回到臥室翻出兩盒美國西洋參,交給她:“這是我年前出國考察買的,上次回來忘了,給咱爸補補身子。”
李雲紅又說了點別的什麽事,就急急地走了。
李雲朋覺得家人對他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按照常規,李雲朋在海平一天,就會給家人帶來榮耀甚至實惠。可是,他們怕李雲朋走上張副市長的老路。誰能說張市長本身就是壞人?他是在大環境下一步步墮落的。李雲朋始終警惕自己的變化,其實他是有野心的,他無論如何也要在海底隧道工程中樹立自己的威望,更好地走好以後的仕途。他不是李雲紅的親哥哥,他是李老奎抱養的,他的親生父母都是當年征服渤海潮的知識分子,他們犧牲以後,李老奎就抱養了他。他骨子裏自命清高,來自父母的血統。上大學的時候,他是學生會主席,他喜歡當官,愛高談闊論,熱心社交,公認他是一個帥才,妻子楊嵐就是那時候愛上他的。雖然有楊嵐父親的後台,在仕途上李雲朋還是拚搏了一番的。畢業後,他到了省衛生局當了團委書記,兩年之後又調到剛剛組建的省委督察室,當了一名副處級的督察員。這是直接給省委書記服務的部門,很快被省委書記賞識,提拔為副主任,但是這沒有給李雲朋帶來實質性的升遷。1992年的夏天,省委督察室被撤消,李雲朋想到一個能夠獨當一麵的地方,他被調到了省對外開放辦公室,當了一名副主任,不久就又當上了省政府副秘書長。但是李雲朋仍舊沒滿足。他腦瓜靈活,辦事幹練,又有名牌大學畢業的學曆,所以被省委列入後備幹部的培養對象。省直機關對於一個有政治抱負的人來說,是遠遠不夠的。後來趕上海平的張副市長東窗事發,他很好地利用了這一機會,要求到基層鍛煉。知情人都知道李雲朋的背景,馬上同意了他的調動請求。他不僅僅要管好隧道工程,還要讓海平盡快脫貧。臨來的時候,省委對他有明確的表示,這次不同於短期的掛職鍛煉,而是要紮根基層,連戶口都要遷過來。李雲朋權衡了權衡,當即就爽快地答應了,看來隻要幹出點成績來,往市長的位子上邁進就順理成章了。盡管來了渤海潮,衝毀了隧道的一些基礎設施,他還是不能動搖,隻有緊緊咬住,才能有輝煌的結局。
這時秘書小張走進來說:“李市長,那位叫司欣穎的同誌要見您。”
李雲朋一轉身,司欣穎已經站在他的麵前了。李雲朋顯然很高興,微笑著請司欣穎進屋,邊走邊看著她的額頭問:“你的傷如何啦?”司欣穎說:“剛才拆的藥布,沒事了。”司欣穎坐下來後,抬起光潔的額頭說:“這次渤海潮,我父親身體受傷是小,給他的內心傷害很大。父親是自信的人,參加過煙台、珠海等隧道建設,被譽為國內治理海潮的第一專家,但在這裏卻栽了跟頭,他無法接受這一現實。”李雲朋說:“我能理解他。”司欣穎很靦腆,倉促回應說:“我想好了,讓我爸爸回北京。”李雲朋一驚:“什麽?你的意思,還是司總的意見?”司欣穎遲疑了一下,眼睛清澈黑亮,像一雙美麗的鹿眼。
李雲朋看了看她的臉,仿佛有什麽東西牽得他心裏一疼,頓了頓,才大聲地說:“司總是我們工程的頂梁柱,不能走!還有我已經聽說了,你是海洋博士,我也真誠請你留下來,父女倆在一起工作,彼此也有個照應。有我這副市長在,我能保證在海平市讓你們享受最高的禮遇,不向我要飛機大炮,什麽條件都可以考慮。”
司欣穎聽著李雲朋的話,句句敲打著她的心房。聽到最後,她撲哧一笑,說:“我們不要飛機大炮,我們要原子彈!”
李雲朋爽朗地大笑起來,說:“你這個姑娘真厲害!”
司欣穎又跟他說了說國家“入關”以後,政府轉變職能的問題。李雲朋心裏歎服不愧是一個女博士,言談舉止的確很不一般。司欣穎走後,李雲朋還隔著玻璃盯著她的背影,他竟然想把這個姑娘留在海平市!秘書進來的時候,他急忙轉回身,心裏尷尬地想,別去想她了,這樣的女人留在身邊也許是禍水呢。還也許什麽?就是禍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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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書記周振天來到了海平。災害發生時,周書記正率省代表團在廣東學習考察,聽到消息後,他把代表團交給了一位副省長,自己提前返回。在駱振江、李雲朋等人的陪同下,周書記視察了受災工地,專訪了部分受災村和農戶。雖然海潮已退,但路麵依然泥濘,有些滑。周書記的皮鞋成了泥鞋,他不時抹抹額頭上的汗水,自嘲地對駱振江和李雲朋說:“你們看我像不像吃了敗仗的逃兵啊?”駱振江不時扶著周書記走路。周書記看了看他說:“老駱,不能這樣,論年齡,我還比你小兩歲呢!”
駱振江不好意思地放了手。視察訪問後,周書記讓駱振江和李雲朋坐上了自己的汽車。按照周書記的安排,要馬上在龍化賓館召開一個會議,總結前階段工程建設的經驗及災害發生的教訓,研究部署下階段工作。周書記對駱振江說:“這次海平班子的調整,是急了些,張副市長的問題司法部門已經介入了,教訓是深刻的呀,希望你們一是引以為戒,警鍾長鳴,二是加強團結,形成合力。”駱振江激動地說:“請周書記放心,我們海平出了一個‘五毒市長’,不等於所有幹部都爛了!”周書記搖了搖頭說:“是這樣,可是教訓是深刻的。官員不廉潔,就沒有什麽給下屬做榜樣,那麽下屬必定貪汙腐敗;小臣不廉潔,就沒有什麽帶給民眾,那麽民俗習慣自然就不好。如果各級官員都無休無盡地掠奪財富,必然是百姓遭殃,國家受害,想把我們的事業搞好是不可能的!”駱振江點著頭說:“是這樣啊,我們要牢記周書記的話啊!我一個煤黑漢出身,知道正確把握自己,無論啥時候都能經得起黨的檢驗,還有,我都這把年紀的人了,還有啥爭的?說實話,我就是放心不下這條隧道。”
周書記擺擺手,笑著說:“誰不知道你大老駱是根直腸子?”又對李雲朋說:“雲朋同誌,你年輕,要多向振江同誌學習,踏踏實實做事,勤勤懇懇工作,不僅不出亂子,還要將我們的事業推上一個大台階!”
“周書記,我記住了。”李雲朋誠懇地點點頭說,“我看著我們家的煙囪了,還看見我老爸造船的那把板斧啦,前麵是斧頭,後麵是大海,我沒有退路啦!”
周書記含著自信的微笑說:“好哇,那就背水一戰吧!不過,在沒有攻克渤海潮之前,工程決不能盲目上馬!”
駱振江和李雲朋異口同聲地說:“記住啦!”
談了一會兒,駱振江鼓鼓勇氣說:“周書記,我們是屋漏偏遭連陰雨呀,本來就資金短缺,又來這麽一場!”
周書記打斷了他的話:“資金的事你們自己想辦法,以後省政府投資上地方項目的事就別指望了。希望你們要引入市場機製,廣拓招商引資渠道,解決建設資金問題。”
話剛說完,汽車已經駛進了賓館大院。
該發生的總會發生,就像那場席卷而來的渤海潮。正是省委周書記召集海平龍化兩級領導在賓館的小會議室開會時,賓館的大門外,已是人潮奔湧。這裏聚集著幾百名工人,他們吵吵嚷嚷地要見省委周書記。
“我們已經幾個月沒有領到工資了,這次工廠又毀了,讓我們怎麽活?”
“我們要向首長反映李大頭的問題。”
大門已經被緊緊地關住了,門裏門外都有警察。
公安局局長張可法一看局麵複雜,難以應付,就去找縣委書記羅守誌。位於北樓的會議室很幽靜,似乎還聽不到賓館門口的吵架聲。張可法悄悄地走進去,俯在羅守誌的耳邊嘀咕了一句什麽,張可法的眼光狠毒,牙不知不覺地咬了起來。羅守誌聽後麵帶驚色,對身邊的李雲朋悄聲說:“李市長,我先去一下。”
李雲朋從羅守誌的神色和話語中預感發生了大事,心中忐忑不安。他發現駱振江正朝他使眼色,於是悄悄離了位,輕輕走了出去。下了樓,一片喧囂聲傳了過來,他看羅守誌和公安局長走在前麵,馬上叫住他們。
羅守誌顯然不知道李雲朋跟在身後,驚慌地迎上來說:“李市長,沒事,沒事兒。”
“胡扯!”李雲朋一指聲音的方向,“這是歌舞升平嗎?能沒事兒嗎?我要問什麽事才算個事兒呢?”說著,他就往前走,羅守誌和公安局長跟隨上來,羅守誌邊走邊說:“是萬達集團的工人在鬧事呢!都怪李大頭,都是他惹的亂子,這陣兒李大頭倒跟沒事的人兒似的,躲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李大頭是誰?”李雲朋問。
“萬達集團的總經理李長生,管著鹽場、建築公司好幾家企業。”
李雲朋想起來了,李長生是王銀娜的丈夫。王銀娜是李雲朋的初戀情人。李雲朋真的為難了,這樣的泥坑怎麽好往裏跳呢?
已是傍晚,賓館門口兩側門柱的燈發出昏黃的光,李雲朋看見大門鐵欄外麵人頭攢動。羅守誌問張可法:“李長生呢?”
張可法說:“他早跑了。”
羅守誌罵了一句,馬上對李雲朋說:“李市長,您就留步吧,我馬上處理。”
李雲朋停住了腳步,走到路旁的花壇前,坐在一張石凳上。石凳很涼,李雲朋打了個寒戰,他點燃一顆煙,沉靜地看著門口。
羅守誌站在門內向鐵欄相隔的人群喊:“大家靜一靜,有話跟我說。”
人群不但沒有靜下來,反而聲音越來越大了。
“你們當官的都知道鹽場是一塊肥肉,都他娘的想吃一嘴。”
“好端端的鹽場,愣讓李大頭糟蹋啦,華益化工廠也是他弄塌的,撤了李大頭,法辦李大頭!”有人大聲嚷嚷著。
一個工人急了,竟爬過鐵欄,腳剛剛落地,就被兩個警察按住,一隻手銬落在了這個人的手腕上,門外一片嘩然。
有人拍了一下其中一個警察的肩膀:“打開。”警察一看,不認識。羅守誌一看是李雲朋,喝道:“李市長讓你打開手銬!”
李雲朋向警察伸過手去,說:“如今的事兒啊,該管的沒有管,不該管的卻管得死死的。手銬的意義你應該很清楚,還是我來吧!”
警察把鑰匙交給李雲朋,李雲朋給那個工人打開了手銬,這時,人群竟然靜了下來。李雲朋厲聲衝羅守誌和張可法喝道:“把大門打開!”
門開了,人們湧進了院裏。李雲朋站在了甫路中間的花壇上,大聲說:“工人師傅們,我是新上任的海平市副市長李雲朋,是土生土長的龍化人。今天大家一定是抱著解決問題的態度來的,那麽我就代表駱市長和市政府表個態,我們一定高度重視你們提出的問題!讓人民群眾滿意,正是我們的工作追求,我提議:你們推選出幾個代表,在明天上午九點到我們辦公室談。大家先回家吃晚飯吧。請相信我!”
有人說:“李市長就是大魚村李老奎的兒子,錯不了。”
人們響應著,潮水般地退去了。
李雲朋跳下花壇,腳有些麻,險些摔倒,羅守誌馬上扶住,感激地說:“多虧了李市長挺身而出啊。”李雲朋陰著臉,不想理他,隻顧向北樓的會議室走,他要繼續參加會議。羅守誌想跟著,李雲朋轉過臉來,嚴肅地說:“動不動就要調警力,手銬想銬就銬,你的公安局是用來對付那些淳樸的老百姓的嗎?”羅守誌賠著笑:“我們一定改正。”
回到會議室,剛剛坐下,就聽周書記說:“我年歲大了點,但並不耳背,剛才賓館門口是不是有上訪的群眾啊?穩定壓倒一切,沒有穩定的環境,建設工程也搞不成,創造穩定的環境最重要的一條是解決群眾關心的熱點難點問題。這個我就不多說了,切實抓好。最後,我再說一句,海底隧道是塊硬骨頭,你們要給我啃下來!好了,我這肚子裏的腸胃也提抗議了,大老駱,請我吃飯啊!”
人們忽然發現駱振江已經大汗淋漓,他捂著胸口,麵目痛苦地倒了下去……
李雲朋一把抱住駱振江,對羅守誌說:“快喊醫生!”
李雲朋一夜無眠。駱市長因勞累過度腦供血不足,在醫生的治療下緩解下來了,醫生說駱市長需要休養一段時間。李雲朋安頓好駱市長,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剛剛坐在沙發上,門就被人敲響了。
門沒有鎖,李雲朋懶懶地說了聲:“進——”
門被推開了,是海平市反貪局局長劉勁。
李雲朋笑了,說:“是你?來,坐!”
劉勁說:“你剛才不是叫‘進’嗎,我的小名就叫‘勁’,我能不進來麽?”
李雲朋笑出聲來:“你小子還是那麽會說話。”
李雲朋又說:“我還有點餓,晚上陪周書記吃了頓飯,周書記飯量小,我總不能風卷殘雲地吃吧。”說著,找出一碗方便麵來,倒了開水燜上,又問劉勁,“要不要來一碗?”
劉勁說:“我又沒陪首長吃飯,吃得可飽了。你這大市長也不夠意思,來海平工作也不跟老同學打聲招呼。”
李雲朋遞上一杯熱茶,煞有介事地說:“你是反貪局長啊,誰敢跟你打交道啊?”又問,“對了,你怎麽到這兒來了?”劉勁神秘地低頭吹了吹茶水,說:“與渤海潮有關,我們接到舉報,追查華益化工廠的建築款。其實傍晚我一直等在賓館門口,我領略了你市長的風采,你卻沒有發現我。”
“是這樣?”李雲朋笑著,“那筆建築款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這時,屋內的電話響了,劉勁說:“我就不打擾了,我就在樓下住,有空兒我再向大市長匯報工作。”
李雲朋送走劉勁,電話鈴依然沒有斷,他趕忙去接,電話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是李市長嗎?”
“是我,你是哪位?”
“我是王銀娜呀。”
“銀娜?是你?”李雲朋一怔。一個女人妖豔的身影浮現在他的眼前。王銀娜這個女人還真的找上來了!他說:“我很忙,以後有機會再見麵吧!”
王銀娜電話裏笑聲朗朗:“好吧,我聽大市長的!”
李雲朋把電話掛上了,可是他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第二天上午,在龍化賓館李雲朋寬大的辦公室裏,李雲朋和萬達公司的五名職工代表展開對話。一起參加座談的還有市反貪局的劉勁,龍化縣委書記羅守誌也來了。鹽場的代表工會主席劉玉芳激憤地說:“李市長,您剛來,不知道我們萬達的實際情況啊!萬達是國有企業,我們鹽場就是其中一家,原鹽漲價,本來日子很好過,可是李長生經理不顧職代會的反對,愣是把鹽場的資金挪用到華益化工廠上。工廠被渤海潮吹垮了,鹽場也受了不小的損失,鹽場半年發不出工資,連買一張塑料布的錢都沒有,您說這是誰的責任?”李雲朋很驚訝:“鹽場的生產資金為什麽挪到華益化工廠呢?”一個工人說:“建這座化工廠,全縣每人都集資拾元錢,李長生說大橋工程萬達集團的建築公司中標,都是一家,還說將來工廠建成,海平海底隧道通車,我們的積壓原鹽就可運出去了。屁話,鹽場的錢扔出去了,華益也毀了,他李長生卻成了縣裏的大紅人!”另一個工人說:“他李長生自己肥了,聽說工程供料,大都是他老丈人王龍堂的公司供貨!”
李雲朋一臉嚴峻,他邊聽邊做記錄。
一位萬達公司的技術員說:“別看這華益廠是渤海潮衝毀的,其實這是個豆腐渣工程!原先設計是預防十級以上渤海潮的,可八級就他娘的散了,為啥?還不是偷工減料!”李雲朋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們把這些情況跟縣委反映過嗎?”劉玉芳哼了一聲:“縣裏?就連市裏頭都讓李長生給喂肥了!李大腦袋是啥人?他老婆王銀娜是啥人?我們弄不動,今天不是給您李市長麵子,我們非見周書記不可,看看還是不是共產黨的天下。”一個職工代表遞過一份材料。李雲朋看著,然後抬起頭,沉重地說:“工人師傅們,謝謝你們的主人翁精神!我會馬上找縣委研究,先補發你們的工資!對你們提出的問題,我會建議海平市委成立專門的調查組,查一個水落石出,該行政處分的行政處分,該依法懲處的依法懲處。今天,市反貪局長劉勁同誌也在這裏,你們可以多向他提供線索和證據。”
聽了李雲朋的話,工人們陸陸續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