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兒與寧白羽約了午膳,可過了時辰還未見到他,便提裙往書房來尋他,不曾想到了書房卻隻看見不堪入目的沈秀娟。
“姨娘這是怎麽了?”柳湘兒裝著天真懵懂,替她理了理衣襟。
沈秀娟此時臉上也不知是饜足還是痛苦,總之有幾分麵目扭曲地喘著粗氣,“湘兒怎來了?”
“表哥說今日與我一起用膳,姨娘可有見到表哥?”
沈秀娟的婢女聽了這話立馬說,“表小姐,少爺已經走了,那方向應當是去粟裕公主的院子。”
柳湘兒心裏一驚,麵上立馬染了難過,眼眶也瞬間變得紅通通的。
沈秀娟見她那模樣,忍不住說了一句,“羽兒也真是的,明明約了你吃午膳,去找那東夷蠻子做什麽。”
柳湘兒擦了擦眼角,苦笑道,“我這種出身怎麽能跟公主比。我剛才還聽說公主要查寧府的賬目,看看這早膳為何如此難吃。”
沈秀娟一聽這話瞬間一驚,旋即怒道,“她還沒嫁進來呢,就想查賬了?”
“小丫頭片子的,我還治不了她?走,去她院子會會她。”
她說著握了握拳,沉浸在自己的恐懼和憤怒之中,自是看不見柳湘兒眼底那抹笑意。
而她們想見的佔酥卻是早已和另外四個丫鬟坐著寧府的馬車開開心心地上了街。
元國與東夷民風不同,這裏的一切對於三個丫鬟來說都很新奇。尤其是團子,一路嘰嘰喳喳跟隻小麻雀一樣。
佔酥微笑看著這個丫頭,團子上一世剛到元國時也是這樣的。可惜後來她們忙於應付寧家人的陷害,最後被徹底困死在了後宅,她竟是一次都沒帶團子好好來逛逛這熱鬧的街市。
這一世,她定要護住這些忠心的丫頭,絕不讓任何人欺辱她們。
“公主,這鐲子是不是商築公子送你的那隻,真好看。”
她最近想事情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去摸那手鐲,團子這丫頭倒是眼尖。隻是······
“商築?”她微微皺了皺眉,“這鐲子怎麽會是他送的?”
阿簇聽到她們的對話也細細看了眼那鐲子,“奴婢也記得是商築公子送的,九鳳吞珠赤金鐲。奴婢還納悶呢,當時公子不辭而別,公主生了那樣大的氣,更是直接將這鐲子扔進了湖裏,怎麽這會兒又在公主手上了。”
“公主是不是自己偷偷下水撈了。”團子捂著嘴笑。
佔酥愣愣地看著那鐲子,這事她有印象,可是為何對這鐲子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鐲子都快被磨沒了,這你也當寶——”李桃夭也好奇地湊過來看了看,話說一半嚇了一跳,急忙給自己找補,“額,額,我是說這可真好看。”
其餘四個人隻好眼神飄忽地看著前後左右,嘴裏胡亂應和著確實挺好看。
這個安平公主也就剛見麵時裝的還算像樣,相處久了就開始亂來了。
她們要裝傻看不出她的異常,簡直比應付寧府那些魑魅魍魎還累。
“團子錦繡,你們替我去買些吃食,我再四處逛逛,三個時辰後來街口接你們。”
最後佔酥隨便打發了這兩人和車夫下去,馬車這才往真正的目的地疾馳而去。
花花駕著車有些疑惑,“公主,我們不是出來買衣服的嗎?”
“買衣服前要先找一個人。”
“公主在元國還有認識的人啊?”
三年前的元國帝都,出了一件舉國震驚的大事。
一個少年打死了醉酒的沐王爺,還將他剝光衣服掛在了城門之上。
此事為元國百姓議論了很久。主要是看沐王爺的笑話,畢竟堂堂王爺被人活生生打死不說,竟然還被**掛在了城門上,簡直是可以被踢出族譜的恥辱。
而對此事的另一位當事人,那個不出名的少年,人們的關注卻是很少。大多人隻知道他後來被關進了牢房,沒多久就暴斃身亡了。
至於他做此事的原由,也很常見。不過是沐王爺醉酒“寵幸”了他姐姐,姐弟倆報官無果後,姐姐絕望自縊了。
很少人知道的是,少年進了監獄後便被接了出來,還進了皇宮成了元皇的暗衛。
佔酥當年聽說此事後,對故事中那個甚少被人提及的女子卻很是同情。
聽說她是繡娘,手藝不錯,在有名的繡坊有份差事。長得雖不能說是絕色,但是五官端正,也稱得上是個美人。
姐弟倆自幼喪父喪母,姐姐靠著一門刺繡手藝把弟弟從五歲拉扯到了十五歲。而為了這個弟弟,她更是到了二十五歲也未嫁人。聽說她弟弟是丞相幺兒的武僮,從小立誌冠禮後能從軍,成為將軍,報答姐姐多年的養育。姐弟倆日子雖然過得苦,但也充滿了希冀。
一直到元國彩燈節那天,出門看燈會的姐姐被沐王爺看上。沐王爺找人刻意分散了姐弟倆,而後在一處陰暗小巷強了姐姐。
再之後,無非是官官相護,冤情無處訴。而因為接連的告官,此事在鄰裏間鬧得沸沸揚揚。住了很久的鄰裏非但沒有同情他們,反而對失去清白的女子指指點點,就連她一直在做事的繡坊也辭了她。
甚至於她的弟弟也失去了武僮的活計,更是經常平白無故就被人打得鼻青臉腫。
做姐姐的哪能不了解自己的弟弟,眼見著他越來越走極端,怕他做出什麽事毀了他的一生,她最終在初春的一次放晴天自縊了。
從初冬到初春,姐弟倆告官了十七次,苦苦堅持了三個月。即使她最後自縊了,佔酥仍然覺得這是一個很勇敢的女子,值得敬佩。
所以在她下葬那一天,佔酥冒著險溜出了尚書府去送行。
送行的隊伍很淒涼,隻有三個人。少年,佔酥,還有陪同佔酥的花花。
“你們兩個人都沒有錯。覺得我應該告訴你們這句話。”這是少年問她為何來送一個受盡唾棄的陌生人時,佔酥的回答。
再後來,她便聽到了少年在牢中暴斃的消息。而那時她正被寧夫人陷害毒死了寧尚書繈褓之中的幼子,自身難保。也隻能拿出了些銀子,托人替少年收屍。
一直到後來的一次宮宴之中,她被人下了迷藥。有人想要在皇宮裏捉她的“奸”,但是結果捉了一場空。
彼時的少年已經成為了禦前侍衛,為了那一言之恩救了她一命。
前一晚她便將心中的打算又整理了下,無論是讓寧家萬劫不複還是進宮刺殺元皇找到幕後真凶,都不是她獨自可以做到的。當務之急,是找到信得過的幫手,建立起自己的勢力。
隻可惜她在那幻境之中未能見到恩公真麵目,如今在元國便也隻能找這前世還算有點耳聞的好人先去試上一試。
知人知麵不知心,就算已重活一世,她也實在是對自己識人的眼光沒有半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