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明熙怔然許久,才收回目光,垂著眼瞼低聲道:“他要回來,就回來吧,與我似乎也沒多大關係了。”
隻是說這話的時候,手是不由自主的攥著衣袖的。
雲霜道:“屬下提及他,並非是想讓主子想到過去的事情,而是想告訴主子,鎮西侯回來,主子或許可以暗中拉攏馮家,馮家駐守西境,到底也是手握重兵的。”
薑明熙驀的冷笑,輕嘲道:“拉攏馮家,談何容易?當年那場變亂,馮家獨善其身,其後又在霍家滿門被屠後,接掌了西境兵權,這麽多年來一直得薑臻和重用,要說其中沒有貓膩,你信麽?”
當年駐守西境,執掌西境兵權的,是她的母族霍家,馮家則本是霍家的部下,因追隨霍家抵抗外敵立下大功而受封鎮西大將軍,是西境軍中霍家軍第一大將。
也因為和霍家的關係,得到了她父皇的重用。
可當年政變,薑臻和借機屠殺了整個霍家,說是淮安王的人殺的,馮家卻獨善其身未曾被殃及,薑臻和登基後,馮家受封鎮西侯,得到了西境的兵權。
內情如何,昭然若揭。
雲霜一時啞然。
片刻,雲霜才道:“可是主子,如今的鎮西侯,是馮廣霆,不是馮琦。”
馮琦是上一任鎮西侯,是現任鎮西侯的父親。
馮琦倒是沒死,隻是前幾年被雲衡刺殺重傷,此後身體就開始不好,無力行軍鎮守了,便將兵權和爵位一並交給了嫡長子馮廣霆執掌。
而馮廣霆,和薑明熙,頗有淵源。
薑明熙有些譏諷的反問雲霜:“是他又如何?”
雲霜猶豫道:“他畢竟當年……”
薑明熙打斷她的話,冷聲道:“不過是父皇的戲言,做不得真,何況隔了那麽多事,過去了那麽多年,再提此事,不過笑話一場罷了。”
馮廣霆,曾是他父皇看好,想要定給她的駙馬。
當年馮廣霆雖還不是侯爵之家的孩子,但是馮琦是霍家麾下第一大將,父皇又看重馮家,馮廣霆便和她的兩個表兄弟一起進宮,做了她皇兄的伴讀。
馮廣霆生得好,人也聰明,還對行軍打仗頗有天賦,小小年紀騎射挺好,還是個練武奇才,父皇很喜歡,她也很喜歡。
所以,父皇問她,想不想要馮廣霆以後做她的駙馬?
當時她還小,對這些哪裏知道?所以也拿不定主意,但是她是真的挺喜歡這個一看就很機靈的小哥哥的。
哦,他也很好看,還愛笑。
母後不想那麽早就給她定下親事,怕她長大後不喜歡了不好處理,於是父皇母後就隻是內定,想等他們長大了以後看看,若是互相喜歡,便明著定下來。
但是,終究是沒有那一天了。
如果沒有橫生變故,她真的和馮廣霆一起長大,或許,她會喜歡他的吧。
隻是沒有如果。
雲霜正色道:“可是主子,馮廣霆和馮琦不一樣,他這些年,一直暗中探查主子的情況,他挺關心主子的,旁的不說,隻要他有心,可供主子利用牽製,拉攏鎮西侯府就不難。”
“西境軍雖然這十幾年被馮家掌管,但是其中還存在許多霍家舊部,他們對霍家難忘,而主子您,是現在霍氏一族唯二的血脈之一,六娘子的存在隻有我們知道,霍皇後的身世也一直是秘密,在外看來,您是唯一的霍氏血脈了,”
“那些人隻等一個契機和途徑,但是隻要您表態,便可毫不猶豫的忠於您,而剩下的,既是忠於馮家,那麽隻要能攏住馮廣霆,西境的兵權便盡歸於您了,不論當年馮家是否叛了,都可以事後再算賬,但是您想成事,不能不先穩住馮家。”
薑明熙聽完雲霜這些話,沉默了很久,才閉著眼吐了口氣。輕聲問:“他何時回來?”
雲霜道:“約莫臘月中下旬能抵京,主子想見他的話,屬下便可安排,以屬下對他的了解,不論他肯不肯,他都不會將主子的拉攏告知皇帝。”
一旦告訴了皇帝,薑明熙便危險了。
薑明熙思量許久,低聲說:“再說吧,等他回來了再看,我先好好想想。”
“是。”
薑明熙站起來,走到一旁擺著一盆梅花邊上,看著上麵豔紅的梅花,思緒飄飛了些許,想到了幼年時。
那是政變前一年的冬天,也是下著雪,梅花盛放的光景。
她病了,因為趁著大雪在宮裏亂跑,染了風寒。
馮廣霆偷偷跑出學堂來看她,路過宮中的梅園,摘了一支開滿枝頭的梅花來,說送她的。
然後她掐腰把他罵了一頓。
逃學來看她,不帶吃不帶喝的,帶一支什麽用都沒有的梅花,一點誠意都沒有。
當時她才剛滿五歲,他已經十歲了,他倒是懂得了摘花哄小姑娘,可她哪裏領悟得到這些啊?
見她不高興,為了哄她高興,馮廣霆隻能委委屈屈的在她的要求下,給她堆了一個雪人。
挺大的雪人,比當時的她還大,說是照著她堆的,但是弄得醜兮兮的。
然後,氣得她讓人把他趕走了。
薑明熙恍惚著,忽然問了一句:“雲霜,你說,如果沒有當年的事,我和他,會走到一起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