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的府邸坐落在京城城東一帶。

因為大徵鎮守西境近百年,霍家功勳卓著,當年的定國公府,也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府邸,比現在的鄭家,也不差多少。

甚至,比鄭家更有底蘊。

那是真正的世家大族。

可是當年那場政變,霍家慘遭亂軍圍剿屠殺,因為定國公霍忍和幾個兒子帶著府兵入宮救駕,府裏留下的都是些老弱婦孺,抵不住亂軍的圍剿屠殺,盡數慘死。

而霍家父子幾人,也在入宮救駕的規程中,被亂箭射殺,因耗盡力氣抵抗不及,最終全部死在亂箭之中。

可其實,這都是薑臻和跟鄭闊的設計謀害。

霍家湮滅在那場亂局之中後,定國公府就空置下來了,薑臻和為了彰顯對霍家一門忠勇的惋惜和厚待,沒有將這座府邸賜給別人,而是就這樣放著。

哦,還命人重建了霍家的祠堂,供奉著霍氏一門忠烈,以章聖德。

因為那場屠殺,霍家上下都死了,這座府邸染了太多血,便也讓人膽顫畏懼,這十多年來,若非必要,也沒什麽人敢踏進這裏,連奉命定期來打掃供奉祠堂的人,也都敷衍了事。

薑明熙也已經十幾年沒踏足這裏了。

幼年,母後時常帶她回來,有時候是待一會兒就走,有時候是住幾天,她對這座府邸很熟悉,就像她生長的皇宮一樣熟悉。

即便過去了十幾年,也都記得這裏的一切,所以即便是這裏已經處處破敗,亂得幾乎沒有落腳之地,又是夜色之中,她也還是能每走到一處就能根據麵前不甚清晰的雜亂,想象出當年的盛景。

她隨意走了一陣後,便去了霍慕笙當年住的院閣之中。

站在荒蕪的庭院中,看著那放置秋千的位置,隻剩下半邊殘木,薑明熙想象著幼年時坐在秋千上,和年紀相仿的表妹一起**飛起來的模樣。

之後,她又去了霍氏宗祠。

可是她隻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她便側頭對雲霜道:“走吧。帶我出去。”

雲霜不解:“主子不進去看看麽?”

薑明熙不在意道:“一堆木牌而已,有什麽好看的?都是一堆死物。”

雲霜道:“可那都是霍家人的牌位,屬下還以為,主子都來到這裏了,會進去拜一拜,上柱香。”

薑明熙笑笑,幽幽道:“若真的要拜,要上香,也該去他們的墳墓前,對著他們的屍骨,而不是在這裏,對著一堆毫無生氣的木牌,可是我不敢去,也不能去,總得將那些人都殺了,為他們報了仇,我才有臉去見他們。”

雲霜聞言,靜默了許久,歎氣道:“他們不會怪主子的。”

薑明熙笑道:“我知道啊,他們才舍不得怪我,若是他們在天有靈,隻怕也都不會願意看到我為了報仇謀權,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會更希望我好好活著,安樂無憂,長命百歲。”

她微仰著頭,不知道是在倒回自己將要流下的眼淚,還是在仰望著或許在天有靈的那些親人。

她扯出一抹蒼涼的笑,聲音啞澀道:“可是,我怎麽能甘心忍辱苟活呢?我是薑明熙啊……”

她是薑明熙,是薑氏和霍氏的女兒,她的這一生,要麽報仇雪恨贏回一切,要麽下黃泉去陪她的父母親人。

在仇人的手底下苟活一生?

那是不可能的。

離開霍家舊府後,雲霜就直接把薑明熙送回了公主府,原本雲霜還想陪薑明熙回到東華閣,陪薑明熙待一會兒的。

但是,沒想到剛靠近,雲霜就突然停下,神色變得警惕凜冽,一把抓住了往前走的薑明熙。

薑明熙側頭低聲問:“怎麽?”

雲霜低聲道:“裏麵有人,不隻是輕容。”

薑明熙聞言,麵色微變。

她出去之前,吩咐輕容守在裏麵替她遮掩,其實也隻是以防萬一,她吩咐了說自己要自己對弈,不許打擾,隻讓輕容在內伺候,茯苓她們肯定是不敢進的。

現在茯苓對她的這些命令,是不敢違背的,除非是有什麽要緊事。

可顯然沒有。

若是裏麵還有別人,顯然,她今夜離開公主府的事情,被發現了?

雲霜壓低聲音道:“是男人的氣息,應該是陸引。”

陸引……

隻怕有些麻煩。

薑明熙心頭忽的一緊,深吸了口氣,當即對雲霜道:“我可以應付,你先回去,不能被他發現。”

雲霜以十三娘之名在京城風月場行事數年,和陸引也是見過並且頗有‘交情’的,若是被陸引發現,那雲霜的苦心經營,算是功虧一簣了。

雲霜也知道自己不能暴露,點了頭道:“主子小心些。”

說完,她便轉身迅速離開了,輕功閃躍,很快消失在夜色下的層層屋簷中。

薑明熙收整平複了心神,這才走到那處被陸引和雲霜翻越無數次的窗口下,打開了窗。

一打開,就看到了裏麵的陸引。

顯然,陸引雖然聽不見剛才她們說了什麽,卻是聽到了剛才的動靜,特意來這裏等她了。

薑明熙愣了一下,卻也不算很意外。

她目光越過陸引往裏看去,看到了跪在裏麵的輕容。

輕容也看著她,神色憂慮。

陸引麵無表情,情緒難明,定定看了她片刻,便看看她周圍,然後挑眉問:“不是還有個人?這是走了?”

薑明熙收回目光,如實道:“都把我送回來了,自然是走了,不然跟你打照麵,總歸是不好的。”

陸引聞言,嗬了一聲,盡是嘲弄。

薑明熙道:“外麵冷,先讓我進去。”

陸引隻得過來一些,一手接過她頂著的窗,另一手伸過來,然後將她拉著越過窗台進了裏麵。

她進了裏麵,窗也被他放下,隔開了屋裏屋外,隻留下通風的一條縫。

冰火兩重天的感受,薑明熙一進來就感受到了。

燒了地龍的寢閣太暖了,她進來後,趕忙解開了披風,脫掉了披風之下最厚的那一件衣服擱在架子上。

薑明熙對輕容道:“你退下吧,這裏有我。”

輕容有些不安無措的看著她,又看看陸引。

陸引依舊麵無表情。

薑明熙歎了口氣:“出去吧,我來跟他解釋。”

輕容見陸引不說什麽,便應聲起身,忍者膝蓋上的難受,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寢閣內,隻剩下兩個人。

薑明熙想了想,轉頭看向他就問:“你不是說今夜不來?怎麽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