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明熙側著目光看了他一會兒,才淡淡笑道:“突然想跟你說了而已,哪有那麽多理由?”

陸引微微蹙眉,審視著她不語。

薑明熙道:“別想太多了,真的沒別的原因,隻不過帶你來了這裏,突然就想和你說說當年,這些事情這些年我也沒和誰說起過,一直憋在心裏,現在突然想告訴你了。”

她隨著笑笑道:“許是一直藏在心裏的事情得以傾訴,我現在心裏沒那麽壓抑了,舒坦輕鬆多了。”

這是實話。

她這十四年來,一直都很壓抑自己,她的仇恨,她的喜惡,她的本性,她的野心,她的……

她就像一個假麵人,從來不敢活出真實的自己。

如果可以,她真的什麽都不想忍,想要把自己內心的一切宣泄出來,什麽都不要再忌憚忍耐,不需要偽裝掩飾自己骨子裏的瘋狂。

可她賭不起,她太身不由己了。

如今,她隻是想在他麵前,在這個屬於她,也曾是她孩子父親的人麵前,也撕下一點點偽裝。

哪怕這個人,她信不過,也沒想永遠留在身邊。

陸引道:“既然如此,你以後有什麽都可以和我說,我都可以好好做一個傾聽者。”

薑明熙隻是笑笑,搖了搖頭道:“就說這麽多了,別的,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陸引沒說話,隻看著她,似乎在琢磨她這句話的意思。

什麽叫,別的沒什麽可說的了?

他總覺得這句話,有些奇怪。

薑明熙走出來,在供桌前的地上跪下,渾不在意地上常年不打掃留下的灰塵和剛才陸引拍落地上的蜘蛛網。

然後她對他說:“你也來和我一起磕個頭吧。”

陸引自然不會拒絕。

他走過來,跪在了旁邊。

之後,薑明熙磕頭,他也跟著磕頭。

磕了頭後,他扶著她起來,薑明熙問他:“不問我為什麽讓你磕頭?”

陸引理所當然道:“不需要問,既是你的母族親人,我與你算夫妻一體,與你一起給他們跪拜磕頭是應該的,”

“而且,其實我一直很敬佩霍家人,遠的不說,霍老公爺的威名,是我祖父生前讚揚過的,祖父說,可惜他困在淮南,加上各掌一方兵權要避嫌,不然很想和你外祖父互為摯友。”

這是實話。

薑明熙莞爾,並未說什麽。

離開霍家舊府,二人便往虞婆那裏去了。

距離有點遠,加上得走小道,更遠了,薑明熙雖然恢複的不錯,但是還是有點虛,所以也還是陸引背著她走了好長的路。

臨近子時,才到了虞婆這裏。

往常這個時候,虞婆都要關門了,今天因為陸引先讓人來說了晚點會帶薑明熙一起來,她就等著。

見著二人來,她開心的迎了來:“可把公子和夫人等來了,老婆子我可真是太高興了。”

薑明熙微笑著叫人:“虞婆。”

虞婆應著聲。

陸引歉疚道:“剛才有些事,耽擱了些時間,讓您久等了。”

虞婆樂嗬嗬擺手道:“哎,不妨事不妨事,老太婆一個,覺少,本來這個時候也還不睡的,有你們來啊,我高興著呢。”

說著,忙讓他們進去。

進了裏麵,虞婆也趕忙去煮餛飩去了。

二人等了會兒,虞婆就端來了兩碗餛飩。

兩碗看著略有不同,虞婆將多了些東西的那碗給薑明熙,笑道:“這碗是夫人的,老婆子尋思著夫人懷著孩子,臉色看著不大好,比之前還瘦了些,想必是害口嚴重,添了些開胃的醃菜進去,吃著爽口些。”

陸引想製止虞婆的話都來不及,有些擔心的看向薑明熙,就怕她聽著傷心。

然而,薑明熙隻是沉默了一下,對虞婆微微笑道:“虞婆,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小產了。”

虞婆驚愣:“啊?這……”

陸引握著勺子的手微微收緊。

薑明熙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很是平和的說:“孩子已經不在了,不過她在的時候,倒是很乖,沒讓我怎麽害口,估計是個很乖的孩子,可惜我們和她沒有緣分。”

虞婆看著她的肚子,心道一聲怪不得。

按理說,四個多月了,該顯懷了,竟然腰身依舊纖細平坦,原來是沒了。

她心疼道:“怎麽會沒了呢?可是身體不好?還是……被人害了?”

她聽人家說過,高門大戶的,爭鬥狠著呢,各種喪良心的手段都用,女子小產最是常見。

薑明熙道:“是意外。”

陸引指尖微顫,看著她抿緊唇。

虞婆見她不像是在說假話,倒是信了,憐愛道:“夫人可是吃苦了啊,女子小產就跟生孩子似的,也是遭罪的,可得好好養身子啊,所幸你們還年輕,以後總還能再有的。”

薑明熙莞爾頷首:“虞婆放心吧,我被照顧的很好,身體也恢複的很好。”

虞婆點點頭,轉頭對陸引道:“公子啊,你可得好好照顧疼惜夫人啊,她沒了孩子,最是缺不得夫君在側陪伴,你可不能忽略了。”

陸引稍作緘默,點頭道:“我知道了,謝謝虞婆指教。”

虞婆點點頭,看向薑明熙麵前的餛飩,想到什麽,起身道:“這碗餛飩加了那些醃菜,怕是味道夫人吃不慣,老婆子再去煮一碗來吧。”

說著就要端走薑明熙麵前的餛飩,薑明熙沒讓她端走,伸手按住了。

她含笑道:“不用了虞婆,就吃這個,我聞著挺好的,想必挺好吃,我也不挑嘴,我們這麽晚過來已經很過意不去,您老人家就別再忙活了。”

說著,像是怕虞婆不信,她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個餛飩開始吃。

有些燙嘴,她便吃得慢條斯理,但是並不算勉強,反而吃得好似很對口。

虞婆瞧著,倒是有些無奈了。

陸引笑道:“虞婆坐下吧,不必擔心,她若吃不慣那碗,我的和她換就好了,哪裏需要您再煮一碗?豈不是浪費?”

虞婆聞言,便也就坐下了。

之後,倆人吃著。虞婆看著,像是在看著自家孫兒孫媳在吃自己做的東西一般,看他們吃得香,便滿懷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