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明熙動作一頓,緩緩坐了回去,看向他,平和的目光中是坦**無餘的自得無畏。

她淡淡一笑,輕聲道:“我以為,事到如今,加上我剛才說的話,你應該猜到了。”

陸引微眯著眼看著她,眼中盡是審視,也有些不可思議。

薑明熙淡淡笑著,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不自量力?竟然以女子之身,妄想染指皇權問鼎至尊之位?”

陸引隻低聲說:“我隻是沒有想到。”

薑明熙點頭,輕嘲道:“是啊,你沒有想到,薑臻和也沒有想到,世人都沒有想到,所以我才能活到現在,否則,我早就一起被埋葬在當年了。”

陸引道:“為什麽?你該知道,這是一條極為艱難的路。”

薑明熙道:“因為這是我父皇為我選的路,他希望我走,如今也隻有我能走,所以,不管再難,我都要走下去,我什麽都不怕,何懼艱難?”

陸引凝眉側目:“你父皇?”

她頷首,鄭重其事道:“是啊,我父皇,從我生來,我父皇選中的繼承人就是我,而不是我皇兄,因為隻有這樣,我父皇母後想要改變的一切才能如願,陸引,這不隻是我的妄念,也容不得我來選,我要至高無上,也總要讓他們如願。”

陸引有了解過先帝實行的許多國政,以及霍皇後在其背後扮演的角色,所以大概知道先帝後想要改變的是什麽,便也明白了為什麽是她。

隻是,先前從未想過會是她。

陸引苦笑,緩緩道:“我原本是想要取代薑氏問鼎至尊的,哪怕知道很難,知道需要很多年去謀劃,我也一直都想,因為我不甘心,當年隻因為君王一念,我淪為質子被迫入京,我想做的事情就此被打亂,”

“到了京城,我一開始也並非就好過的,一個質子,一個人人都知道不得生父待見的質子,在京城這些人眼裏,其實和廢子沒什麽區別,那些皇室和世家子弟的冷眼和排擠,讓當年自尊心強烈的我,深埋了一腔怨憤。”

也就是那個時候,野心滋生,一點點的壯大,成了他與報仇並存的信念。

他開始收斂鋒芒,掩藏自己的本心情緒,去做一個無害的質子,去討皇帝的歡心,他需要皇帝的寵信來站穩腳跟,需要皇帝的支持來製約他的生父,需要皇帝的庇護來應付淮南那邊不斷來的殺機,需要十年如一日的表示忠心來得到皇帝的偏愛。

“在我看來,與其臣服於人,性命懸在旁人手裏,怎麽都需要小心謹慎才能活得好,倒不如自己主宰一切,若論做皇帝,我自問,定是可以做的比平庸糊塗的皇帝好,也定然比他的兒子們都好,”

“所以我一邊慫恿孫家和祈王,又一邊謀算淮南的王位兵權,都是在為我那鮮為人知的野心,就連對你,陷於情欲是一回事,可我也並非全然受你所惑,我隻是覺得,你既為先帝遺女,先帝深得人心,留下的人也必定會偏向你幾分,得到了你,便是大用。”

他挺坦誠。

其實這些,薑明熙也知道,隻是她沒說。

既然陸引懷有那樣大的野心,對她的心思就不可能隻是情欲本身而已,她的用處,隻在皇帝這麽多年一直厚待她的態度上,便可見一斑,這沒什麽想不到的。

他們兩個,一開始互相都並不純粹。

他閉了閉眼,像是認命了一樣,苦澀又無奈的啞聲道:“十多年的也信和謀算,我不甘心一朝散盡,也不想臣服於其他人,若你要扶持的是別人,我不會罷休,但是如果是你,我便沒有什麽可不甘心的了。”

薑明熙聞言心頭一跳,繃著精神屏著呼吸看著他:“你……”

陸引望著她,眸色深深,情意綿長,輕聲道:“熙兒,我是真的很心悅你,我早就知道你騙我利用我,雖然不知道具體如何,但是有些事情,我一直看在眼裏,隻是因為舍不得你,便選擇了自欺欺人,心甘情願的活在你編織的假象裏。”

“我也並非沒有猜到過,猜測當初你我的開始是你的算計,可那又怎麽樣呢?我舍不得,便隻能認栽,有些東西我是想要得到,可我知道什麽才是最重要的,我最該抓住什麽,是我得到還是幫你得到,於我而言並不重要,我在意的,隻是你究竟對我真心幾何?”

薑明熙深吸了口氣,凝視著他輕聲問:“所以,這是你剛才想清楚之後,最終給我的答案麽?”

陸引搖了搖頭,道:“答案不必想,我早就選擇好了,我失去了我的母妃和妹妹,失去了祖父,也失去了我們的孩子,如今你才是我唯一的不可失去,我隻是需要問清楚而已。”

問清楚了,就沒有什麽需要去權衡的了。

薑明熙看著他,眸色凝滯了許久,他也平靜自若的由著她看,滿心赤忱。

之後,約莫是確定了他的真心和誠意,她微微漾開笑容,笑的滿心歡喜,也徹底安了心。

她不用再害怕了,也不用再兩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