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瑾賢看著去而複還的孫貴妃,懶洋洋地道:“你們的皇後回宮去了,你算是白來一趟。”

“本宮是專門來找你的。”孫貴妃說著,抖出一條繩索,示意桃枝打開牢門。

江瑾賢雙腳被玄鐵束縛,綁在柱子上,又被下了藥有氣無力,是以孫貴妃一點也不害怕他的反抗,直接將繩索套上江瑾賢的脖子,整個人帶著往籠子處一拉。

幹脆利落,一點多餘的話也沒有跟江瑾賢周旋。

既然打算做了,就不需要多說廢話。

江瑾賢的身子重重地撞上牢籠。孫貴妃的家裏不是武將出身,她自幼也是按著大家閨秀的標準養的,不會有多大力氣。

但借力打力這一招她還是會的。

孫貴妃打算借著卡著牢籠的力量把江瑾賢生生地勒死!

孫貴妃正準備用力,手被人一把抓住,孫貴妃扭頭,來人竟然是項思羽。

項思羽一雙幽深的黑目牢牢地盯著孫貴妃,就像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

孫貴妃有那麽一瞬間,停止了呼吸。

“你在做什麽?”

“陛下……”

項思羽一把甩開孫貴妃的手。他的力氣用的恰到好處,隻夠甩開孫貴妃,不至於讓孫貴妃踉蹌。

他到底還是對孫貴妃留有幾分餘地的。

“你又擅自主張了。”

“陛下……”

“他是朕的人,隻有朕才能決定他的生死。你,不能。”

項思羽揮揮手,示意侍衛來把孫貴妃帶下去。

孫貴妃把心一橫,掙脫開侍衛的鉗製,“噗通”一聲跪在項思羽麵前:“陛下,臣妾今日就算是死,也要把話說個明白。”

“您若是現在不殺了懿文太子,未來必是後患無窮!若您是顧慮著皇後娘娘,臣妾可以替您殺了他!”

項思羽皺起了眉頭:“還不快把貴妃帶下去?”

侍衛們一拱手,又去拉孫貴妃,孫貴妃膝行到項思羽身邊,聲淚俱下:“陛下,您今日不殺了懿文太子,來日必會被他所殺!臣妾不怕死,可到了那時,臣妾就是拚了妾身這條命也救活不了您啊!”

江瑾賢冷冷地看著麵前的這一場鬧劇,自顧自地扯下剛剛孫貴妃套在他脖子上,疲倦地躺在了牢門邊。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紅痕,嗤笑了一下。

項思羽仍舊沒聽孫貴妃的話,讓人強硬地把孫貴妃帶下去了。

牢房裏頓時安靜了不少。

“陛下當真是看重孤,當真是一點也舍不得殺了孤。”

江瑾賢的語氣帶了些調侃:“孫貴妃倒是沒有婦人之仁,隻念著斬草除根、趕盡殺絕。”

“舍不得嗎?”項思羽轉過身來,伸出手撫摸著江瑾賢的臉龐。

這是一張,和他何其相似的臉啊!

“怎麽可能呢?”

“劉大監,把藥拿上來。”

劉大監端著藥走上前來,項思羽端起藥,捏起江瑾賢的下巴,灌了下去。

江瑾賢嗆了好幾口,還是把藥咽了下去。

項思羽將藥碗往食盤上一放,把玩著江瑾賢的下巴,道:“給你喂點東西,以防萬一。”

“劉大監,給他鬆綁。”

這次就連江瑾賢也猜不透項思羽到底要做什麽了。

劉大監拿著鑰匙解開束縛著江瑾賢的玄鐵鎖,帶著江瑾賢到了地牢的內室,給他換了一件不起眼但嶄新的衣服。

江瑾賢喝了藥,暫時脫離不了項思羽的控製,隻能老老實實地跟著項思羽。

而項思羽,竟然有帶他出地牢的意思。

江瑾賢雖然幼年就離開天寧皇宮,在大宛流浪,但對於小時候住著的天寧皇宮還是有一點印象的。

特別是,他跟在自己的母後身邊,起居之所——坤寧宮。

項思羽帶著江瑾賢去了塵封已久的坤寧宮。

這是坤寧宮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解封,厚重的宮門緩緩打開,發出蒼老吱呀的聲音。

江瑾賢心情極度混亂地跟在項思羽的身後,看著眼前雖然破敗但卻熟悉的一草一木,莫名地害怕起來。

先帝封了坤寧宮就是徹底地封了,這麽多年來從未有人踏足過,項思羽這一次破天荒為他開啟坤寧宮,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的母後,並不是因為你因病去世而傷心離世,而是先有你母後的失蹤,父皇為了讓母後能夠回來,狠心流放了你,對外謊稱你因病去世。”

江瑾賢眯起了眼睛,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但項思羽知道這件事,江瑾賢並不意外。

“為什麽好好的講起這件事情?”

項思羽勾唇一笑:“二十年未見過母親,你一定很想念吧?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她吧?”

“你什麽意思?你難道知道她的下落?”

項思羽雙手一攤,不置可否。

“人活一世,要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麽。”項思羽話鋒一轉,善意地道,“放棄皇位,朕便可以讓你和你母後見麵。”

這是又加一條籌碼了。

項思羽慣會瞄準別人的弱點。

江瑾賢盯了項思羽一眼,不屑地道:“母後死的時候,你的母妃都還沒入宮!父皇找了這麽多年都沒找到的母後,怎麽會被你找到!”

“哥哥,你這話說的,可是一點也沒有道理了。找人跟年齡有什麽關係?歲月可不是決定智商的先決條件。”

見項思羽如此篤定,江瑾賢的內心也有些咯噔:“你當真知道母後下落?”

“顏玉宮裏的那個安嬤嬤,是你的人吧?”項思羽並不回答,而是拋出另外一個問題。

“是。”江瑾賢並不問項思羽為什麽知道這件事,試探也好肯定也罷,江瑾賢幹脆地應了。

江瑾賢的母後蕭鳶羽在先帝項元玦登基前就陪伴身側,為晉王妃。

當時尚還有太子,晉王不過是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位親王而已。

十年血雨腥風,兩人相伴相守,一路披荊斬棘,扳倒太子,鬥倒吳王、齊王,問鼎天下。

兩人分別為皇為後,兩不相負,六宮無妃。

江瑾賢六歲之前,後宮是祥和的,父母之間的生活是幸福的,然而一切的美好都有一個臨界點。

所有的快樂,就在皇後蕭鳶羽失蹤的那天戛然而止。

或許先帝項元玦的不舍和憤怒早有預兆,但彼時江瑾賢不過一個六歲的孩童,什麽也不會察覺到。

他隻知道,母後拋下自己不見了,父皇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三月後,乾清宮的大門打開,不是傳來父皇要去早朝或是來見自己的遺旨,而是——大皇子病逝,皇後悲慟欲絕,傷心離世,大皇子追封懿文太子,皇後無追封。

他,被“殺”死了。

項思羽又說了一些小時候隻有江瑾賢和蕭鳶羽之間才知道的事情,越發地令江瑾賢心驚。

項思羽永遠是那一副彎唇勾笑的模樣,好似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

“一份聲明,換你的母後和你的性命。朕是守信的人,這份買賣,很劃算吧?”

江瑾賢不答。

項思羽湊到江瑾賢耳邊,咬牙切齒地道:“你有後手,何嚐不知道朕沒有?你若是好好地在大宛當著你的丞相,朕或許會讓這個秘密永遠被時光埋葬,但如今,沒有辦法了。”

江瑾賢深吸一口氣,他從不在是否放棄皇位上猶豫,他隻是在思考母後是否還在世的真實性。

“孤真搞不明白你,兜兜轉轉到底是為了什麽?你若是真的有我母後這張牌在手,為何要向大宛巴巴求娶鳳顏玉為妻?”

項思羽莞爾:“朕就不能是,單純地喜歡她嗎?”

“你在迎娶她之前,見過她嗎?和她相處過嗎?你怎麽就單純地喜歡她了?”

“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們早就見過很多次了。”項思羽語氣婉轉,像在說一段風月。

仿佛項思羽和鳳顏玉早就相識,暗通款曲,被蒙在鼓裏的隻有江瑾賢一個人。

“不過,在你心裏,你就覺得鳳顏玉是朕的一張牌嗎?你覺得她在你心中的分量抵得上你的母後,足夠做一張牌?”

項思羽挑起江瑾賢的下巴,嘲諷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麽在意,為何和離?”

若是鳳顏玉和江瑾賢恩恩愛愛,夫妻和美,他定然不會去破壞鳳顏玉的幸福。

可偏偏最後是江瑾賢傷鳳顏玉至深,是他救走了鳳顏玉,鳳顏玉一點點依賴上項思羽,視他為知己。

劉大監取出一份薄薄的寫滿字紙,和一份空白的聖旨,還有筆墨,捧到兩人麵前:“陛下,早就準備好了。”

項思羽點點頭,看向江瑾賢:“今日帶你來坤寧宮,就是希望你還有點慈悲心腸,睹物思人能想想你母後的好,救你母後脫離苦海。”

“你要不用費神想你的聲明了,朕已經替你擬好了,你隻需要,在這封空白聖旨上譽寫就好,順便再簽上你的名字,蓋上你懿文太子的私印。”

劉大監已經很有眼力見地將東西又捧的高了些,讓江瑾賢無論目光朝哪個方向,都能夠看到。

江瑾賢側目瞥了一眼東西。

他有選擇嗎?

“項思羽,你還有什麽後招?”

項思羽挑眉:“怎麽?你是覺得這些不夠嗎?”

人已經身陷囹圄,母親也在項思羽手裏,江瑾賢的屬下都在宮外,甚至不知道江瑾賢被關押的具體位置,救都沒法救人。

項思羽都覺得,肯給江瑾賢選擇的餘地,都已經是施舍了。

江瑾賢端起筆,輕“嗬”了一聲。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鳳京京闖進坤寧宮,朝著殿內大喊:“江瑾賢,你不要相信項思羽!你的母後不在他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