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月雖然心急,但在這緊要關頭是不會沒腦子忤逆江瑾賢的,她看了一眼青執,扭頭離開了。

青執歎了一口氣,上前道:“公子,我們還是按原定路線往帝京方向去嗎?”

江瑾賢點點頭:“攻破潼關的是白執,這去帝京就由你領兵吧。”

青執稍顯疑惑:“公子既然那麽在意名聲,這入帝京正是掙名聲的好時機,公子為何?”

“帝京隻會留一座空城。王公貴族都跑了,百姓也跑得都差不多了,留你在城中維持大局,約法三章即可,還沒到孤出麵的時候。”

江瑾賢又叮囑道:“切記,這一次,決不可讓宇文拓宇文弈鑽了空子。”

青執點點頭,自然記下了,白執站在一旁,倒是問道:“可是主子,你都安排了,你是要去哪裏嗎?”

江瑾賢勾唇一笑:“孤自然是親自去追他們了。”

這個“他們”指的是誰,大家都心照不宣。隻是青執臉上的表情到底有些奇怪,有些在意的擔憂。

——

潼關破的消息八百裏加急傳回天寧皇宮,此時宮中鳳顏玉和項思羽正在下棋。

“潼關破了。”鳳顏玉看了項思羽一眼,落下了一枚白子,“你的願望達到了,卻是用這麽慘痛的代價。”

鳳顏玉真的很想問項思羽一句值得嗎?為了自己內心裏那一點陰暗的想法,犧牲掉這麽多人。

鳳顏玉已經有些不太高興了,雖然說戰場上刀劍無眼,但這樣的結果卻是有項思羽在裏麵推波助瀾的緣故,鳳顏玉總是覺得有些膽寒。

項思羽隻是雲淡風輕地落下一枚黑子:“我們該收拾收拾撤離天寧皇都了,在明日之前。”

“嗯。”鳳顏玉細若蚊蠅地應了一聲,雖然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但是沒能攔住之後還是覺得有些後悔。

“阿羽。”

“嗯?”

“以後能不能不要這樣做了,你不需要用這種方式去證明你自己。”

項思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看著鳳顏玉那投巧落下的一子,不知是在考慮接下來怎麽落子還是在考慮鳳顏玉的話。

鳳顏玉也有些愣住,這是項思羽第一次沒有馬上答應她的要求。

她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不該利用項思羽的偏愛去做事,自己這段時間被寵的失去了該有的思考能力,或許高估了自己在項思羽心目中的地位。

鳳顏玉望著項思羽,兩人相對無言,鳳顏玉沒來由地感覺到了尷尬。

這個尷尬不是因為無法回應男女之間的感情,而是意識到,她所認為的朋友,跟她或許是兩路人。

她是醫者,醫者仁心,怎麽會眼睜睜看著這麽多人無辜喪命?

她可以陪項思羽胡鬧下去,但如今她清醒了,就決不能再讓項思羽任性。

項思羽瞧著鳳顏玉在心裏暗自盤算的模樣,笑道:“你這是要與我背道而馳了嗎?”

鳳顏玉皺起眉頭:“與你這麽久相處下來,我覺得你是個好人,除了我,對那些姊妹,孫貴妃什麽的也並不壞。你有善良的土壤,為什麽要種惡之花,讓它生根發芽?”

“你自己不忍心動手,我可以替你拔掉。”

她到底是承諾過要和項思羽站在一起的,保護項思羽的性命,她不想那麽輕易地背叛自己的諾言,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看錯了人。

良久,項思羽終於輕笑:“好的,顏玉,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那麽做的。”

鳳顏玉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次日,由於潼關已破,懿文太子的軍隊日漸逼近,黎明時分,項思羽帶著皇親貴族出逃,除了貼身親信,大部分宮女太監則讓他們自尋出路。至於一直在鳳儀宮關著的安嬤嬤,則被鳳顏玉特意交代了,留下不帶走。

安嬤嬤是早就被鳳顏玉和項思羽他們提防著的人,帶走是個累贅,倒不如物歸原主。

因為早就準備多時,逃跑的十分順利,不過城裏的百姓就是十分慌張了。

他們還不知道潼關破了,還以為尚在遠方的戰火沒那麽快燎到自己的身上,沒想到一覺醒來,皇帝逃跑了。

皇帝逃了就說明帝京必破無疑,百姓們生意也不做了,田裏的收成也不管了,有條件跑的趕緊收拾東西也跑了。

江瑾賢預料的幾近空城的效果差不多達到了,不過畢竟是帝京,不可能真的人去樓空,這樣一來,帝京城裏剩下的就是真的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了。

江瑾賢一再跟青執叮囑不要被安定郡公的人鑽了空子,千萬不要傷害百姓。

這一進一退下,戰局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江瑾賢準備親自率領一小支軍隊,秘密追蹤鳳顏玉的前夜,韓牧塵托獄中守衛來跟江瑾賢帶話,表示自己願意投誠。

江瑾賢在黑夜中微微一笑,看來這麽些日子的努力並沒有白費,韓牧塵投誠了。

由著之前涼月對韓牧塵看不太順眼,青執白執也都有任務在身,說教韓牧塵的任務,便落到了杜月娘和韓牧易的身上。

杜月娘的容貌本就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如今裝扮華麗,流蘇珠寶金燦燦的,與軍營格格不入。

江瑾賢的軍營有女人,不過都是些雲雙閣的夥伴,大家都是殺手出身,就比如涼月,慣常黑色夜行衣,頭發簡單用黑色發帶綁了,跟軍營裏的男人也沒什麽兩樣。

涼月武功了得,說以一敵十都不為過,軍營裏的士兵也沒把她當女子看待,都把她當兄弟看待。

杜月娘是最特殊的一個。

杜月娘嫋嫋娉娉地走到韓牧塵的麵前:“你也別怨怪懿文太子讓我一個女人來接待你。懿文太子有要緊事在身,而你也是個緊要的,旁的人見你也不顯得尊重。我當年也是蕭皇後身邊的親信女官,是自幼看著懿文太子長大的,在主子和小主子麵前,也算是說得上話的。”

“小主子很看重你,就等著你一句點頭重用你。”杜月娘拿起桌麵上的卷軸,輕輕放到跪在地上的韓牧塵麵前,“這是小主子臨走前交待的,做好了,你就徹底是我們的人了。”

韓牧塵抬起頭,看了一眼那個卷軸,想必這個就是自己的投名狀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江瑾賢還要給自己上最後一層保險。

韓牧塵在心裏低低地笑了一下,麵上卻不敢露出任何破綻。他想起了之前韓牧易交代給他的話,隻是覺得有些悲哀。

——

“你說什麽,皇兄攜皇嫂姊姊他們出逃了!?”

姑蘇這些日子被高蒼梧保護地很好。其實除了姑蘇剛來邢州的那會兒,高蒼梧因為燕國公的手筆重傷在床,實在無力照管姑蘇外,高蒼梧都把姑蘇看得很緊。

但是,看顧的很緊不代表有任何情意。高蒼梧重傷那會兒,姑蘇日日是衣不解帶地近身伺候,高蒼梧實在是沒辦法,不想承她的這份情,隻能命同僚點了她的穴,讓她好好休息。

姑蘇既然來了,就不肯會放棄的。

當時任憑姑蘇如何鬧騰,高蒼梧都不讓她進他的院子。等到高蒼梧傷好之後,姑蘇才得以近高蒼梧的身,因為這時候高蒼梧有精力應付她了。

不過這是姑蘇以為的模樣,實際上高蒼梧即使有精力了,也不想浪費在她身上。

真正的原因是他傷好後,姑蘇的房間莫名其妙來了刺客,高蒼梧擔心好好的公主折在他手裏影響到鳳顏玉的後位,幹脆讓姑蘇天天圍在自己身邊,也好保護她。

刺客也已經調查出來了,是燕國公的人。燕國公想用姑蘇之死,離間皇家和韓家的關係。

姑蘇心思單純,當下就盤算著要去定州找她的親人們,高蒼梧是肯定要製止的。

“不許去。”高蒼梧一把拉住姑蘇,“你瘋了嗎你,現在戰火紛飛,你四處亂竄,是在給你皇兄他們添麻煩!”

“可那怎麽辦啊!”姑蘇畢竟是小孩子,本就委屈著,被高蒼梧這麽一吼竟然哭了出來,“我也知道在打仗很危險,可我也好怕,我再也見不到我的親人了啊!”

邢州這個地方好是好,大家也都拿她當公主供著,可是高蒼梧並不喜歡她,照顧她不過是義務,連知心話都說不得,她還才那麽小,孤零零的隻有一個人。

她突然真的有些後悔,一個人腦子上頭跑到邢州來追高蒼梧。

高蒼梧怎麽也不會喜歡她,對她所有的耐心不過是因為她公主的身份,就這樣,她還要喜歡他嗎?

姑蘇突然想起來高蒼梧最開始對她說的話,說她對他的喜歡,就像喜歡小貓小狗,喜歡一個物件一樣,過段時間興趣過了也就不喜歡了。

她最開始是因為這句話的賭氣,想證明她不是小孩子,對他不是小孩子的喜歡。但如今仔細想想,她還是個小孩子。

她一切任性的資本,胡鬧的底氣,都來源於皇兄的寵愛,親人們對她的縱然,而當這一切都失去,她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十二歲小姑娘,飯也不會做,衣服也不會洗。

高蒼梧是皇嫂拜托了來照顧她的,如今的天下不太平,在邢州這邊,隨國公的地界,反倒是相對安全的。

姑蘇一邊哭一邊想,小孩子就應該幹小孩子該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