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在臘月二十八返回平城的拓跋舒默在接到信時即刻就動身了。一路上簡單問了下府中情形。當得知莫素和臨時回家照顧病重老母時,眉頭下意識地皺了下。喚過身後的隨從,低聲吩咐了幾句。

到了府中,已是深夜,因是馬不停蹄,眾人麵上皆有倦意。拓跋舒默命大家都去休息,自己獨自去了凝翠閣。

早已有丫頭前來通報,子衿見到拓跋舒默,急忙跪下,說道:“公子,您可回來了,側夫人她……不肯吃藥……”話未說完,拓跋舒默已打斷:“我去看下她,你去將藥煎來!”子衿應聲退下。

進了內室,就見藍納雪手中緊握著一件尚未完工的小衣服,怔怔看著,淚水順著臉頰流過,滴入錦被,隻餘一圈圈淚漬……

子佩見她進來,連忙請安,未及開口,拓跋舒默已揮手令她退去,子佩看一眼藍納雪,有些欲言又止,終是什麽話也沒說,退了下去。她知道自家主子心中的鬱結怕是隻有公子能紓解。

藍納雪抬頭,癡癡望著拓跋舒默,半晌才呐呐吐出幾個字:“我們的孩子……”

畢竟是自己的孩子,拓跋舒默哪有不傷心的道理,快步走到床邊,將藍納雪摟在懷裏。他本不是會安慰人的人,隻是說:“放心,我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聽他沒有半句責怪,藍納雪更是自責:“公子,對不起,都是妾不好,才沒能保住咱們的孩子……”

“你還年輕,咱們還會有孩子的!好好養好身體才是!”舒默說著。雖說他從不認為子嗣的多少和汗位有多大的關係,然而,畢竟現下膝下隻有一女還是稍顯單薄了,加之藍納雪總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又不似府中其他女人那般無趣,因此對於這個孩子他還是有所期待的。心中總隱隱覺得事有蹊蹺,查查再說吧……

正說著話,子佩將藥端來,雖說還沉浸在喪子之痛中,然而舒默這樣快馬加鞭的回來,又親自喂藥,還是讓藍納雪無從招架,一口一口,將藥喝完。

考慮到她的身子不好,也不便留宿在這,拓跋舒默準備回書房,吩咐著:“你先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藍納雪點頭:“公子也請快回去休息吧!”拓跋舒默起身又對子佩吩咐了幾句,方才大步離去。

此事一出,原先在家照顧母親的莫素和急忙趕回府中,拓跋舒默連夜召見了他。此時書房內除了拓跋舒默外,隻有阿爾薩和莫素和。在府中待得久了,二人皆知曉舒默的脾氣秉性,此刻他也不說話,就那樣看著他們,直把二人看得毛骨悚然。

許久,拓跋舒默開口:“說吧,怎麽回事?”

二人皆有些戰戰兢兢,忙將自己所知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在回來的路上,拓跋舒默懷疑過是府中某個女人所為,畢竟從小身在宮中,自己的阿媽也是被那些陰毒手段所害。然那些畢竟也是自己的女人,拓跋舒默雖說與她們並無感情,卻也不願冤了她們。但當聽說是烏洛蘭同意莫素和離去,並天天陪伴藍納雪時,就隱隱覺得此事與她脫不了幹係,加之還有……

拓跋舒默本是孝順之人,對莫素和回家一事也無異議,隻是吩咐他去查看藍納雪自他走後所用的湯藥飲食。像得到特赦令似的,莫素和連忙應下。看向一旁的阿爾薩,拓跋舒默低聲吩咐了幾句,阿爾薩點頭離去。

醉霞閣中,烏洛蘭哄著薩利娜入睡,烏瑪在側小聲說著:“蘭姬,公子連夜回來了。才剛去了凝翠閣,現下在書房。”烏洛蘭點頭表示知道了,揮手讓她退下。

早已猜到拓跋舒默會提前回來,隻是不曾想到這樣快,看來在他心中藍納雪的確不一般。眼中閃過一絲狠辣,快得讓人看不清。俯下身子親了親睡夢中的女兒,在府中,沒有子嗣,何來地位穩固一說?

不愧是拓跋舒默訓練出來的人,辦事效率極高。

第二日不到卯時,莫素和來到書房外敲門。進去後,頗有些誠惶誠恐地開口:“公子,奴才已查看過側夫人所有脈案和用藥。”拓跋舒默揚眉示意他繼續。

“七日前,側夫人摔跤後,有小產的征兆,單屋引用藥謹慎,且都是保胎良藥。然而側夫人當時扭傷了腳踝,單屋引給側夫人用了……馬齒莧……”說到後麵,聲音漸次低了下去。

“有何不妥?”

“回公子的話,馬齒莧性寒,孕婦忌用。尤其側夫人本就胎象不穩。”

歎口氣,拓跋舒默吩咐:“素和,好生給側夫人調養身子吧。這事先不要讓她知道。”“奴才曉得輕重,公子放心!”

不一會,阿爾薩在外稟告:“公子,烏丸有事回稟。”“讓他進來。”

一個身著幹練的男子進來,腳不沾塵,一看就是練家子。進書房,烏丸就站在桌子旁邊,低聲說著:“主子,一月前大公子府中丫鬟曾找過蘭姬。五日後,莫素和家中老母突然病重,據奴才手下弟兄說曾有大公子的人去過莫素和家鄉。之後側夫人的胎一直都是單屋引在照看,公子走後,此人成了府外向東一裏的醫館的大夫,經蘭姬同意入府頂替莫素和。而前日夜裏,奴才看見單屋引出入大公子府。”

拓跋舒默聽後,眼中閃過怒氣,沉聲吩咐:“給我好好看著大公子府,再去打探清楚單屋引的身份!”

揉揉眉心,拓跋舒默看著東方肚白,起身換了衣服,去了醉霞閣。

薩利娜還在睡著,拓跋舒默坐在床邊愛憐地看著女兒。

烏洛蘭見到拓跋舒默連忙請安問好,然而舒默並不理她,直接進了內室。半盞茶的時間過去,烏洛蘭有些心慌了。

察覺到她的不安,拓跋舒默起身來到外間,摒退了所有下人。烏洛蘭小心地遞上茶,說著:“公子,今日怎麽這樣早就到妾這來?側夫人才小產,公子該多去陪陪妹妹才是。”

拓跋舒默接過茶,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蘭姬何時這樣明事理了?”說著不待她說話,詢問了自己不在的這段時日府中的大小事宜。

烏洛蘭事無巨細,一一稟告,還特意提到自己時常看望藍納雪一事。

拓跋舒默一直含笑聽著,直到她提到藍納雪,方才嚴肅了表情:“這段時間,你勞心勞力,實在是辛苦啊!”

聽他語氣不佳,烏洛蘭站在一旁,隻得賠笑。心中卻是忐忑不安,深怕事情敗露。

然而,拓跋舒默豈是好糊弄的?

拓跋舒默看著她:“蘭姬,我今日摒退下人就是還顧著你的臉麵,十一月初十子夜,森淼池邊假山後,你可還記得?”

聽他這話,烏洛蘭麵色煞白,小聲道:“妾不知公子的意思,還請公子明示?”

“哼!”拓跋舒默起身逼視她,“烏洛蘭,少在我麵前裝糊塗。我看著比盧首領的麵子,看著薩利娜的麵子,不在人前揭穿你,你還不老實嗎?”說著將袖中的紙條甩到她臉上。

烏洛蘭愣了半晌,才顫抖著將紙條打開,上麵清楚寫著自己與那侍女的一舉一動。麵如土色地跪在地上,不敢再辯解:“公子,妾錯了,妾是一時糊塗,才妄聽人言,求公子看在薩利娜的麵上,饒了妾這一次吧!妾日後必定安分守己,決不再生事!”

拓跋舒默本也不想將事鬧大,於是問了那夜具體的內容,烏洛蘭細細答了。臨走前,拓跋舒默警告她:“烏洛蘭,若你再敢有任何不軌言行,就休怪本公子不客氣!”

離開醉霞閣,拓跋舒默去了凝翠閣,陪著藍納雪吃了藥,又說了會話。看著她日益消瘦的身子,拓跋舒默沒有將陷害一事告訴她。

烏瑪進了屋,就見烏洛蘭坐在地上,眼睛微腫,像是剛哭過。而之前公子離去時,帶著怒容。烏瑪猜測多半是與側夫人小產一事有關,因此也不敢勸,隻是扶起她,又打了水來。

烏洛蘭突然開口:“烏瑪,你說公子對她是不是和旁人不一樣?”烏瑪一愣,繼而反應過來“她”就是側夫人,不敢說實話,含糊答道:“府中隻有您有所出,公子必定更看重您!”烏洛蘭扯動嘴角,卻發現沒有笑意。

戀雪軒中,拓跋乞顏心情不佳,自言自語說著對傾城的思念。

庫狄在殿外敲了下殿門,打擾到他與傾城說話,拓跋乞顏有些不耐煩:“進來回話。”庫狄聽出大汗語氣中隱隱的怒火,有些惴惴,然而還是恭敬回稟:“大汗,事情已經查出來了……”

聽罷,拓跋乞顏麵色更是凝重,說著:“把吐羅亥給本汗找來!”

很快,吐羅亥來到戀雪軒外,恭敬等候,大汗從不許人輕易進殿。拓跋乞顏走出寢殿,對著吐羅亥下了令。“是!”吐羅亥點頭。

是夜,烏丸已將單屋引的一切都查清楚:單屋引,烏桓人氏,世代學醫,三年前其父為土奚部落的一個大長老醫治,不想半月後長老不治身亡,土奚部落眾長老扣下單家老小,準備讓他們償命。恰好趕上當時拓跋桑拉在場,說了幾句好話後,這事就算了,條件是單屋引必須為桑拉所用。當時那種情況,一家老小二十餘口的活命之恩,別說為人所用,就是要單屋引的命,隻怕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原本以為日子不好過,可桑拉隻是讓他到處遊曆,說是增長見識,並未為難他。直到數月前,方才將他召回,於是有了後麵的事。

拓跋舒默聽後,說著:“他倒知恩圖報,卻不想半點是非觀念也沒有,這種人活著也是無用。烏丸,替我了結了他!”

說到這,烏丸抬頭,看向他:“主子,那單屋引已死!”

拓跋舒默聽後也麵露驚訝:“何人所為?”“奴才不知,看手法是個老手,動作幹淨利落,下手狠、準!”斂去驚訝,拓跋舒默又恢複到平淡樣子:“好了,你下去吧,繼續監視。有任何風吹草動及時回報。”

拓跋舒默來到窗前,看著夜色,心中暗道:拓跋桑拉,你既半分手足之情都不顧,他日就別怪我不留情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