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旅思一邊吃,房翠嬌一邊給她講菜的做法,倒也相處愉快,夏旅思問她:“你是怎麽得罪那鄭三?”

房翠嬌露出一個嬌媚的笑,頗有點不好意思:“讓大人笑話了。我本在北邊江中城營生,年老色衰了以後,存了一筆銀子,就贖身不賣了。本來還剩一筆錢,尋思回家鄉養老了,無奈走之前看見茜茜年幼就被賣去青樓要被迫接客,就用那筆錢把茜茜買了下來。”

“後來我倆生活無著落,我就尋思到昭理城來開一個店重操舊業,這不,花掉了所有的積蓄,借了不少銀子,花錢贖了些身世淒苦的姐妹過來,就開了這家金美院。”

茜茜接話說:“嬌嬌姐心腸太軟,經營不善,還不上鄭三公子的利息,沒少被他為難。”

房翠嬌不好意思地啐道:“小姑娘家,莫管大人的事。”

“咳咳,年老色衰……”夏旅思笑:“你多大年紀了?”

她看起來大約三十出頭的年紀,而且看她說的買下了茜茜,還贖來了那麽多姐妹,還開起那麽大的金美院,看來之前手頭也頗有些家底。這房翠嬌生得美豔,說是年老色衰幹不下去了,恐怕也是謙虛而已。

“哎呀,大人怎麽這麽直接問奴家的年紀,真羞煞人也。”房翠嬌嬌笑一番,還是說了:“奴家已經三十有二了。”

三十二就叫年老色衰啦!這正是姐姐們最美最颯的年紀好不好,古人和現代人,真是差太遠了。

夏旅思不由感慨,在古時候,車馬慢,信件慢,聯絡慢,什麽都很慢,可是一個人的年歲卻顯得那麽的快,那麽短暫,所以一輩子隻夠愛一個人。

而她上輩子甚至沒來得及愛那夢中的女子,就命喪懸崖。穿越到這個時空來,一睜眼看到的就是段泠歌,是否一切都會有所不同,是否她變得有機會去嚐試,是不是她會愛上一個人。段泠歌對她呢?

夏旅思想到這裏,隻覺得所有吃食都索然無味來,她禮貌性地應付了兩句,就起身告辭了。

夏旅思回到長公主府之後,心頭莫名的情緒仍是久久不散,一想到今天還未見過段泠歌一麵呢,實在是按捺不住。皇宮在夜裏有宵禁製度,可是夏旅思是現代人,哪裏會遵守這種行動不自由的規定,違犯宵禁製度輕則鞭笞重則杖斃的刑罰,壓根震懾不住她。

夏旅思從衣櫃裏摸出一套深藍色的綢衣換上,然後悄摸摸地出門了。

長公主府所在的融秋宮和皇宮內院隻一牆之隔,夏旅思畢竟刑警出身,雖不像武俠小說裏那樣能飛簷走壁,不過翻翻牆的身手她還是有的,平時偵查和反偵查的技巧,用來避避巡邏的衛兵,絕對是遊刃有餘。

當年和好友裴音郗一起辦虞恒的“聰明藥”案子和在緬甸打進塞耶年的實驗室的時候,一堆荷槍實彈的亡命分子開槍懟她,她都沒怕過。

夜裏在皇宮裏鬼鬼祟祟,被發現了,大不了被長矛懟一下,她還可以耍賴說她是段泠歌的老婆呀。夏旅思於是肆無忌憚地在古代皇宮裏宵禁以後幹起了猴猴祟祟的勾當。

段泠歌住的緋煙閣單體建築麵積頗大,石階上去是中廳,中廳左右兩側是書房和琴室,中廳後則是臥室。所以夏旅思摸到了後邊的一扇窗戶,窗戶裏亮著暖色的燈光,微微打開一條縫,用銅鉤勾住做通風用。

哎呀呀,大美人就在裏麵,會看到大美人擁被半臥、還是大美人對鏡梳妝的景象呢?不管是什麽景象,那都是她老婆,想想就覺得撩人心弦,夏旅思頓時覺得鼻血要流出來了。

她一手捂鼻子,一隻爪子悄咪咪地從窗縫裏摸進去,想解開銅鉤,看個真切。摸摸摸,爪子努力摸上銅鉤,突然之間夏旅思手背一痛——

“嘶——”

夏旅思嚇得縮回手,窗戶被打開了。隻見段泠歌隻穿了一件純白色的紗衣,外罩綢袍,她表情淡然,居高臨下地輕啟朱唇道:“你在做什麽?”

夏旅思貓著腰,像個階級敵人似的,在高大光輝的長公主麵前抬頭仰視。她的視線落在大美女白皙的手上折著的那本書,原來是老婆姐姐拿書打她手。夏旅思嗬嗬一笑,趴在窗邊說:“公主娘子,晚上好……”

“你是如何進來的?可知深夜私闖皇宮是死罪!”段泠歌冷聲道。

“我想見你,我隻是來看你一眼。”夏旅思雙手做投降狀,表示自己沒幹別的,表情要多乖有多乖。

“你——”段泠歌抿唇。犯殺頭的罪深夜闖進來,還大膽地蹲在她的窗邊,就為了這麽個莫名其妙的來看她一眼,如果夏旅思不是心機太深有心要行刺她,就是真的傻。這個舉動癡得,讓她簡直無語。

“公主姐姐,我好想你呀。在我以前那個年代,房價很貴,普通的兩口子天天都得住在最多一兩百平房的房子裏。現在這個時代就離譜,一人住座大園子,我想見你還不是隨時能見到。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夏旅思勾住窗沿。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快離去,叫禁衛軍捉到了免不了鞭笞之刑。”段泠歌冷淡地趕她走。

夏旅思全當沒聽見,繼續興高采烈地和段泠歌說話:“我跟你說,我今天出去逛街,來到這個時代,真新奇,好多好玩的小玩意,好多好吃的,你喜歡什麽?我下次——”

“噤聲。你太聒噪了。”段泠歌被她惹得不淡定,忍不住音調高了幾分。

沒想到這一下驚動了旁人。外麵傳來了小娥的聲音:“公主?您在和我說話嗎?”

段泠歌臉上神色未變,二話不說直接一指戳在夏旅思的額頭,把她戳出了窗外,然後關窗落鎖。

“公主?”小娥進來了迎到窗邊,忍不住要打開窗看看外麵情況。

段泠歌抬手沒讓她靠近,把手中的書本交給她,淡聲說:“沒事。窗子沒關嚴。”

“哦……”小娥偷偷看窗戶,公主殿下說屋內要多通風,從來不會把窗子關嚴的呀。明明聽見有人在和公主說話來著。

嘶……莫非公主在密會什麽人?小娥腦子裏頓時腦補了一百種想象,嚇得趕緊閉嘴不再多言。

窗外邊,夏旅思捂住額頭,吃吃地笑了。冰山美人老婆主動摸人家額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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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晚上,夏旅思來找她東拉西扯什麽她去逛街的事情,段泠歌沒有多在意。第二天她才意識到,這個夏旅思,跑出去闖禍了。

原來,一大早段泠歌在和幾個重臣進行朝會的時候,鄭左丞狀告駙馬,說是駙馬在青樓為了狎妓和人大打出手,打傷了他的幺子。

“駙馬出手傷人打傷下臣之子事小,其德行有虧品行不端有損皇家和公主的威儀,實是大事,望公主裁決。”

鄭左丞一說完,周圍大臣都竊竊笑起來,出入煙花巷本不是什麽問罪的事,南滇國曆朝曆代輕武重文,文人雅士好去青樓與美貌與才藝並重的名妓們撰文賦詩,並不少見。

可是這駙馬是公主的人,船上是妻妻,船下是君臣,公然背著公主尋歡作樂這等事可真不是誰都有膽子,於是大家都不嫌事大地在看公主的反應。然而段泠歌的臉上表情不變,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擾亂她的情緒,雖然聽到夏旅思幹的荒唐事,內心也著實氣惱。

段泠歌轉頭對夏孟輔說:“夏丞相以為如何?”

夏旅思是夏孟輔的女兒,段泠歌這麽問他,就是不懷好意,要把夏孟輔拉下水。因為夏孟輔和鄭左丞是朝中兩大權臣,從世家勢力來說,鄭家雖比不上夏家,但卻是唯一敢明裏暗裏和夏家爭權的家族。

鄭家較弱小,如果想爭一席之地,就要依靠可以給他們賦予權利的人,那就是段泠歌。鄭左丞在小皇帝繼位後一直找機會支持段泠歌,而段泠歌也一直在暗中爭取鄭左丞,依靠他手裏的軍權牽製夏孟輔的勢力。

夏孟輔陰沉著臉,他的世子是個癡兒,在朝中是公開的秘密,十幾年來沒少被暗地裏譏笑。今天公主和鄭左丞兩人一唱一和,不就是為了一起對付他嗎。夏孟輔不緊不慢道:“我兒生性純良,不善多言,且與公主伉儷情深,如何會做這等事。莫要聽信一麵之詞。”

夏孟輔一句話把段泠歌也綁在一起了。明擺告訴大家,他女兒和常人不同,一個癡兒還有什麽可說?順便還可以鞭打一下鄭左丞,和朝廷中一些反對他的聲浪——想反對他去支持公主是徒勞的,因為公主和他是親家。

“夏世子動手前自報了家門,我兒被打傷現在躺在家中動彈不得,難道還有假?請公主定奪。”鄭左丞不肯輕易罷休。

段泠歌毫不客氣地把球踢出去:“此時拿不定主意,請夏丞相代為分憂?”

夏孟輔那個氣,公主向來是心智堅定之人,隻有被逼迫後審時度勢的屈從,從沒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現在明擺著,公主和鄭左丞互相配合,把他和他的世子架在火上。

然而夏孟輔也不是心慈手軟之人,怒而一甩袍服的袖子:“若真是夏遲所為,殺人償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你把她抓起來打一頓罷了,你兒傷何處,便也教她同傷。”

“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可要派人打斷她肋下之骨!”鄭左丞指著夏孟輔的鼻子。

段泠歌凜了凜神色,兩個權臣鬧起來,她本應在其中相互製衡坐收漁利,可是看鄭左丞一副真要去抓人打一頓的架勢,段泠歌一開口,就開始拉偏架了:“二位大人且慢,我想其中必有誤會。我看此事從長計議,暫時擱置,最重要的是三公子早日康複。”

“公主殿下,這,這不能就這麽算了。”鄭左丞看出來了公主有意包庇,有點不服氣。

“鄭左丞,既是事關駙馬,我理應代為賠罪,不若,先罰本宮吧。”段泠歌淡聲道,以退為進。

“臣不敢。”

“那我便派禦醫去貴府,所有的藥材補品皆有宮中負責。”段泠歌說。

鄭左丞被段泠歌搶白,無話可說,悻悻地退下了,麵有怒容,著實不忿。

一場交鋒下來,段泠歌原本占據主動,可以隔山觀虎鬥。結果到最後,夏丞相不痛不癢,反倒變成了她徇私,還得罪了她手下的臣子。段泠歌簡直氣不打一處來,都怪那個夏旅思!

朝會結束以後,段泠歌帶著怒容對藍陌說:“把駙馬帶到元極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