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旅思回到融秋宮,到後廚去了,長公主府的後廚有三個掌勺大廚子和十來個配菜廚娘,夏旅思肚子餓了,想找他們給她搞肉吃。

經過後廚前麵剁柴火的小院時見到雜役正在劈柴火,這柴火劈開來,竟然有一種特別的香味。夏旅思問:“這是什麽樹砍來燒?”

雜役答:“這是南方的荔枝木,好燒耐燒,煙氣小,是進貢的薪材。”

夏旅思一聽竟然是荔枝木,她眼睛一亮,“誒!可以做烤雞呀!”

說做就做,夏旅思趕忙到廚房裏,把廚子廚娘夥夫宮娥都動員起來。她首先讓人用枸杞,黃芪,八角,香葉等香料熬製成料水。整隻雞掏洗幹淨,去頭去爪,放在料水裏醃製,可去除腥味,柔嫩肉質,增添香氣。

與此同時,把糯米放進鍋裏蒸得半熟,拌上點鹽,再把菠蘿切丁,加上些幹蝦米、香菇冬筍和糯米拌均勻。

雞醃製好以後內外抹上鹽,把事先攪拌好的糯米飯填進雞的肚子裏,填得鼓鼓囊囊的,用木枝串好雞肚子的洞。然後用荔枝木生一堆火,整雞就架在荔枝木上麵邊轉邊烤。

不停地轉動直到雞皮呈現金黃色,或者比金黃色再深一點。用果木烤製的烤雞,表皮泛油光,雞肉撕開之後熱氣騰騰化成白色的蒸汽,香味直撲鼻。雞肉汁水會流出,吃到嘴裏料汁的味道和荔枝果木的香氣融合,滋味絕妙。

夏旅思撕下個雞腿,一口咬下,脆皮嫩肉,油光泛出,不單止嘴裏品嚐到滋味,耳朵裏還能聽到那牙齒咬到脆皮的聲音。她順手再把盤子裏的雞肚子切開,裏麵的糯米飯吸收了雞肉燒烤出來的油和汁,糯米飯油亮,配合菠蘿的酸香和木耳冬筍的清爽,讓人食指大動。

大廚子在一旁稱奇說:“我做菜那麽多年,未曾想過用這木頭的香味融進菜裏,雞肚子裏的糯米冬筍等素菜本滋味寡淡也不是肉食,可是做出來竟成了精華中的精華,竟比雞肉更誘人垂涎呐!”

小竹子拚命吞口水:“世子,您這個雞肉的做法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搭配甚是奇怪,這味道卻甚是絕妙啊!這叫什麽雞?”

夏旅思想了想,笑了:“就叫它果木烤四寶雞。以前在飯店裏吃,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果木,現在自己烤一次,果真是風味獨特。”

眾人都笑著稱讚:“好名字,聽著就流口水。”

至於夏旅思後麵半句話,大家都沒聽懂,反正世子是頂特別的人,經常說大家聽不懂的話,聽不懂就忽略掉罷了。

夏旅思擺擺手:“那,這隻雞大家分了吃了吧。剩下這隻,我要送到長公主那去了。”

夏旅思說完,拿油紙把另外一隻架在荔枝木上剛烤製得恰恰好的烤雞趁著熱騰燙手就包了起來,放在藤編食盒裏就興衝衝地往緋煙閣走去。小竹子吃了一塊肉,搶了一口噴香的四寶糯米飯,趕緊抹幹淨一嘴的油追隨著夏旅思。

夏旅思到緋煙閣的時候,段泠歌和段溪正在正廳跽坐在食案前在吃午膳,正廳內很安靜。夏旅思匆匆的腳步慢了下來,她轉而出神地看段泠歌,段泠歌吃飯的動作很優雅,從容幹淨,仿佛食的不是人間煙火,而是花液瓊漿。

她把食盒放在段泠歌的桌上,打開油紙包,把烤雞捧到心上人麵前,露出八顆白牙笑:“這是方才剛烤製的烤雞,我馬上就拿過來了,你嚐嚐一定喜歡吃。”

接著夏旅思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這烤雞是如何製作,如何烤製,掰下雞腿來是如何香氣四溢,吃到嘴裏是如何滿嘴流油。

即便是沒吃,給夏旅思這麽天花亂墜地描述一番,旁人都覺得垂涎不止了。段溪拚命伸長了脖子往段泠歌的桌上看,小娥和藍陌還有一眾宮娥們是站著的,居高臨下看得清楚,早就忍不住把視線停駐在那隻通體金黃,切開來時嫋嫋冒著鹹香熱氣的烤雞上了。

隻有段泠歌不為所動,還是平淡安靜的表情。夏旅思在她麵前和她說話,她也就順勢結束了用膳,她放下了碗筷,優雅地以袖掩麵喝了一口清茶。

“咦?你不吃了嗎?烤雞你還沒嚐,而且飯還有大半碗呢。你太瘦了,再吃點。”夏旅思說。

“我已飽足。”段泠歌的聲音淡淡的。真就從語調到表情到氣質都像是喝晨露飽的花中仙子一樣冷清。

夏旅思看她這樣,往桌上留心一看,這才發現段泠歌的午餐也太簡單了點!一道水煮豆苗,一釜燉羊肉,剩下的就是兩碟各色醬菜,兩碟醬醋調料,就是桌上所有的吃食了。份量都是一人食的份量,而且看這樣子幾乎都像沒動過似的。

再看看段溪的桌上,菜的品種份量和擺盤,都是和段泠歌完全一樣的。

夏旅思驚訝道:“這裏做的菜怎麽這麽點?你就吃這倆樣菜?”

雖然也算是有葷有素,古時生產力不發達,食物儲藏手段有限,葷素搭配在尋常百姓人家,已經算是不錯的吃食。可是他們不是普通人啊,他倆甚至不是普通的王公貴族,一個人南滇國的長公主,一個是皇帝,吃飯就吃這麽一葷一素的菜,而且做法也是最簡單的烹調方式,水煮,清燉,實在是簡陋得過分了。

“我已飽了。謝好意,這個帶回去罷。”段泠歌說。

“就吃這些東西怎麽能吃飽,更別說吃好了。難怪你的身形如此清瘦。你又不住融秋宮,住這裏從融秋宮過來來回折騰都不方便,不然我每天想一些好吃的菜讓人做給你吃。”夏旅思越看越覺得心疼。

小娥則是看得有點緊張,夏駙馬上下打量公主的眼神太過直接放肆了,而且她說話的語氣像是埋怨公主,這是大不敬。小娥覺得下一秒公主就要生氣了。

然而沒想到,駙馬對公主那麽沒大沒小,公主竟然沒生氣。她隻是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神色如常地喝起茶來。這公主對癡兒駙馬,好像越來越好脾氣了……

“阿,阿姐。那個,我可食嗎?我還沒飽。”段溪咽著口水說了。

旁邊伺候的宮娥們在夏旅思把烤雞拿出來的時候就已經過來了,銀針試了毒,便又退開去。段溪看著那烤雞,想等長姐先吃了他再吃,可是現在長公主說飽了,可他還沒飽。

段泠歌還沒來得及說話,夏旅思先說了:“你當然可食!一個小孩子,吃那麽寡淡的吃食,哪吃得飽呀。這烤雞也不夠,得上我那兒,我那做了好多菜沒吃完,馬上回去搞幾樣過來吃!”

“真有可食之佳肴?是你日常每日食用之後沒有問題的嗎?此話當真!思世子姐姐——”段溪眼睛一亮。

“咯咯……”小娥忍不住咯咯一笑。

“噗,”夏旅思口水一嗆,對眾人說:“柿柿子姐姐!我的臉很黃嗎,我哪點像柿子?”

叫段溪喚她思思姐姐他不好意思,叫柿柿子姐姐是幾個意思,她哪裏像柿子?

眾人當然都聽得出來夏旅思沒有惱怒,而是侃侃調笑,所以眾人都被她逗得忍不住竊竊聲笑起來了。

“阿姐……溪兒不是那個意思。”段溪以為自己失態惹笑話了,忙直起身來對段泠歌拱手作揖。

“無妨,溪兒請坐。”段泠歌抬手讓他坐,默默看了一眼夏旅思那表情發噱的漂亮臉蛋,嘴角禁不住地微微揚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這人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皆出格不符禮教,就沒有一樣讓人咽的下去可以不用說教她的。可不就像柿子一樣麽,澀不能入口!

段溪坐過去以後,還是念念不忘夏旅思說她那裏有好多好吃的菜。段溪於是說:“若思世子姐姐所言為實,那便將菜品奉上來吧,藍統領與你前去,為朕取來。”

藍陌看段泠歌,直到段泠歌微微點頭應允,藍陌這才拱手:“遵命。那麽,有勞駙馬領我前去。”

“我正午時分趕過來,又要趕回去,口渴了。”夏旅思說。

夏旅思說想喝水,段溪聽了抬手示意站在自己身旁的宮娥,宮娥則馬上轉身要去倒水。可是小娥卻擋了她一下,默默地使了個眼色,用口型說:“慢慢。”

宮娥的動作慢了一步,望向公主的方向,隻見她原本端起茶杯的動作一頓,看夏旅思那圓眼晶晶,段泠歌無奈,放下了茶杯。她左手拈住寬袖,右手在蓮花座茶盤裏端起茶壺。

“還要上次那隻漂亮的杯子。”夏旅思繼續得寸進尺,眯眯一笑。

段泠歌看了她一眼,微不可見地勾動唇角,再次沒說什麽,另一手拿起那隻冰種翡翠鳳紋杯,倒了一杯茶,最後放在夏旅思麵前。

小娥心歎,唉,她就知道夏駙馬會鬧公主親自給她倒茶,而且,天呀,她又要用公主專用的那隻茶杯,而且公主又一次什麽都沒說,全由著她了。或許癡有癡的好處,公主對她是別樣地縱容。

“顏色好看,味道也香。以前保溫杯裏囫圇一泡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喝了老婆姐姐泡的茶,才知道竟是這麽好喝。”夏旅思感慨一番。以前工作忙碌,現在換到了慢生活的古代,真有許多不同了。

“喝完便回吧。”段泠歌淡聲說。她自動忽略了夏旅思的那些沒大沒小、不符合禮儀身份的稱呼。

“我送你吃食,你給我倒茶喝,禮尚往來了。那我走了。”夏旅思滿意地點點頭,對段泠歌咧開笑容。

那笑容燦爛得,有如庭院外正午的太陽,耀眼得讓段泠歌調開視線,“快去。”

“走著。”夏旅思不拖拉了,對小竹子一勾手,站起來帶了藍陌和小竹子就走出了緋煙閣。

在石磚鋪就的宮道上走了一會,離緋煙閣走遠了,夏旅思漸漸慢下腳步,看了看走在她後麵的小竹子和藍陌。夏旅思狀似不經意,可是她的眼神透著洞察的敏銳,她對兩人說:“你倆給我說說,公主的夥食為何如此粗簡?是有何特殊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