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旅思吃了一個蛋以後,發現自己是真餓了。車上的人都不說話,她也顧不上她們了,美食當前,夏旅思開始專注地吃自己的溫泉蛋。

車上除了夏旅思動來動去發出來的響聲,氣氛一片沉默。段泠歌默默打量著夏旅思,這人不說話,隻吃東西的時候,就和平常那個喜歡跟在她身邊的人一樣。

段泠歌不是熱絡多言的人,世人讚歎她天人般的美麗和高貴,但同樣懾於她的冷傲和威儀,除了親近的內侍沒有太多的人敢主動親近她。偏偏夏遲是個例外,雖然每次見麵,明明她基本不會和她多說話,對她也隻有冷冰冰的態度,可是這人就是喜歡跟著她。

段泠歌也不知道那個癡兒知不知道她是誰,她隻會癡癡地對她笑,隻會見到食物就吭哧吭哧地吃。隻有在小娥趕不走她,拿銀簪子紮她手背的時候,她才會哭得嗚嗚的,躲到一旁去不敢再靠近。

今天她從懸崖上掉下來以後,真的頗為反常,感覺都不像是同一個人了,隻有這吃東西的時候還像以前一樣。段泠歌沒發現自己竟然一時看得入神了,盯著夏旅思看而不自知。

也就是這時,夏旅思抬起頭來,微笑著,那雙幹淨的、明亮的眸子就這麽撞進了段泠歌的眼裏。段泠歌的心一悸,一種酥麻的感覺驚得她一向平靜無波的眼眸閃過一絲慌亂,她正欲別開頭。

夏旅思忙不迭從衣服的布兜裏再摸出一個蛋來,自認為相當客氣友好地遞到段泠歌麵前,笑眯眯道:“給,還留了一個。”

人家大美女在看你,你以為人家在看蛋。

段泠歌調開視線,就在這視線移動的時候她的餘光瞥見了夏旅思脖子上的一縷紅色。她伸手,單指微微撥開夏旅思外袍的領子,問:“這是何故?”

“啊?”夏旅思往脖子上一摸,竟然摸到領子已經帶了濕意。原來是剛才藍陌把劍抵在她頸脖時劃出來的傷口。這種小傷夏旅思本來也沒多在在意,剛才換衣時沒有包紮的醫療用品,夏旅思隻是簡單地處理幹淨讓傷口不再流血。隻是沒想到後來她動來動去加上衣領蹭到了傷口,竟然又滲出血來。

“車裏備有金創傷藥。”小娥從坐榻下的暗格裏捧出一個小木匣。不過這馬車中本就位置狹小,加上擠進了四個人,全然施展不開,小娥欲近前為夏旅思包紮傷口,不僅會踩到藍陌的腳,更要整個身子越過段泠歌。

“哎呀……”這是極為不雅且冒犯的姿勢,小娥隻得縮回來。

“不勞姑娘,我自己處理。”夏旅思伸手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裏麵一堆的小瓷瓶,還有一卷四指寬的細布,她隻拿了那卷細布往自己脖子上隨便一纏,做遮蔽傷口用。

這人胡亂纏一氣,藥不塗,細布也沒纏好,傷口胡亂蓋住了一半,另一半仍露著,滲著血絲,讓人刺目。段泠歌實在看不過眼,做了一件她從未做過的事情,“我來吧。”

她說著,伸手拉平整那卷布條,把傷口包紮好,在夏旅思的頸側打了個結。段泠歌眉目間神情淡漠,言語和動作也近乎冷淡,她也不理會小娥和藍陌看她的舉動幾乎被驚呆了。她本可以不管,她就是……覺得那人身上的傷口有點刺目而已。

夏旅思的心怦然一動,眼前的段泠歌和夢境中她偷偷迷戀的女子的影像重合在一起,她感受到了如同夢境中一樣的溫柔。夏旅思不禁癡癡道:“你好美,比夢裏更真實。”

這句話說完,她幾乎是無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脖子,那處有段泠歌的手。摸上去是柔軟細膩的觸感,比她的手心涼,卻不是冰涼的感覺,反而是一種玉骨冰肌之感,十分舒服。

然而這感覺隻維持了一秒鍾,下一秒便被段泠歌毫不猶豫地“啪”一聲拍開。

“嘶。”小娥看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剛想叱責那登徒子大膽摸公主的手呢,結果她下一刻就被公主賞了個巴掌。

連藍陌都看不下去了,臉上暗紅,趕緊轉過頭去。

“嘿嘿。”夏旅思抓了抓被打得刺麻的手背,呆笑了一下。是她唐突了,隻不過段泠歌給她的熟悉感太強烈,她忍不住自然而然地想親近她。

“莫說癡言。你到了。”段泠歌收回手,淡聲道。

段泠歌話音一落,馬車就停下了,接著就是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世子,你回來了世子!都怪我沒有隨伺在您身邊,還好您福大命大,逢凶化吉。”

夏旅思掀開車簾一看,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正伏在地上哭,而馬車已經從山道走到了一座門口鋪了石板路的宮廷別院來。她對這個唇紅齒白的少年有印象,雖然夏旅思知道自己穿越來這裏之前是沒見過他的,但是那種認識他的印象卻毫無違和。

“小竹子?”

“世子,我扶你下來,我們回家啊,小竹子給你準備好吃的。”那少年來扶她,然後又驚又喜地叫道:“世子,你叫我小竹子!你說話了!”

“……”看來以前她是個啞巴沒跑了。夏旅思心裏歎氣。她下了車,卻發現車上另外三個人沒下車,正是要走的樣子,夏旅思探頭探腦地問:“公主和兩位姐姐,不下車嗎?”

“公主的寢殿自然在昭陽離宮內。”小娥說。

似乎有印象的地名,但又朦朦朧朧地想不起來是什麽。不過夏旅思自然推理得出來,這個小竹子是她的仆從,特地在這裏迎接她,看來她必須在這裏下車了。而這個冷冰冰的美麗公主姐姐,另有別的去處。

也行吧,她對這個小竹子有印象,先下車問一問情況,至於公主,不是說和她是光明正大的妻妻關係嘛,晚上自然要見麵的。

於是夏旅思笑著對車裏的段泠歌揮揮手:“公主娘子,晚上見!”

段泠歌麵無表情,並不回應,也沒有要理會的意思。小娥趕緊叫侍衛駕著馬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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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旅思還一心想著晚上見,後來她發現好像有點困難。她進入的院子是一個兩進的小院,從門口看是獨門獨戶,實際上是一個大建築群的一部分。

她默默地觀察隨從、宮女們帶她洗漱、換衣服,再讓她吃飯,最後把她帶到小院最正中的一間臥室。夏旅思看出來了,這是屬於昭陽離宮的一部分,但是顯然不是公主的居所。

敢情,她和公主不住一塊啊!她這一開篇,就是和段泠歌分居的節奏嗎?

夏旅思叫住小竹子:“小竹子你過來,我有事問你。”

“世子盡管吩咐。”小竹子有點惴惴不安,多看了兩眼夏旅思。

“你告訴我,我以前,是不是啞巴?”夏旅思問:“我看著每個人見到我說話,都很驚訝。”

“世子不是啞巴。”小竹子撓頭說:“隻是以前您從未說過話……其實我也不知道您是不會說話,還是不能說話。不過現在好了,您會說話了,再也不怕別人笑話你是癡——誒,嘿嘿。”

“癡什麽?”夏旅思心想,難道還不是啞巴那麽簡單?

“沒什麽沒什麽。”小竹子趕緊擺手。

“說!給我講清楚。”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世子您別動氣,實在是……您從前從不言語,從不記事,也不認人,心智天真純良,有如……三歲小兒。”小竹子說完偷偷瞄夏旅思的神色。

“我這麽大個人了有如三歲小兒。”夏旅思思忖片刻,嘶地吸氣:“那這麽說起來,是個癡呆兒嘛!我以前是個弱智嗎?!”

“呃……”小竹子尷尬地點點頭,“弱智”不知道是啥意思,但是癡呆兒卻是……真的。

我去!她之前居然是個弱智!難怪每個人看她的表情,都是一副看傻子的神情。夏旅思看看自己的手,再摸摸自己的臉,她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首先是她長得和以前一模一樣,所以之前在溫泉和回來這一路上她沒注意到細節。

而現在她的奇怪感覺在於,就比如一個人看自己的手,一看就知道這是自己的手,她這雙手,這個身體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身體。

可是仔細看,又會有些許差別,比如她手上長期練習握槍而留下的老繭沒有了,又比如她手背上有一條刮傷留下來的疤沒有了。她還發現她腿上有一道刀刺的疤痕,這是她以前沒有的。

就是一種看自己,知道這是自己的身體,可是又和自己的身體不完全一樣的感覺。

夏旅思問:“我是天生就傻的嗎?我長這麽大,從來就沒有清醒過?”

小竹子答:“世子今年年方十八,小竹子八歲起跟在世子身邊,您似乎一直都這樣。不過我們世子心地善良,脾氣又好,是個有福之人。”

小竹子這話是真心的,世子雖然幾乎沒有心智,但是從不生氣,她不會說話,自然也就從不苛責下人。世子雖然比他大幾歲,但是他覺得世子就像小孩子一樣惹人憐愛。

“我十八年沒清醒,在這科技不發達的古代沒出各種意外,居然還好好活到現在,簡直了。”夏旅思抹抹腦門上那不存在的汗,為自己捏把汗。

小竹子笑:“世子說得什麽話。您是夏家的世子,夏丞相就您這一點血脈,在我們大南滇國,哪怕是皇帝陛下都要對您好三分,怎麽會讓您出意外呢。您自然是要長命百歲的。”

“我爸,呃,我是說我爹,很厲害嗎?”夏旅思問。

“那是當然,夏家三代百餘年裏,皆是南滇國首屈一指的重臣。現在皇帝陛下年方七歲,全仰仗夏丞相才能保大南滇國國泰民安。”小竹子說起來洋洋得意,對自家家主的豐功偉績十分得意。

原來還是首屈一指的大權臣,難怪她能成為段泠歌的駙馬,一個女駙馬……在古代,這算是曠古未聞的獨一份了吧。雖然夏旅思心裏是喜滋滋的,畢竟一醒來發現夢裏夢見的大美女成了自己的老婆,誰會不高興呢。

但是,她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還有一點夏旅思現在知道了,她和那公主為什麽分居兩處了,誰會和一個弱智的老婆住在一起啊!看來,她下車時說要和公主娘子晚上見,是見不著了。

哎呀呀,原來她穿越了以後,拿的是和老婆鬧分居劇本就算了,居然還穿成了一個癡傻兒。現在啥情況,她穿越過來以後,她身上,還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