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夥混混隻有十一二歲,個個都是在街頭摸爬滾打長大的,雖然身子骨不是很健壯,但摔摔打打裏熬出的的拳頭可比鐵還硬,一捏一捶便是好大個傷疤。

對麵足足有七八個人攔住三個孩子,為首的一人額上有疤,兩道眉又短又粗,眼神很凶,他惡狠狠的威脅道:“誰叫你們來搶生意的!把錢都交出來!”

憑什麽!

容真真鼓起勇氣反駁:“這錢又不是你掙的,憑什麽給你!”

短眉毛橫眉豎目:“憑什麽?就憑你是在老子地盤上做的買賣!”

他對旁邊幾人使個眼色,幾個小流氓一擁而上,團團圍住,一個黃臉小子伸手去捉妞子,很顯然,他們這是要直接搜身。

妞子死死護住荷包,黃臉粗魯的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細弱的手腕已被抓出傷痕,但依舊堅決把荷包捂緊。

短眉毛催促道:“快點,別磨蹭。”

黃臉加了把勁,妞子的骨頭被掰得咯咯響,她臉上不由露出痛楚的神色,容真真忙上前去扯黃臉的手,被他一把甩開。

兩個女孩子心裏都清楚錢是保不住了,妞子看了容真真一眼,目光中已露出妥協,然而,就在這時,一直被眾人忽視的小毛兒憤怒的撲上去咬了黃臉一口:“不許打我姐姐!”

黃毛的手臂霎時間出現一個深深的牙印,青紫的印記上殘留著口水,他怒不可遏的將小毛兒彈開,伸手去掐他脖子。

妞子腦子一蒙,抬腳往黃毛□□一踹,黃毛吃痛,縮回手捂住**,容真真瞅準機會,推開攔在前麵的人,拉著妞子就跑,妞子眼疾手快,拽住小毛兒,三人竟從幾個小混混的包圍圈裏衝了出來。

然而,妞子和容真真不過是八歲大的女孩子,小毛兒更是隻有三四歲,他們的腿腳哪有幾個大孩子快?趁著小混混愣神的工夫,他們跑了出去,可短眉毛很快反應過來,帶頭追了上來。

更不妙的是,小毛兒在這關頭還跌了一跤,妞子拉著他跑得急,但小毛兒人小腿短,前兒又瘸了,怎麽能跟得上呢?被拖著跑了沒幾步,就絆倒在地上。

妞子急急忙忙扶起他,卻發現小毛兒的腳扭傷了,已經走不得了,妞子不能丟下弟弟,容真真也不能丟下妞子,這樣一拖拉下來,很快便被追上了。

短眉毛怒道:“跑啊,怎麽不跑了?”他原本隻是想拿了錢就放過這幾個小鬼,現在可不這麽想了,不給他們一點教訓,他心裏就不痛快。

妞子不由得抖了抖,她是挨打挨怕了的,她帶著一絲顫音道:“我把錢都給你,你放我們走吧。”

“嗬……”短眉毛嗤笑一聲,“想走可沒那麽便宜。”

容真真憤憤道:“你們欺負小孩子,真不要臉!”

短眉毛微微一愣,旋即冷笑:“老子這是替你爹媽管教你。”

看來今日是無法善了了。

恐懼到了極致,妞子反而不覺得怕了,一股淬了毒的恨意從心中升騰,簡直要撐破她的胸膛,再化為利刃射出,將這些人千刀萬剮。

妞子想要拿把刀砍死這些混蛋,把他們剁碎了扔到白河裏去,永遠沉在水底,死了也沒法投胎,生生世世做水鬼去!

她有理由有這麽大的恨意的,做買賣的本金是借的,米缸裏已空了半月,受傷後無人醫治……想到這些,她恨不得將這些人活吃了,別看搶走的隻是一袋銅板,實際上這袋銅板已等同於兩條性命。

妞子怒火高漲,她好像一半在沉溺在夢裏,一半又泡在冰水中,一半渾噩,一半清醒,隻覺得自己有了非同一般的力量,這些高大的少年卻成了螻蟻一般的微物,卑賤而渺小的性命握在她手中,她的目光不由在腳邊的石頭上逡巡。

她要砸死這群混蛋,哪怕拚了性命!

正在此時,傳來一陣呼喝:“幹什麽呢!”

這呼喝似一瓢雪,將妞子未醒的一半也凍醒了,她手指僵硬,憶起自己方才竟那樣衝動,她恐懼極了。

妞子同容真真回頭看時,見到一夥身量高大的青壯男子,正拿著棍棒往這邊趕來,妞子從中看到了虎子爹。

容真真已經驚喜的叫了出來:“陳三叔!”

陳三還未聽過她叫得如此親熱,往常這福姐兒成日忙活著照顧潘二娘,又要操心著養家,連個笑模樣也難得,哪裏有這麽開朗?

他隻點點頭,又虎著臉衝著那群小子:“你們在幹什麽?”

短眉毛一行一臉晦氣:“媽的,居然有後台,老狗,別多管閑事,這兒可是豹爺的地盤,他們在豹爺的地兒做買賣,難道還敢不上供?”

豹爺是這一片的地頭蛇,在這兒討生活的腳夫小販等下九流人物,都要敬著他,他手下一幫混混,個頂個的高大,短眉毛這些人隻能算小弟的小弟,壓根同豹爺搭不上什麽邊兒。

豹爺精於從窮人骨頭裏榨油養活一群惡棍,短眉毛也學得不差,在這片地界上,連個賣報紙的報童也找不著,走街串巷的小買賣全由他們包圓了,若遇到軟弱可欺的買主,他們還要強買強賣,逼迫人家用高價把一些不值錢的雞零狗碎買下來。

為了能把每一個銅子兒撈進兜裏,外來的小孩是不許在這兒賣東西的,隻要敢來賣,無論掙多少錢,小混混能全都給搶了,至於這些孩子被搶了錢後是會被罵一頓還是打一頓,抑或沒錢吃飯,他們並不關心。

陳三並不被短眉毛這一套說辭糊弄住,他隻問了一句:“豹爺知道你們幾個搶三歲孩子的錢嗎?”

短眉毛一行霎時間啞口無言,要知道豹爺雖幹的是欺壓良善的活兒,卻自詡為忠義之士。

什麽,你說他搶錢?這怎麽能叫搶呢?分明是保衛一方安寧,老百姓心生感激,自願交納的保護費!

也正因如此,那些上不得台麵的事兒要是露出來,就打了豹爺的臉,到時候別說借著豹爺的名頭混,被打折手腳都說不定。

是的,豹爺的確知道有這麽一夥小混混仗他的勢欺人,但隻要再過幾年,他們就會成為他手下的得力幹將,他自己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哪裏會管未來的小弟撈點小油花呢?

隻是這樣的事可做不可說,若說出來,就將那層遮羞布給扯下來了。

短眉毛陰沉沉的看著陳三,陳三心裏也有點發毛,招惹上這群王八羔子可不是什麽好事兒,可這是小少爺的吩咐……拿了主人家的錢,再難的事也得辦。

他硬著頭皮道:“再不走,別怪我大棒子招呼。”

短眉毛冷笑一聲:“要有下回,別怪老子廢了這幾個小兔崽子。”說完,他叫兩個人扶起縮在地上捂著襠的黃臉,一群年紀不大的小混混勾肩搭背,自以為很有氣勢的離去了。

“謝謝陳三叔。”容真真同陳三道謝。

陳三擺了擺手,“謝什麽謝,你們兩個小丫頭居然也敢來這邊做買賣,要不是主家小少爺看見了,還不定要怎樣。”

小少爺?

容真真順著陳三的視線望去,看到了一個非常熟悉的人——秦慕。

陳三在秦公館做事,主家的小少爺就是秦慕。

今兒端午,秦太太獨自出了門,說是與友人有約,不過她也沒忘了自個兒還有個兒子,命傭人帶著秦慕出來玩。

秦慕正坐在江邊的茶樓裏看賽龍舟,忽然見到容真真等人在偏僻處被幾個小混混圍住了,忙叫陳三喚了幾個身強力壯的男傭來解救,否則他們還不好脫身。

既然正巧遇見了,秦慕就很講禮節的請三人喝茶。

無論是容真真,還是妞子姐弟,都是頭一回上茶樓,覺得新鮮極了。

小毛兒看著碟子裏金黃的涼糕,中央點綴著深紅色的蜜棗,香噴噴的甜味兒直往鼻子裏鑽,他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秦慕把碟子往他麵前推了推,麵上嚴肅得仿佛在發布什麽重大的國家決策:“吃吧。”

他轉頭對著容真真和妞子:“你們也請。”

他也不過八歲,行事作風渾似八十歲,一板一眼,不出差池,像個嚴肅的小老頭兒。

於是容真真也不由自主鄭重起來,非常規矩的道了謝:“多謝你今天救了我們。”

妞子跟著低聲道謝:“謝謝小少爺。”

幾人一起看完了賽龍舟,相互道別,各自回了家,容真真到家時,正聞見一陣粽葉的清香,合著肉香,米香,以及豆沙的甜膩味兒,特別誘人。

她走進院子時,潘二娘恰巧從窗口望見她,招呼道:“快洗了手來吃粽子。”

作者有話要說:

純潔的同窗情誼,畢竟才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