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這兒。”容真真擦了淚,連忙道歉,她臉上燒得慌,被人發現自己躲在僻靜處哭泣,總覺得非常羞恥。
“你為什麽向我道歉?”坐在樹杈上的人——秦慕,嚴肅又不解的問道。
容真真愣了愣,又想了想,才道:“我擾了你清靜?”
“這裏不是我一人的,所以你沒有擾了我清靜。”
“哦。”容真真訕訕應了一聲,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剛剛在哭?”
“……”
“我聽說你家的事了。”
容真真猶豫了一會兒,悶悶道:“很多同學都在議論吧?他們總以為我聽不到,可他們在說我的時候,我都知道。”
“他們是覺得新鮮,因為年紀還小,還不知道親人離開自己是什麽感受,所以看到別人的親人去世,便認為這足以作為新奇的談資,他們體會不到你的感受,所以談論得肆無忌憚。”秦慕拋下一個橘子,“但你不能因為他們那些言語就不去吃飯,這樣不好。”
容真真手忙腳亂接住橘子,橘子皮還帶青,她湊近輕輕嗅了嗅,苦中帶酸的清香撲了滿麵,橘子雖然聞起來是酸的,吃著卻很甜。
她塞進一瓣清甜的橘子,甘美的汁水迸射四溢,她含含糊糊道:“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秦慕看向她,黑而亮的眼中蘊藏著遠超同齡人的神采,此時微微露出兩分困惑,仿佛在說他哪裏像個好人。
容真真認真道:“他們都不知道這樣做我會難受,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乎,但是你知道,你也不會在背後將別人的傷心事當作談資。”
秦慕目光微閃,淡淡道:“我不是好人。”隻是感同身受罷了。
容真真納悶的看了他兩眼,恍然大悟道:“你也想當壞人嗎?”
秦慕:???
容真真晃著腿,很惆悵的說:“我想做個壞人,腳底流膿頭頂生瘡的大壞人,這樣就沒人能欺負我了。”
想起過往那些事,她很有感觸:“好人總被欺負,人家堂而皇之的占據你的房子、鋪子,連給自己親爹守靈都不許你跪到前麵……隻有壞人才不會受委屈。”
可是,做個壞人也很難啊,壞人並不是把良心丟掉就可以做的,你必須要有比別人更毒辣的手段,更冷硬的心腸,才能欺負別人而不是被欺負。
秦慕道:“做壞人並不是個好選擇,壞人多了,更多的人就會被欺壓到活不下去,他們就會聯合起來,一起把欺壓自己的人解決掉,所以壞人可以風光一時,卻不能風光一世。”
容真真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在她的世界裏,看到的都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壞人皆富貴,好人不長命。
在她爹去世之後,她所遇到的人情冷暖,更使她思考做個好人到底值不值得。
容真真沉思一會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她佩服的看著秦慕:“這樣嗎?你真的懂好多道理。”
“見多了自然就懂了。”
容真真覺得他很厲害,想了想又有點驚奇道:“你今天說了好多道理,我還是第一次聽見你說這麽多字。”
她的目光中滿是好奇。
秦慕從樹上跳下來,拍拍身上的灰,沒有做過多的解釋,隻是道:“午休快過了,記得早點回去。”
這時一陣清風拂過,吹動了他梳得整整齊齊的黑發,容真真忽然發現他耳後露出一點傷痕,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秦慕就走遠了。
她歎口氣,為什麽好人總是會受傷呢?妞子是這樣,小毛兒是這樣,麵冷心熱的秦同學也是這樣。
她一瓣瓣將剩下的橘子吃完,也拍拍身上的灰,離開了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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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宗族的族老們剛參加完趙朋的喪事,很快又得準備一份新的帛金——趙族長死了。
趙族長本來就已經上了年齡,正應該平心靜氣好好保養,可白得了那麽豐厚的一筆錢財,他激動得連睡都睡不著。
趙族長自覺做了大貢獻,畢竟趙朋攢了二十年的家當,全落入他手中,原本就是一家之主的他說起話來更是大模大樣。
他的兒子兒媳更是敬佩他的發財手段,隻差沒把親爹當作神仙供上,趙族長說的一言一語,他們都當作聖旨般遵從。
一把年紀的趙族長要喝酒吃肉,他的兒子就打來最貴的酒,由著他喝個夠,他的媳婦放下手頭所有雜事,親自下廚給他整治大魚大肉,一日三餐加宵夜,頓頓不斷。
因為趙族長是功臣,功臣自然要受到更好的待遇。
老年人本該清淡飲食,油葷進多了跟吃耗子藥也差不多,再加上趙族長整天精神亢奮,做夢都躺在金山銀山上,一個激動過頭,竟然就這麽去了。
他孫子趙禮還來不及接手趙朋的遺產,就得先辦他爺爺的喪事。
容真真本不是一個幸災樂禍的人,聽到這個消息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唯一令她和潘二娘惡心的是,借著辦喪事的名頭,趙禮想方設法來刮了好多錢,可以說趙族長喪禮的花費基本都是潘二娘出的。
潘二娘性情那樣柔順的人,私底下也同女兒咬牙:“花了我的錢去辦後事,下輩子要給我當牛做馬。”
容真真寬慰她:“這樣的人有老天爺看著呢,族長才做了黑心事,搶了爹的遺產繼承權去,就被閻王爺收走了性命,現在說不定就在十八層地獄裏受苦受難。”
她最是知道怎樣才能讓她娘開懷,果不其然,聽了她的話,潘二娘總是愁苦的臉上也露出幾分舒心,帶著幾分解恨道:“做了虧心事,就沒有好下場。”
潘二娘思量了一會兒,又喃喃自語道:“過幾日得去娘娘廟裏給菩薩燒幾炷香,好好謝謝菩薩。”
世間汙濁黑暗,潘二娘從前總不信漫天神佛能幹出什麽公道事兒,可趙族長一死,她又對鬼神重燃了幾分信任,開始虔誠的供奉起神佛來。
這事兒不知算好還是算壞,好在有了信仰,她的心靈得到了寄托,不再整日流淚,壞在她去娘娘廟燒香後,便開始茹素,要為陰間的丈夫積德祈福,因此之前虧損了的身子一直養不起來,且家中香燭不斷,弄得烏煙瘴氣的。
趙族長的喪事辦完後,他的孫子趙禮就開始日日過來搗亂,攪得生意沒法做。
自趙朋去後,原本進項最大的紅白喜事已經沒法做了,隻能靠賣些香燭紙錢勉強維持下去,且沒有個人脈廣闊的男人鎮守,什麽牛鬼蛇神都敢來刮油。
地痞流氓、巡警稅官……簡直把這兒當作一塊大肥肉,天天過來撈油水。
其中來得最勤的就是稅務局的宋科員,趙朋在世時他並不敢太過分,可自從沒了趙朋在前麵撐著,他就一點情麵也不講,拿著稅務局的雞毛當令箭,隔兩日來割一回肉。
在這種情況下,趙禮還不省心的來添亂。
他本也不怎麽成器,對做生意一竅不通,偏偏喜歡自以為是,整日來店裏指點江山,將已經不景氣的生意搞得更糟,可他卻並不覺得這是自己的問題,反而怪潘二娘“婦道人家連個店都看不好”。
潘二娘滿腔苦水往肚子裏咽,她想在丈夫去世後繼續撐起這個家,然而現實是殘酷的,沒有男人的寡婦仿佛合該受欺負,何況她又是個再嫁過的寡婦。
人人都覺得她十分好上手,畢竟看她耐不住寂寞,前頭男人死了不想著守寡,反而又嫁了一回,必定不是什麽貞潔人,應當很好勾搭。
因此潘二娘看店時,那些地痞流氓就時常來調戲她,就連那些有了家室的巡警,也樂得口頭上占些便宜。
久而久之,一些風言風語就傳了出來,長舌婦們又相互流傳,一來二去本來沒影的事也說成了真,而聽過流言的混子就更想來占便宜。
占了便宜就傳出流言,傳出流言又有人來占便宜,簡直就是惡性循環。
容真真臨近畢業,早出晚歸,都不知道還有這些流言,也不知道潘二娘被迫停止“拋頭露麵”,把店麵全交由趙禮打理。
趙禮是個何等樣人?早已把店鋪看作是自己的財產,讓他打理店鋪,好比把肥肉放進狗口裏。
一日下來的那幾個盈餘,他時常就自己順手拿走了,及至人家來收保護費清潔費營業稅時,他又不出麵,潘二娘隻得忍受著人家的調戲,自掏腰包打發瘟神。
可就算拿個鐵籠子把自己關起來,潘二娘也止不住愈傳愈烈的流言。
直到半夜有人翻牆進來,容真真才發現形勢有多嚴峻。
作者有話要說:
半夜兩點,我怕不是要死了……
有一件事很好奇,我這沒有榜單又沒蹭玄學,收藏居然還能漲,真是把我震驚到了,我還以為就那幾個收會持續到完結呢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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