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遠昭一直沒醒。

他背後有大麵積的燒傷,在病**不能躺,隻能趴著。

再加上他吸入過量煙塵,窒息、氣胸、一氧化碳中毒,對肺部造成了實質性的損害。

長時間的昏迷對救治產生了很大的阻礙。

十幾個小時,在反複鎮定、麻醉,緩解疼痛後,他終於恢複了一些意識。

在經過一係列診治後,才轉移到普通病房。

火災那天,他記得他把陳媽媽從窗戶上扶了出去,她剛到地麵,背後就發生了爆炸。

爆炸後的那一刻,他看了眼已經被抬上救護車的陳玨,才放心地閉上了眼。

幸好,她們都已經安全了。

黎遠昭完全清醒,能有意識地交流,已經是兩天之後的事情了。

“陳玨怎麽樣了?”

這是他開口問的第一句話。

孫一瑋看他清醒本來非常高興,但聽到這句話,馬上拉下了臉。

“你放心,她很好,已經出院了。”

“那就好。”他聽見,緩緩吐出一口氣,又略帶期待地問,“她......有來看我嗎?”

或許她會可憐自己呢?

黎遠昭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產生這麽卑微的想法。

明明是他舍命救人,明明他可以站在道德製高點上,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得到她的憐憫。

萬一呢?

“沒有,”孫一瑋哼笑,像是知道了什麽,“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們是兩情相悅,沒想到不過是你熱臉貼冷屁股。”

黎遠昭沒說話,把臉埋在枕頭裏,恨不得這個枕頭,能讓他再度陷入昏迷。

孫一瑋請了護工,自己也每天陪在他身邊。

虎毒不食子,盡管母子倆平時的關係鬧得非常僵,但黎遠昭變成這樣,她也非常心疼。

他不能翻身,每天幾乎不是趴著,就是側臥。

醫生說,他的肺部會留下永久性的創傷,以後可能會炎症頻發。

原來除了他,活著的人都挺好。

陳玨其實來過。

出院那天,她瞞著陳媽媽,偷偷來了黎遠昭病房。

孫一瑋不在,隻有一個護工在那裏看著。

她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後來護工看見了,以為是來探病的,就把她讓了進來。

當時黎遠昭的意識還不算清醒,他側躺在**,因為傷口的疼痛,在睡夢中,麵目扭曲不已。

護工簡單交代了她兩句,就出去了。

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伸手摸了摸他緊皺的額頭。

對方嘴裏哼唧的一聲,她低頭,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陳玨。”

她不禁笑了一下,“叫我幹什麽?”

沒想到對方居然迷迷糊糊給了她答複,“我愛你。”

陳玨覺得喉頭一堵,想去摸他的臉,又頓住。

想摸,是她的衝動。

頓住,則是她的理智。

黎遠昭利落的臉部線條,此時顯得脆弱無比,原本的剛毅,現在看上去也一捏就碎。

她恨嗎?

當然恨,陳鍾年的死是永遠都跨越不了的天塹。

但當他身赴火場拚命救她的時候,她不自覺地心生惻隱。

她想起陳媽媽說的爆炸,不由得撩開他後背的衣襟。

隻一眼,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倒抽了一口冷氣。

黎遠昭的背後猶如一片焦土,原本緊實的肌肉,現在被猙獰的傷痕覆蓋。

紅腫、潰爛、極其可怖。

她的手顫抖不已,眼淚不受控製地噴湧。

最後,她像隻受驚的小動物一般落荒而逃。

走廊裏,她遇到了返回醫院的孫一瑋。

孫一瑋沒說廢話,開門見山,“你準備纏他到什麽時候?”

陳玨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鎮定回應,“我沒纏他。”

“孩子都有了,還說沒纏?”她走進,湊到她耳邊,“三年前我就告訴過你,他有未婚妻,沒想到這麽些年過去了,你還沒臉沒皮地賴著他。”

陳玨深吸了一口氣,不卑不亢,“首先,我的孩子跟他無關,其次,我沒纏他,我現在有男朋友,我來看他,不過是想感謝他救了我。”

她毫不示弱地盯著孫一瑋,“我不會跟他在一起,原因,您比誰都清楚。”

孫一瑋一愣,原來孩子跟黎遠昭沒關係,橫亙在他和曾幼瑜麵前的障礙又少了一個,瞬間心情大好。

“那就好,等他好了馬上就會結婚,”她歪頭,陰陽怪氣,“我祝你跟你男朋友,永結同心。”

陳玨看她臉上嘲諷的笑容,用力握拳,“我也祝他,百年好合。”

說完,轉身離去。

孫一瑋回病房後,護工正給黎遠昭擦拭身體。

她使了個眼色,護工便停下手裏的活,走了出來。

“太太,有什麽吩咐?”

“如果他醒了,不要提這個女人來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