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忍受自己的女兒管別的男人叫爸爸？
反正黎遠昭不行。
哪怕是無意識的，這種解釋也明顯冒犯了他。
“這是我女兒。”他一字一頓，仿佛要把每個字都刻到周南腦子裏，“不管她有意識還是無意識，她叫的都是我。”
他把慕慕護在懷裏，駕輕就熟地去收納箱裏拿玩具，儼然一副主人的姿態。
“喜歡這個？還是這個？”
慕慕咿咿呀呀，挑了他最新買的那個玩具。
他挺開心，餘光一掃，看見了玄關那裏擺放的東西。
包裝精致考究，粗略一看，是一盒名貴的西洋參跟深海魚油。
很明顯，不是普通拜訪，他心裏生出些防備。
“不知道周總今天來我家，有什麽要緊事？”
“你家？”
周南嗤笑，一臉嘲諷，“我拜訪的是陳家，不是你黎家。”
他坐下，摸著剛剛那杯茶，“不過既然你問了，我就坦白告訴你，我來，是跟阿姨要陳玨的。”
“要？你憑什麽要？”黎遠昭斜睨他，厭惡之情毫不掩飾，“慕慕有親爸，有親媽，你算什麽東西？”
“你是慕慕的親爸，但也隻是血緣上占了些優勢，陳玨不會跟你。”
“她不跟我，跟你麽？”
黎遠昭把慕慕放到墊子上，鬆了鬆領帶，一步一步靠近沙發上的周南。
他彎腰，壓低嗓音，“除了我，她跟誰，我弄誰。”
“巧了，這話，我原原本本還給你。”
周南淡定一笑，越過黎遠昭，朝陳媽媽說，“阿姨，您脾虛，這玉蘭花茶根本不適合你，下次我給你帶點陳皮茶，健脾益胃，對身體好。”
他站起來，整理袖口，“不用心的討好，有什麽價值。”
黎遠昭幾近失控，但陳媽媽跟陳玨在身邊，不能動手。
“心意這種東西，要看收的人怎麽想，隻要收的人喜歡，再不用心，也有價值，”他瞟了一眼門口，滿臉不屑，“不像有些人，送不合適的東西，還不如割兩斤豬肉來的實在。”
周南沒理他，去跟陳媽媽告別。
果然，陳媽媽指了下門口，“小周，這些東西，你還是帶走吧，我真用不著。”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的道理，這不是打他的臉麽？
陳媽媽今天沒表態，不是最壞的結果，但現在讓他把東西拿走，不就是間接拒絕了他麽？
周南看見黎遠昭得意的表情，勉強扯出一絲笑，“沒有拿走的道理，阿姨，收下吧。”
他看了眼陳玨，黯然離開。
這一次交鋒，黎遠昭占了上風。
他沒皮沒臉，纏著陳媽媽給他做飯。
陳媽媽也慣他，樂嗬嗬地出門去買菜。
陳玨把慕慕塞她懷裏，自己去院子裏接著翻地。
他看見，把孩子放在嬰兒車上，推到窗邊，也跟著出去。
他奪過她手上的工具，問道，“周南真是上門來要人的？”
“是。”
“咱媽沒同意吧？”
陳玨不說話，把翻出來的東西掃成堆。
“你不說，我也知道，媽肯定是站在我這邊的。”
他開心地笑，翻得更有勁兒。
陳玨停下手裏的活，神情淡漠，“我如果不同意複合，你準備糾纏我多久？”
黎遠昭想都沒想，“糾纏到你同意為止。”
傍晚時分，陳媽媽買菜回來，在廚房裏忙活了半天。
黎遠昭也沒閑著，鬆完土又給慕慕洗了衣服，修了玩具。
飯做好，陳媽媽招呼他們出來吃。
挺豐盛，都是黎遠昭喜歡的菜。
陳玨能看出來，陳媽媽是真心想讓他們複合，這種努力撮合，讓她既別扭，又窒息。
她能理解她作為母親的心，但又無法說服自己，去接受一個不斷帶給她傷害的人。
黎遠昭從屋裏出來，看見桌上的菜，語氣誇張，“媽，你是要把這段時間缺我的都補上嗎？”
陳媽媽一臉寵溺，“你這麽久沒來，吃點好的。”
“等忙完這段時間，以後肯定經常來。”
他拿起筷子，夾鍋包肉，肉還沒吃到嘴裏，手機響了。
他掏出來一看，陌生號，接起。
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麽，黎遠昭的臉，瞬間變得刷白，手上的筷子“啪”地掉地上。
陳媽媽看他不對勁，“怎麽了？”
他從椅子上彈起，眼裏滿是不安，“媽，對不起，我得走了。”
陳玨皺眉，“媽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子菜，你一口沒吃要走？”
他抿唇，手指捏著桌角微微顫抖，“醫院打來的電話，我媽病重。”
具體原因他還不知道，但聽那邊的語氣，不樂觀。
“那你趕緊走，別愣著了，”陳媽媽看了眼陳玨，“你也跟著去，看能不能幫到什麽。”
陳玨放下筷子，“需要我去嗎？”
其實她去不去，沒多大區別。
小病不用幫，大病幫不了。
但既然開口了，黎遠昭就不會拒絕，“需要。”
兩人到醫院的時候，護士在手術室外焦急的等。
見黎遠昭過來，趕忙把手術同意書遞給他，“快！簽字！”
黎遠昭一頭霧水。
他連人都沒見到，什麽情況都不了解，怎麽上來就簽字？
護士也被他整懵了，“你什麽都不知道？”
“你直說，我媽怎麽了？”
“肝癌晚期，你怎麽做兒子的？你母親病得這麽嚴重你居然不知道？”
黎遠昭愣在原地，身體僵硬，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護士沒時間在這兒等他消化，不耐煩地催促，“趕快簽字！要馬上手術了！”
黎遠昭穩了穩神，拿起筆，“成功率有多少？”
“五十到六十。”
“五十到六十？”陳玨震驚，“這麽低嗎？”
“已經晚期了，你母親抽煙酗酒樣樣不落，能有這個成功率，已經很不容易了。”
黎遠昭坐在走廊長椅上，不一會兒，孫一瑋被人從病房裏推出來，往手術室裏送。
她閉著眼，戴著呼吸機，像睡著了。
黎遠昭站得挺遠，輕輕叫了一聲，“媽。”
孫一瑋聽見，眼睛睜開一條縫。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麽。
移動病床停下，黎遠昭握住她的手，“別怕，很快的。”
她張了張嘴，“包······”
“什麽？”黎遠昭把耳朵附在她唇邊。
孫一瑋眼睛模糊，一道淚痕劃了下來。
護士見時間差不多了，催促，“來不及了。”
手術室門關閉，紅燈亮起。
黎遠昭靠著窗戶抽煙，手有些抖，“你說，這會不會是我最後一次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