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姐夫。”)

大汕山最近發生了一場天災。

泥石流造成的塌方衝垮了盤山公路, 將數輛汽車堵在道路另一頭。最驚悚地是,當警方趕來救援時,塌方的地方再次衝出一堆泥土,其中混雜了幾十具新舊不一的人類骸骨。

說不定是衝垮了整個山頭的墳墓……就當眾人抱著這個想法時, 又一群瘋瘋癲癲的村民從山裏衝出來, 他們衣衫襤褸、神色驚恐,見到人就喊“山神發威”“厲鬼作祟”。

——山裏的人迷信, 可能是被泥石流刺激太過, 所以才反應這麽大吧?

然而還沒等到有人安撫他們,這群人就看到了那些從山裏衝出來的骨骸堆。

“是她們、是她們來報複我們了!”

“是她們的怨氣引發了塌方,她們毀了我們的家!”

“……不該拐這些外來女人, 她們壞了我們村的風水……”

他們有害怕有驚恐,唯獨沒有後悔之意。

隊伍最末尾,拿著手機直播的男人張大了嘴,他剛才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下意識地打開手機直播,沒敢對準那些骸骨,一直懟著那群村民在錄。

“警、警察大哥……他們是不是有點問題?”

別說他, 在場所有人都察覺到問題, 包括直播間裏的幾百個觀眾。

他們都是聽聞附近發生山洪才湧入直播間的網友,聽清那群村民的話後, 立馬就炸了。

“把直播關掉!”

“哦哦哦好,好!”男人手忙腳亂地關掉直播, 沒忍住解釋了兩句,“其實我沒準備開播, 我還是知道場合輕重的, 但剛才真的是鬼迷心竅……”

可不是鬼迷心竅嗎!

最大的鬼就站在這群人身後呢!

白筱借著邪祟隱藏身影, 混跡在人堆裏圍觀警方打通刑偵那邊的電話,讓人派法醫過來妥善收走屍骨。

這個命案是立起來了,端看法律該怎麽懲罰這些惡人。

邪祟收回手,他剛剛操控著旁邊的路人開了直播,此刻淡淡地看向那些正在忙碌的警方。

白筱扭頭看他:“你害怕他們會放過那些人?”

“想得美。”邪祟冷笑一聲,“誰要是被遺漏了,我就去親手了結。”

說是這麽說,但其實涉及到當年那件事、還活著的村民,昨晚就已經被他提前幹掉了。

現在還剩下的村民,有的人一輩子沒錢買媳婦,有的人被拐來後卻又成為新的幫凶,他們身上的罪孽沒人能擅自斷定。

邪祟其實偷偷地瞞了一件事。

他在所有村民的身上都留下一縷鬼氣,當他們自身的戾氣與怨氣達到巔峰時,就容易……撞鬼。

要是被嚇死了,可不是他的問題;要是嚇不死,他每年就去“回訪”一下。

“當年的事情,你想被警方發現嗎?”

刁蠻村民害死采風大學生的事情,一旦報道,絕對是轟動全國的新聞。但與此同時,那些年輕人的個人信息也會被扒出來,陷入全網熱議。

邪祟陷入沉默。

時間已經過去四五十年,他們的親人大概率已經不在人世,還有人在意嗎?

白筱看穿他的心思,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手:“沒關係,我會陪你去找他們的家人,告訴他們所有真相。”

他把她帶出來,她也想帶他回家。

說話就說話,捏他的手幹什麽!

邪祟冷著臉抽開自己的手,腳步甚至往旁邊挪了挪,他還沒有原諒她……不,他才不會原諒,她的話真真假假,誰知道哪一句能信?

白筱也不惱,湊近一步再次牽住他的手。

“泥石流和塌方埋葬了整座大山,我們也該離開這了。”

數個像安樂村一樣的魔窟,也在同一時間遭遇天災。渾身戾氣的邪祟像是要將怒氣全部發泄在這些可惡的村民身上,恨不得哪塊石頭砸死所有人。

不過,那些遭遇不幸的女人們同樣也有了逃跑的機會。至於她們要不要去揭穿這些醜惡,將經曆曝光在大眾的麵前,那就是她們自己的選擇。

白筱拿著在村民家裏搜刮的錢,在高鐵站買了票、補辦了臨時身份證,身邊的冷麵野鬼,跟著她飄進了高鐵。

也沒人會管孤魂野鬼逃不逃票。

邪祟沒地方坐,毫不客氣地坐進白筱的位置,渾身冒出的冷氣把隔壁路人都凍得打了個哆嗦。

自從那晚過後,他就一直是這幅模樣,眼神時不時冷嗖嗖地投向她的衣領,仿佛要隔著衣服看透那些紅痕有沒有消失。

白筱隻當沒看見,大大方方地坐上邪祟的大褪。

在別人的眼裏,這裏隻坐了一個人;但在邪祟的眼裏,就是一團柔軟的身軀陷進他的懷中。

“你……”

“噓。”白筱在他的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安安心心地閉上眼,“我睡一覺,回去還要跟我的妹妹打一場硬仗呢。”

她看起來真的很疲憊,閉上眼沒過多久,就睡得十分香甜。

邪祟左右看了一圈,沒人覺得她的姿勢有問題,隻當是略有些奇葩的個人愛好。

列車逐漸啟動,連綿不絕的大山連同著轟隆聲被甩在身後。

長達六個小時路程的高鐵上無人喧鬧,大家或多或少都在閉眼休憩,唯獨邪祟抱著一個人,靜靜地看著車窗外飛快略過的景色。

在這種久違的靜謐中,他突然感受到了安寧。

沒有被困在石像裏的滔天怨氣,也沒有嘴臉醜陋的仇人,更沒有隨時隨地想要釋放的殺意……隻有懷裏的人在酣睡。

他竟然還有機會回來。

不是被拋下多年的一個人,也不是被困在仇恨裏的孤魂野鬼。

此時此刻,邊桓叩問內心,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麽後悔離開大山的選擇。

要是早點決定……他偷偷地拉了拉白筱的衣領,那些斑斑點點的紅痕還沒有消失,又刺眼又讓人痛苦。

邪祟昨晚承諾再也不傷人後,趁著她睡著後,又跑出去在村子裏繞了一圈。

還沒等他找到那個可惡的奸夫,扭頭時,就看到白筱披著外套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仿佛早有預料。

他不該離開那片小溪。

在她想要帶他回家時,他要是能直麵內心,也許她就不會用這種方式來激他。

邪祟默默地將白筱的衣領攏回去,試圖遮蓋發生過的一切。

吧唧。

濕潤的唇落在邪祟的側臉上。

白筱在夢裏嘟囔了一句:“抱緊我。”

這話不大不小,旁邊坐的小夥子瞬間扭過頭,看清美女的麵貌後,一陣心浮氣躁。

她在讓誰抱?讓他嗎?

應該是夢話,該不會在做什麽有顏色的夢吧?

他的眼神越看越直白,甚至揚起下巴斜著眼,試圖看清美女衣領下的起伏……“啊啊啊啊啊!”

路過的猛漢端著一桶泡麵,經過時被小夥子仰起來的腦袋撞了一下,滾燙的麵湯嘩啦啦地潑在他的頭上、臉上、衣服裏,皮膚瞬間被燙得通紅。

“你眼瞎嗎!”

猥瑣的小夥子剛吼出聲,暴脾氣的猛漢就揪住他的衣領:“你給勞資搞清楚,是你撞翻了勞資的泡麵,勞資還沒讓你賠錢呢!”

他們倆吵得起勁,誰也沒注意到溢出來的麵湯沒有一滴撒落到隔壁座的乘客區域。

導致這場糾紛的罪魁禍首無聲地伸出手臂,落在白筱的腰際間,緩慢又堅定地一寸寸收緊。

六個小時的行程很快過去,落地C市後,一人一鬼沒帶任何行李,兜裏隻有從安樂村搜刮的幾萬塊錢。

白筱忽地笑了笑:“走,我帶你回家見親戚。”

這話聽在邪祟的耳中,自動排列組合,修改錯別字,變成新的含義——我帶你回家見家長。

凝固成石頭的心髒猛地跳了跳,他下意識抓緊白筱的手:“……真的嗎?”

“當然。”

白筱隨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從遙遠的記憶裏找出熟悉的地名。

那是C市最繁華地帶裏的小區房,四室兩廳兩衛的標配,是白家父母花了大半輩子積蓄,為好不容易認回來的親生女兒留下的遺產。

隻可惜,那也是害她被拐進深山的元凶。

叮咚。

叮咚。

叮咚。

門鈴第三次響起時,頭發亂糟糟的年輕女人不耐煩地打開門:“誰啊?一大早的催魂……白筱!!”

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家門口,白珍珍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一度以為自己在做夢,還沒有從噩夢中醒來。

她條件反射地想關門,卻被白筱眼疾手快地擋住。

“好久不見。”

淡淡的問候聲,瞬間挑斷白珍珍的敏感神經,她當即尖叫一聲:“你怎麽會出現在這?你怎麽逃回來了!”

白筱沒忍住,諷刺地笑了:“我為什麽不能回來?”

“他明明跟我說過,沒有人能從那個鬼地方逃出來……”白珍珍不可置信地呢喃出聲,“我肯定是在做夢,對,我還沒睡醒!”

白筱不想再慣著她,野蠻地將她往旁邊一推,牽著邪祟大搖大擺地走進寬敞的新家。

四周並不整潔,裝修也沒有多大改變。

“我才離開不到一個月,房產證還沒來得及改名字吧?你們就迫不及待地把我的家當做婚房了?”

腳步聲焦急地在身後響起,白珍珍還沒來得及開口,隻見她的便宜姐姐拉著一團空氣,臉上掛著甜蜜的笑容,正朝她隆重介紹。

“對了,忘記跟你介紹。”

“這是我在村子裏辦過酒席的丈夫,還沒來得及領證,你就先叫一聲姐夫吧。”

白珍珍瞪大眼睛,看向空無一人的地板。

哪來的姐夫?

她是被拐走後受了太大刺激,瘋了吧!

作者有話說:

白筱:婚席他在場,洞房夜他跟我親的嘴,四舍五入也算是辦過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