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男友可能要截肢”)

“節哀。”

蘇肴愣怔地看著江小雨遞來一件染血的外套, 直接愣在當場。

她沒想到寨子裏的人效率這麽高,不到三個小時,就將整個山搜尋了一遍。

沒找到人。

隻找到兩件外套。

一件是明黃色的,染著大量的鮮血;

另一件是黑色的, 被某種尖牙生物撕得七零八落, 甚至還殘留著幾個萎縮的掌印。

看到這幕,蘇肴的腦子嗡嗡直響。

“我們隻找到了兩件殘存的衣物。”江小雨微微一歎, “這件染血太多, 也許是被變異動物吃了。這件帶著喪屍的手掌印,也許是被喪屍咬了後,再被變異動物給吃了。”

“不知道這兩件裏, 有沒有你朋友的?”

麵對她的詢問,蘇肴的嗓子卻像是被某種異物堵住,聲音梗在喉管無法上去也無法下來。

她記得很清楚——

篝火前,宋知歡在搭帳篷, 宋知凡湊到她的身邊講冷笑話。

“滾。”脾氣冷淡的颯氣女人一腳踹開親弟弟,“別像個大型黃蜂一樣在我旁邊嗡!”

那會兒,宋知凡穿得就是一件明黃色的外套。

還有元均, 他從來都是一身黑, 宋知凡經常吐槽他像個煤氣罐子。

明明隻是相處了一天,蘇肴卻發現自己把每個畫麵都記得十分深刻, 她甚至還能想起每個人說話的語氣。

他們倆的外套都在這?

那他們的人呢?

蘇肴隻想到一個可能——宋知凡昏迷時,被變異動物攻擊。元均回去支援其他人, 卻遭受喪屍感染,晃晃****闖進山林後, 也被變異動物吞進了肚子裏。

所以他們都死了嗎?

祁山澤和宋知歡呢?他們早早地死在喪屍群裏了嗎?

蘇肴不敢相信。

這樣一群強大的異能者, 怎麽可能會死在喪屍的嘴裏!

但, 那是幾萬、十幾萬的喪屍群……

“也許隻是衣服髒了,怕吸引到異化猛獸,所以才丟了它。”

江小雨憐憫地看著眼前的女孩,直接戳破她的幻想:“不可能,我們已經把整座山都搜遍了,沒有找到一絲活人的行動痕跡。”

對方的臉色如願地轉為慘白。

“別太難過了。”

“末世裏,生死都由命決定。”

江小雨簡單地安慰了幾句,就準備將衣服拿去扔掉。

“等等。”蘇肴的聲音低低地響起,“能把它們給我嗎?”

要兩件帶著血和喪屍手印的衣服……罷了,說不定是想立個衣冠塚呢。

“拿去吧。”

江小雨隨手扔給她,剛準備離開,不遠處就傳來一陣**。

一群穿戴嚴實的人陸陸續續地從村口回來,其中兩人還抬著一頂擔架,上麵躺了一個生死不知的男人。

“他們提前回來了?怎麽回事?”

江小雨驚疑不定地看著狩獵小隊,還沒來及上前查看,身旁就掠過了一道焦急的身影。

蘇肴衝得最快,在眾人疑惑的視線裏,衝到了隊伍最前方。

她甚至來不及說抱歉,就徑直地推開了擋住擔架的異能者,目光急切地投向上麵的男人。

看清麵容的那一刻,心髒猛地下墜。

……是周武斌。

不是其他人,蘇肴原本、原本以為狩獵隊在山裏找到了……結果竟然是周武斌。

她衝過來以及愣在當場的模樣,像極了一個極度關心“男友”的合格女友。

其中有異能者見過昏迷時的她,眼裏閃過一絲同情。

太可憐了。

好不容易從A市逃出來,結果男友又為了給她尋找食物,右腿被異化動物咬傷。這個受傷程度放在末世前或許還能救一救,現在就隻能看命。

蘇肴頂著眾人或同情或窺伺的目光,麻木地抬起頭,幾乎是下意識地問:“他怎麽了?”

“我們去抓捕一隻異化野豬,他是力量型異能者,隻能近距離和野豬對戰。這種作戰策略以前都行得通,但今天野豬發狂,直接掙脫了束縛,咬傷了他的大腿。”

“要是治療及時,避免傷口感染惡化,說不定就不用截肢了。”

蘇肴沉默了,一句話也沒說。

她的沉默放在其他人的眼裏,就是已經悲傷到了極致。

狩獵隊裏有異能者悄悄地打量她。

真可憐啊。

一個長得這麽漂亮的普通人,男朋友還成了廢人,她該怎麽活下去呢?

除非她能當機立斷,立馬在寨子裏找一個新的依靠對象,否則這樣下去,要麽餓死、要麽遲早被有心人盯上。

“節哀。”

“我們還有事,先把他放在你的屋子裏吧。”

狩獵小隊沒抓到食物,今天還得再出去一趟,能夠把受傷昏迷的周武斌帶回來,都已經是大發善心。

要知道,這兩人也不過是今天才來寨子而已。

蘇肴全程沒有開口,任由異能者將周武斌抬進了她暫住的木屋,然後再陸陸續續離開。

期間,不停的有人在偷偷地打量這個心死的小美人,他們在評估自己的實力,揣測她能不能落到自己的手裏。

終於,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後,全程旁觀的江小雨這才醒過神。

她神色複雜地看著昏迷不醒的周武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雖然、雖然她和趙誠確實想過在他的身上動手腳,用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將他的女友送到趙誠的**。

但意外來得太快,她甚至都還沒有動手,更沒有從中攛掇。

那個據說是他們同伴的火係異能者就死在了異化動物的嘴裏。

這個力量型廢物也在第一天就成為了廢人。

隻能說,這都是命。先前逃出A市的好運,全都反噬到了後麵。

江小雨裝出一副震驚的模樣,走到了蘇肴身邊:“他傷得這麽嚴重,必須用藥控製傷口惡化,否則遲早要截肢。”

“雖然寨子裏確實有些藥,但那都是寨主冒著生命危險從A市運出來的。”

她的言外之意很明顯,這麽珍貴的藥物,寨子裏的人用都不夠,不可能用在一個剛來的外人身上。

“你準備怎麽辦?”

麵對江小雨的試探,蘇肴麻木地搖搖頭。

“我不知道。”

也正常。

作為一個全程被保護的花瓶,遇到意外,她什麽都做不了。

或許是看他們太可憐,江小雨狀似無意道:“其實寨主也不是那麽無情的人,寨子能在山裏存活下去,多虧了他的異能。作為能安撫異化植物的植物係異能者,他的脾氣也很溫和,或許你可以去求一求他。”

她說了這麽多,蘇肴依舊沒有回應,站成了一個失去靈魂的木頭美人。

江小雨皺起眉頭,很有些不悅。

但很快,她又說服了自己。

可能是打擊太大了吧。

千辛萬苦來到安全區,結果自己的保護傘還變成了廢物。

“算了,我先不打擾你,你自己冷靜一下吧。”

點到即止,她已經給了暗示,就看蘇肴什麽時候能夠開悟了。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又被重新關上。

屋內隻剩下兩個人。

窗戶外躥進一束刺眼的陽光,恰恰好照到了木屋正中央的地麵,仿佛是要躺在那裏的周武斌架在火上炙烤。

把他放在地上的人,或許是想著他的女友會貼心地將他轉移到**。

但蘇肴沒動,她神色晦暗地看著周武斌,心底卻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染血的外套還待在她的手臂間,被攢得極緊。

為什麽她沒有死在喪屍群裏?

至少不用像現在這樣,麵對未知的環境、驟變的同伴……以及害死人的愧疚。

“嘶,疼!”

沙啞的嗓音響起,躺在地上的周武斌幽幽轉醒,還沒來得及看清周圍的環境,痛覺就第一個傳到神經裏。

他下意識用手捂住自己的腿,才發現那裏少了一大塊血肉,就連骨頭也摔倒了。

驚恐攀升到臉上,在他快要崩潰之際,熟悉的“女友”出現在視野裏。

“肴肴?”

蘇肴盯著他:“他們說,你出去捕獵時被異化野豬攻擊,大腿被咬穿了。”

她這麽一說,周武斌就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幕。

他跟隨著眾人一起進山,遇到了凶殘的野豬。

那群該死的異能者告訴他,需要有人近距離攻擊,最好是力量型異能者。

周武斌就這麽被推到了最前方,可是他覺醒異能後,根本沒有戰鬥過,除了那隻下水道裏的變異鼠王……想起那隻老鼠,他就忍住逃跑的衝動,硬著頭皮擋在最前麵。

他原本想要複刻當初的成功,徒手撕裂野豬的腹部。隻有這樣,才能震懾住這群異能者,換取後麵更好的生活。

可萬萬沒想到,野豬根本不會待在原地等他撕裂,他的手還沒有碰到它,就被猛地頂飛,重重地砸落到地麵。

眾人四散逃亡,沒人理會倒在地上的他……

“他們是故意的!”

“他們故意拿我當炮灰!”

周武斌憤恨地大叫,腿間的劇痛不停地刺激著他的神經,讓醒來都變成了一種折磨。

蘇肴看著他掙紮間滲出的鮮紅血漬,輕聲道:“說這些已經沒用了。”

“你的腿需要治療,不然很可能要截肢。”

周武斌似乎沒想到這一點,他震驚地瞪大眼睛。

“截肢?!”

“嗯。”

“這不可能!”他猛地抓住蘇肴的手臂,“我隻是被咬傷了,用藥及時的話,肯定就能慢慢恢複過來!”

“但我們沒有藥。”蘇肴扯開他的手臂,“送你回來的狩獵隊跟我說了,你的腿傷如果治療不及時,很可能會惡化到需要截肢。”

這話宛如一道晴天霹靂,重重地砸到了周武斌的頭上。

“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反複呢喃著這一句話,不肯接受現實。

麵對遭受重大變故的“男友”,蘇肴現在應該做的,是安慰、是想辦法。

但此時此時,她就蹲在原地,什麽也沒有做。

直到周武斌伸手摸到自己的大腿,意識到他的腿傷嚴重到必須趕快治療,才絕望地接受現實。

“我該怎麽辦?現在該怎麽辦?”

“江學姐——就是江小雨,她跟我說,寨子裏隻有寨主有藥。”蘇肴看著他,“或許他可以治療你的腿傷。”

峰回路轉,周武斌的臉上露出驚喜:“真的嗎?那我的腿就有救了!肴肴,你能不能幫我去寨主那裏求點藥,我很快就能恢複過來,幫寨子做更多……”

蘇肴打斷了他。

“江學姐說,這些藥都是寨主的私藏,不會輕易拿出來。”

“我們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跟他做交換。”

“哪怕我去求,可能也沒用。”

“怎麽可能沒用!寨主是個好人,他把我們從陷阱裏救了出來,還用肉幹和漿果賠罪。隻是一點藥而已,他肯定會給的!”

明明在講嚴肅的話題,蘇肴卻突然道:“周武斌,我有點餓,能不能讓我吃點肉幹。”

提到這個,周武斌的神色一僵,語氣也變得心虛起來。

“……我想著要出去狩獵,沒有體力撐不下去,所以就吃完了。”

“我以為很快就能抓到變異動物,能給你換取更多的食物,但沒想到發生了變故。”

“肴肴,你先幫我去要點藥好不好?等我恢複過來,肯定不用再愁吃的!”

蘇肴靜靜地盯著他,她仿佛在重新打量地上的男人,目光也變得極其陌生。

“周武斌,你有沒有想過,末世這種世道,誰會無緣無故地把藥物給一個陌生人?”

“難道隻說一句寨主人很好,他就能把藥給我了嗎?”

“你知不知道那包退燒藥是怎麽換來的,你敢說你不清楚嗎!”

蘇肴的話說到最後,甚至吼了起來。

“先前你高燒,去換退燒藥都是我的決定。你可以當做沒事人,享受了好處,再跟馬後炮一樣來指責我不檢點。”

“現在呢?治療你的腿需要多久?一天,兩天還是三天?寨主就這麽善良地每天都把藥給你嗎,那我們用什麽跟他換?難道還是說,讓我去想辦法做決定,去用自己付出,然後等你的腿治好了,你再回過頭來抨擊我,說我完全不需要那麽做、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辦法拿到藥、都是我太不檢點太沒用是嗎?”

她的情緒太崩潰,一下子就讓周武斌啞口無言。

半晌,他終於艱難道:“我沒有那麽想。但肴肴,我明明是為了給我們倆換吃的,才參加了狩獵隊,才會導致腿傷……”

“那吃的呢?”

“……”

窒息般的沉默。

蘇肴不願再待在他的身邊,站起身快步走到窗邊。

新鮮的空氣呼吸到肺裏,陽光照耀在臉上,她的情緒也在慢慢地平複。

但等下一刻,視線落在懷裏的血衣上,就又繃不住了。

“周武斌,宋知凡可能被你……不,被我們害死了。”

“其他人可能也陷在了喪屍群裏。”

眼眶中盈起淚花,蘇肴的心慢慢地變冷:“周武斌,也許這就是報應,他救了我們,我們卻害死他的報應。”

“肴肴……”

蘇肴不想再聽他說話,猛地回頭盯住他:“周武斌,你別想了。我是不會再去為你拿藥的,最好的結果就是你的腿傷能夠自愈。”

“如果運氣不好,真到了惡化截肢的那一步。”

在周武斌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她緩緩吐出最後一句話——

“那就躺著等死吧。”

那時候,也許她也會餓死在這裏。

太累了。

實在是太累了。

哪怕到了一個看似安全的寨子裏,蘇肴也從來沒有忽略過周圍那些暗藏惡意的目光。

末世裏,普通人或許根本就不配有尊嚴地活下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