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窗口的燈光
“說出你的結論。”雖然祁順東已經明白了張浪的意圖,但還是想再聽他說一遍。
“結論就是9·12縱火案起因於一筆巨款的爭奪,縱火者就是尚平,當然他不會親自操刀。”張浪簡單地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但是。”祁順東想對張浪唱唱反調,以便理清自己的思路。“縱火案和轉移贓款案雖然都和教堂有關,但是,它們之間沒有必然的聯係,也可以看做是發生在同一個地方的兩個案子。
換句話說,是在縱火案的偵破過程中又挖出了轉移贓款案,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挖出蘿卜帶出泥,但是蘿卜就是蘿卜,泥就是泥,你不能把兩者混為一談。”
“也不能說是一點聯係都沒有,動機也是一種看不見的聯係。日記中所說的彩霞的情人肯定指的是鄭剛,這點不存在異議吧,我相信張彩霞不會再有能拿出一千萬的情人了。”
祁順東點點頭。
張浪繼續分析道:“那麽鄭剛的一千萬是從哪裏來的?是誰給他轉過來一千萬?是尚平。這也不存在異議吧。”
祁順東又點點頭。
“好,那麽下一個問題,為什麽尚平要給鄭剛一千萬?心甘情願還是被逼無奈?當然是迫於鄭剛的壓力,因為鄭剛是尚平的汙點證人,事實上鄭剛肯定對尚平進行了威脅。所以,尚平是被迫無奈之下才答應或假裝答應給鄭剛這一千萬。這點你是否同意。”
祁順東就像小學生一樣,再次點點頭。
張浪喝了口茶,繼續說道:“在這筆巨款的交易過程中,對於一名在逃的罪犯來說最棘手的問題莫過於資金賬戶。
因為這個賬戶必須安全可靠,錢打進去還必須能合法地拿出來,這對鄭剛來說幾乎是做不到的。
所以,他冒險找到了張彩霞,正如那段日記裏記錄的那樣,張彩霞利用自己在教堂的影響力以及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所謂的核心成員,當然這裏麵也有這些成員貪財心理的因素,總之,鄭剛在張彩霞的幫助下拿到了許可證。”
“你接下來的意思是不是想說尚平不想打這筆錢,所以幹脆一把火燒了教堂,那尚平既然答應了為什麽又要反悔呢。”祁順東提出了一個問題。
“其實,我認為從頭到尾尚平壓根就沒有想過要付錢,隻是迫於鄭剛的壓力才假裝答應的,因為他不相信鄭剛能找到打錢的賬戶。所以,當鄭剛告訴他賬戶的時候,他傻眼了。”
祁順東緊跟著問道:“主動權在尚平手裏,他可以拒絕支付,即使受到鄭剛的壓力也比冒險燒死幾十個人強多了吧。”
“我認為,尚平有種僥幸心理,他認為教堂失火,鄭剛就沒有理由追究他不打款的責任。其實,我覺得燒死這麽多人也是在尚平的預料之外,對他來說也是個意外。
也許,他的本意是放把火,讓教堂成為一個關注焦點,那樣就失去了安全可靠的賬戶要求,同時,教堂的負責人也會改變主意。
總之,尚平就是要在暗地裏搞破壞,又讓鄭剛抓不住他的把柄,這樣,等鄭剛下次再找到合適的賬戶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祁順東和張浪的辯論進行到這裏,兩人都似乎體會到了對方的興奮之情,特別是祁順東,隻要是和尚平掛邊的事情都感興趣,而日記裏的描述豈止是掛邊,簡直就是尚平犯下的另一個嚴重罪行。
當9·12縱火案發生以後,他確實很是苦惱了一陣,鑒於新案子的嚴重性和破案的緊迫性,他不得不把主要的精力用在縱火案的偵破上。
尚平就幾乎無暇顧及了,沒想到繞來繞去居然又回到了他的身上,這樣,兩個案子又成了一個案子,難道不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嗎?不過,他嘴上卻仍和張浪唱著反調。
“我總覺的動機並不是很明顯,我倒是認為他和鄭剛之間其實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我也可以說這個賬戶壓根就是尚平通過張彩霞替鄭剛物色的,別忘了張彩霞和尚平也是同學,並且在張彩霞坐牢以後,尚平對他可是很關心的,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的那些推理就不能成立。”
“這很容易搞清楚,我準備傳訊張彩霞,理由是她組織、參與非法聚會,到時候我們就可以知道這個賬戶是怎麽回事。”張浪說道。
祁順東站起身來,在辦公室來回走了幾圈,忽然站住說道:“我還有最後一個疑惑,既然縱火案有可能就是尚平幹的,那他應該盡量不讓這件事和他扯上任何關係,不讓別人聯想到他。
可是,他的相好林惠卻高調捐款五百萬重建教堂,明眼人誰都可以看出來,林惠肯定是按照尚平的授意這麽做的,你說,尚平這樣做圖什麽?”
張浪這次好像被祁順東問住了,搖搖頭說道:“罪犯有時也往往出人意料,也許是在為他後麵的陰謀鋪路子,也許就是個煙幕彈。
隻是這個煙幕彈也實在大了一點,一下就五百萬啊,有這個錢還不如把那一千萬痛痛快快給鄭剛得了,何必多此一舉,既燒教堂又迫不及待地出資重建呢?”
祁順東冷笑了幾聲,肯定地說道:“你剛才的話正是尚平要給我們傳達的信息,他為什麽舍得一下出那麽多錢。
如果這把火是他放的,那麽他一定看見了案件的嚴重性,或者出乎他的預料,所以他忍痛甩出五百萬,把他放火的動機消於無形。
這就是尚平的狡猾之處,也不能不說是他的高明之處。我看不比猶豫了,馬上傳訊張彩霞,我想你不會沒有對她上手段吧?”
張浪笑道:“我一看到這本日記就派人把她看起來了,今天晚上就傳訊她。”
看著張浪出門的背影,祁順東心裏無奈地歎息一聲,這個女人看來得麵臨第二次牢獄之災,這傻婆娘倒是個癡情的種啊!古來凡是癡女子有幾個有好下場。不過,這一切都是尚平做的孽。
在監視張彩霞的兩撥人馬中,尚平不知出於什麽考慮,三天前就撤出了,半途中加進了張浪的人,而陳國棟的人還堅守陣地,死死盯著張彩霞的住所。
說起來也奇怪,自從教堂被燒以後,張彩霞回到家裏以後再也不見出來,不管白天黑夜總是拉著窗簾,隻有房間裏的燈按時亮起又按時熄滅,時間準得就像鍾表一樣分秒不差。
這讓監視她的人很納悶。不過,管她在家裏幹什麽呢,隻要她不出門就行了,這樣監視起來也方便,如果她整天亂跑那就麻煩多了。
這天晚上十點多鍾,兩輛警車開進了張彩霞所在的小區,直接停在一個單元門口,在一名早已等候在那裏的便衣的帶領下,四五個人向著三樓張彩霞的出租房撲去。
一名警察在敲了兩下門以後,一腳就將破舊的房門踹開了,隨後幾名警察蜂擁而入。
奇怪的是裏麵並沒有張彩霞的身影,幾個警察在廚房衛生間巡視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他們的目標。
那個便衣更是驚奇的張著嘴,四下打量著房間的各個角落,隻見房間裏靠近窗戶的地方亮著一盞台燈,屋子裏空****的幾乎沒有什麽家具,隻有一張書桌和一把椅子,**的被褥都疊得整整齊齊,特別是那被子疊的有棱有角,就像是兵營裏的宿舍差不多。
一名警察看見了端端正正擺在書桌上的那本聖經,就走過去拿在手裏,隨手翻到第一頁,隻見扉頁上一行秀麗的鋼筆字寫著:得救之道盡在其中。
幾個人湊過頭來看著這行字麵麵相覷,忽然,房間裏一黑,那盞台燈突然熄滅了,幾名警察一陣緊張,有兩人立即拔出槍來,隨即就有人打亮了手電。
“停電了嗎?”
“沒有,對麵樓房的燈亮著呢。”有人刷的一聲拉開了窗簾。
一名警察摸到牆上的一個開關,吧嗒一聲,房間裏又亮起來,不過這次是屋頂的日光燈被打開了,那名便衣拿起那盞台燈上下看了幾眼,隨即就注意到了擺放在窗台上的那個插座,原來是一個定時開關插座。
便衣把台燈扔在窗台上,嘴裏罵了句:“這個臭表子……”
於此同時,在張彩霞所住房間的對麵,兩個男人正拿著望遠鏡通過窗戶觀看著一群警察在房間裏亂竄。
“怎麽好像沒有看見那個女人?”拿著望遠鏡的男人說道。
“是不是已經被他們帶出來了,看著車。”另一個說道。
不一會兒,就看見一群警察垂頭喪氣地從樓裏出來,鑽進兩輛車開走了。
“他們沒抓到,見鬼!這女人躲哪兒去了。”
“怎麽會?每天晚上房間裏都有燈。”
“媽的,肯定溜掉了,我們兩個就像傻逼一樣被那燈吊在這裏。”
“趕快給陳國棟打電話。”
張彩霞為什麽會忽然消失了呢。
其實,那天張彩霞在火災現場看見大批的警察到達現場的時候,就已經引起了她的警覺。她知道自己在教堂的身份雖然是合法的,但參加的那個組織肯定不容於政府。
雖然組織的成員幾乎已經全部遇難,可他們和社會上的各種聯係一時半會不會消失,警察遲早會搞清楚其中的秘密,那時自己很可能就會遇上麻煩,更何況自己是屬於有前科的人。
張彩霞再也不是那個處於城市一偶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單純女人了,她坐過牢,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自殺過,體驗過人間的冷暖,後來在教堂雖然每天都沐浴在主的恩澤中,可對人世的凶險,人性的善惡有著透徹飛認識。她已經知道該怎樣保護自己。
所以,那天當她和鄭剛通完電話以後,心裏就已經打算著如何躲避眼下潛在的危險,雖然這種危險並不明顯,但說不定明天就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張彩霞牢記鄭剛的教誨,時刻要注意身後的尾巴,其實對她自己來說,她的警惕性恐怕不會有那麽高。
因為,鄭剛曾經說過,警察如果監視她的行動,那麽肯定是為了他而不是為了她,所以,她的所有謹慎都是為了不要給男人帶來不必要的危險。
特別是在看見大批的警察出現在火災現場以後,她同時也意識到了自己和男人之間目前已經有了某種聯係。警察監視她的可能性比以前更大。
張彩霞一邊在街上走著,腦子裏一邊尋思著怎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那些看不見的視線中消失掉。
她已經打定主意,要和鄭剛會和,陪著他過逃亡的生活,或者說和他一起共同尋求未來的生活,雖然她知道男人肯定會反對,不過,當自己把生米煮成熟飯的時候,那就由不得他了,想著未來兩個人可以天天生活在一起,張彩霞的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急迫感。
在上大學的時候,張彩霞看過一本外國小說,書名叫《窗前的燈光》,講的是一個人為了迷惑對麵監視他的特務,在逃跑前,天黑的時候就點亮燈,快到睡覺的時候就把燈熄滅。
等對方習慣了他的生活規律以後,他就讓房東每天替他點燈熄燈,而自己卻找了機會溜到了,結果十幾天以後,那些監視他的人才發現真相。
張彩霞覺得這個遊戲很刺激,一想到那些看不見的人天天都監視著自己窗前的燈光,她不經感到一種莫名的刺激。
當然,她找不到替她點燈開燈的房東,不過她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以前一個人住在那個小院子裏的時候,為了排遣寂寞,她曾經養過一缸魚。
冬天的時候需要在魚缸裏放一個加溫棒,為了省電,市場上專門賣一種定時插座,隻要設定好時間,加溫棒就會在規定的時間工作,同時在規定的時間停止工作。那玩意不是也一樣可以用來控製電燈嗎?
張彩霞回到家裏以後,憋足氣在家裏待了幾天,並特意把一盞台燈放在窗台上,然後拉上窗簾,晚上熄燈以後,她常常站在窗前,凝視著對麵的一扇扇亮著燈或沒有亮著燈的窗戶,有時,她似乎能夠真切地感覺到那個隱形人的存在,甚至感覺到他們的目光在黑夜裏相遇。
再見了,朋友,感謝你守望我窗前的燈光,這是根據主的旨意留給你們的,但願能讓你們能夠受到一點啟示。
當張彩霞背著一個不大的旅行包準備出門的時候,她稍微猶豫了一下,就把抱在胸前的那本聖經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她的書桌上,既然主無處不在,那就把這本聖經作為禮物留給那些尋找自己的人吧。
當時,正是吃晚飯的時間,一樓一位姓王的老漢利用自己的家開了一家便利店,房間的門自然是朝著樓道裏,不過他把臨街麵的一扇窗戶擴大了,為的是方便進出貨物。王老漢正在吃飯,聽見敲門聲就踢踏著拖鞋過來把門打開了。
“哎吆!這不是小張嘛,又要買什麽東西?”
其實王老漢以前並不認識張彩霞,隻是最近幾天這個女人一天來好幾趟,在他店裏買些小東西,並告訴他是樓上的住戶,姓張,沒幾天王老漢就對她很熟了。
“大爺,才吃晚飯呀!”張彩霞熱情地招呼道:“我不買東西,外麵院子裏有個男人很討厭,老是纏著我,我不想見他,你把窗戶打開讓我從這裏出去吧。”
“好好……什麽人老纏著你……去派出所告他……”王老漢一邊開窗戶一邊嘮叨著。
“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張彩霞說著話,人已經從窗戶跳到了街上,她朝老漢擺擺手,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聽說現在男多女少,怪不得這樣的女人都有男人追到家門口……”老漢看著女人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語地說道。
張彩霞伸手攔住了一輛出租車,等到出租車漸漸遠去的時候,她還在回頭張望著,這倒不是她對這個地方有多留戀,也不是怕有人跟蹤自己,而是內心的興奮讓她禁不住想看一看自己走過的回頭路。
此時,她很有成就感,覺得自己憑著智慧戰勝了那些看不見的對手,在自己的智慧麵前,那些對手顯得很愚蠢,而這智慧來自於主的恩賜,現在,她就要把這種恩賜和智慧帶給自己的男人。
當出租車司機問她到哪裏去的時候,她才想起還不知道男人在什麽地方,不過不要緊,她決定馬上就給他打電話,告訴他自己這段非凡的經曆,然後就直撲他的懷抱,一起共享一段浪漫的逃亡旅程,即使這段旅途再短也絕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