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嚇破了膽
冬季時間短,張妍下班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夜幕低垂。她先在樓道口的信箱裏看看有沒有自己的信件,然後就慢悠悠地往四樓上來。在按了幾遍門鈴都沒有回應的情況下,從手提包裏麵拿出鑰匙。
也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反正做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她顯得有點心不在焉。所以當她打開門,一隻腳跨進去的時候,就感覺自己踩進了一片水窪裏。
天呐,漏水了!
他跑哪兒去了……
緊接著她一抬頭就看見靠近門廳的地方躺著一個人,滿地都是水,並且是血紅色的水。那個人光禿禿的腦袋正好歪向門這一邊,一隻眼睛已經泡進了血水裏,可另一隻毫無生氣的眼睛卻圓溜溜地正朝她著看呢。
張妍沒有讓自己像一般女人那樣歇斯底裏地叫出來,而是一隻手一下就捂住了自己的嘴,雙目圓睜,瞳孔擴張,一陣眩暈襲來,她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撐住了門框。
不過整個過程也就緊緊幾秒鍾的功夫,張妍就哐地一聲關上了門,一個身子靠在牆上喘息了一會兒,嘴裏念叨著:“救救我……救救我……”
然後就雙手扶著樓梯,一步一步地向著樓下走去。可是,走了幾步,她忽然又站住了,抬頭看看自家的門,腦子裏浮現出躺在血水裏的男人,忽然咬咬牙,又慢慢地走了回來,撿起掉在地上的鑰匙。由於手顫抖的厲害,她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再次打開了那扇可怕的門。
也許是因為家裏的下水道有問題,地上的水幾乎已經漫到了腳背,張妍感到自己就像是淌在一條河裏麵。
她沒有去任何一個房間,隻是走到那個光頭男人的身邊,慢慢蹲下身來,從她的神情來看,恐懼似乎已經過去,臉上充滿了悲傷。
“這是誰幹的……你告訴我……是不是他……”張妍低頭看著男人那雙永不瞑目的眼睛,一邊抽泣著,腦子裏就浮現出那個遙遠的秋天的午後。
她當時正挺著大肚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孫小寧就帶著一個光頭男人回到家裏,她記得男人是這樣介紹的。“寶貝,過幾天我要出一趟遠門,這是我給你找的保姆。”
然後那個男人就走到她麵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叫了一聲“小姐。”
她還以為男人在和自己開玩笑,並沒有在意,直到晚上和孫小寧躺在**,她才知道男人是認真的。
“我不喜歡他,為什麽要找個男人嘛。”她躺在孫小寧的懷裏撒嬌似地說道。
孫小寧臉色一變,正色道:“我的安排自然有道理,我不僅要保護你,還要保護你肚子裏的孩子呀!”
張妍此時已經是對男人百依百順,可心理上還是無法接受。“你……難道讓我每天和一個男人待在家裏?再說也不方便啊……”
孫小寧把女人摟在懷裏,柔聲道:“你不要把他當男人,就當他是個女人好了……”
第二天早上,她似乎已經忘記了昨晚的事情,起床以後,準備進廚房給男人做早餐的時候,她發現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已經在裏麵忙活了,心中驚奇不已。
“以後就有人給你做早餐了。”正當她愣在廚房門口的時候,耳邊響起了孫小寧的聲音。
“我都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來家裏的……”她靠在男人懷裏幸福地說道。
“怎麽會?昨天他一進家門我就給你介紹過了。”孫小寧認真地說道。
“啊……你說他是……他是……”她頓時吃驚的說不出話來。
從那一後,這個男扮女裝、沉默寡言的保姆在孫小寧死後一直陪伴著她,其忠心耿耿的程度讓她感到不可思議,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她的內心已經把在這個假女人當成了自己的家人了。
現在,看著這個已經失去生命的軀體,想起互相陪伴的日日夜夜,張妍忽然就被一股感情的潮水淹沒了。
“從今以後我該怎麽辦呀……”
張妍欲哭無淚,嘴裏似自言自語地念叨著,仿佛希望男人給自己一個答案。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男人放在胸前的一隻手,那隻手已經冰涼,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
但是此刻的張妍並沒有絲毫的恐懼,想起這些年男人為自己做過的事情,隻覺得心中既悲哀又憤怒。
良久,張妍才慢慢站起身來,似乎這個時候才聽見廚房和衛生間裏嘩嘩的流水聲,她踉踉蹌蹌地衝到廚房和衛生間關上了水龍頭,然後扒開了被堵塞的下水道。
肯定是殺他的那些人幹的。他們想隱瞞什麽,或許就是為了水衝刷掉行凶的痕跡。
張妍在衛生間裏用涼水衝了一把臉,想讓自己鎮靜下來,然後靠在盥洗台前閉上眼睛沉思了幾分鍾,隨後就來到門廳裏,看了一眼臥室,心裏想著把男人的屍體拖到**,她不想讓他就那樣濕漉漉地躺在地上,這也許是目前自己惟一能夠為他做的事情。
就在張妍選擇著角度,準備下手拖男人的時候,她忽然就注意到男人耷拉在地上的一條手臂姿勢很特別,剛才因為被水淹沒了,沒有發現,此刻水退去以後,她發現男人的那條手臂朝牆伸出去,那隻手的其他指頭卷縮著,隻有一根手指指著牆壁,那模樣就像是想告訴她什麽似的。
張妍朝他指的那堵牆看了一眼,並沒有發現有什麽異樣,但是,當她再次低頭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之後,她的一顆心急速地跳動起來,因為,她確信,男人的這個姿勢絕對不是隨意擺出來的,肯定是想向自己傳達什麽信息。
張妍幾步就跑過去打開了燈,然後來到那堵牆前麵蹲下身來,順著男人的手指看過去,一顆心瞬間就抽搐起來,隻見靠著牆壁的下方有幾個數字,字跡雖然很淡,卻清晰可辨。
毫無疑問這是一部手機的號碼。是男人沾著血跡寫上去的。這樣看來,他當時並沒有斷氣,他騙過了凶手,在凶手離開以後憑著最後一點生命力給自己留下了這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張妍呆呆地看著牆上的泛著淡淡褐色的幾個數字,腦子裏極力思索著男人為什麽會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留下這個電話號碼。
他一定是想讓自己聯係這個人,並且告訴他這裏發生的事。
“我們有四個兄弟……他們也和我一樣……將來你也許有機會見到他們……”
張妍的腦子裏頓時就閃現出幾年前男人對她說過的為數不多的幾句話,她記得當時自己問他家裏還有什麽人的時候,他拿出了一張照片,指著上麵的幾個人這樣告訴她。
張妍的身子彈簧一樣跳起來,衝進了男人的臥室,但是,在一陣瘋狂的翻找之後,她失望了。她知道,這張照片男人隨時會拿出來看上一陣,一般都是擺在他的床頭櫃上,現在沒有了。很可能被凶手拿走了,他們連一張照片都沒有放過。
極度的憤怒似乎給張妍帶來了力量,她拉著男人的兩隻僵硬的手臂,一點一點地把他往臥室裏麵拖著,一邊氣喘籲籲地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去找他們……讓他們為你報仇……”
張妍請了病假,連著兩天沒來上班。其實張妍的工會主席職務是個虛職,不要說兩天,就是一個月不來上班也無所謂。
不過,張妍本人在公司的受關注程度遠遠超過了她的職務。所以,他第一天也沒有來上班,林惠就問過小雨,結果小雨說病了。
當第二天仍然沒有看見張妍在公司裏出現,林惠心裏就琢磨著給張妍打個電話,不管怎麽說,她內心裏還是對張妍還是有感情的,雖然男人把她說成了洪水猛獸,起碼眼下她沒有看出張妍對公司有什麽威脅。
“我已經打過電話了。也就是頭痛腦熱,不是什麽大病……”小雨見林惠猶豫不決的樣子就說到。
林惠判斷,關於張妍的情況,尚平肯定已經告訴小雨了,從她對小雨態度的變化可以看出來,隻是不知道她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是不是真的相信張妍已經變成了敵人。
“小雨,過年你去看過張妍嗎?”林惠試探性地問道。
“去了呀!初二就去了。”小雨毫不掩飾地說道。
林惠心裏就有點掛不住,心想,小雨就是會做人,一方麵表現出對張妍不冷不熱的態度,私底下卻悄悄地跑去看她,就自己是個直人,聽了男人的話就和張妍劃清界限了。也不知道張妍怎麽想自己呢。
想起過去和張妍相處的日子,林惠心裏就有點內疚。畢竟張妍現在是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生活上關心一下也沒什麽過分的,再說,通過和張妍接觸一下,也能了解一下她的真實情況。總比男人整天瞎猜測好多了。
這樣想著,晚上下班以後,林惠就一個人開著車,也沒有給張妍打招呼,直奔張妍的家裏而來。
張妍一看見林惠,稍稍愣了一下,也就瞬間的功夫就笑道:“吆,一點小病還麻煩董事長親自上門慰問,請進。”
林惠聽出了張妍語氣中對自己的不滿,這也在她的預料之中,畢竟自己的表現給人家落下了口實。
“早就想來看看你了,不過,你也知道我手裏的那攤事,整天就沒有一點空閑,你就別怪人家了。”
林惠在張妍客廳裏的沙發上坐下,一邊打量著房間的擺設,她沒想到張妍的房間裏基本上沒什麽家具,完全是把這裏當成了宿舍。同時她也注意到張妍的臉色顯得有點蒼白憔悴。
就在這時,一位老保姆端著一杯茶走過來,低著頭把茶杯放在林惠的麵前,一聲沒吭就出去了。
林惠看看老保姆,心裏好笑。妍妍幹什麽都講究實惠,就連找保姆都要高大健壯的。
“到底是什麽病啊,去醫院看了沒有?”林惠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問道。
“也沒什麽大病,就是有點感冒,昨天打了兩針,今天好多了,我準備明天就去上班。”張妍淡淡地說道。
“急什麽?你身子不舒服就隻管歇著,怎麽?難道你還怕我扣你工資?”林惠笑道。
聽了林惠的玩笑話,張妍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仿佛和林惠之間的距離稍微近了一點。
“我可是政府機關公務員出身,不管職位重要不重要,一天八小時是必須保證的,不然也對不起這麽高的薪水呀!”張妍半開玩笑地說道。
林惠聽張妍提起職位的事情,心裏就有點不高興,因為張妍現在的職位是小雨安排的,並未聽從自己當初的意見。
她抬頭看看張妍有點落寞的神情,心裏就覺得對不起她,一激動就說道:“妍妍,其實……我當初的意思是讓你當公司的辦公室主任……後來不知道小雨怎麽把你安排到……你不知道,我雖然是個董事長,可現在公司大了,許多事情說了也不算……”
張妍看了林惠一眼,她了解林惠的性格,一方麵性子比較直,另一方麵心眼也不是很大,她剛才這番話裏有對自己的歉意,同時也能看出她和小雨之間的分歧。
“董事長,其實我對職位挺滿意的,再說,我對公司的管理上也沒什麽經驗,要不是待在家裏著急,我真想辭去公司的職務呢。”
林惠聽張妍閉口開口稱自己董事長,心裏就歎了一口氣,看來時間產生的隔閡也非一朝一夕所能化解。“妍妍,為什麽你會變得這麽生分呢?我們畢竟在一個屋簷下生活過,在一個鍋裏吃過飯,就算平哥有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我可是一直都惦記著你呀!”
張妍倒是不懷疑林惠的真誠,再說,一想起過去兩人在一起度過的那段難忘的日子,她心裏也挺懷念的,今天突然看見林惠來訪,雖然表麵上顯得平靜,可內心也是波瀾起伏,感慨萬千,隻是因為還沒有從前天的可怕事情中緩過來,所以表現的一直不冷不熱。現在聽林惠這樣說,就再不好矜持下去。
“惠姐……其實我在那邊也挺想你的……你什麽都沒有變,變的是我……這些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不像過去那樣無憂無慮了……”
林惠聽了張妍的話,站起身就一屁股坐到她的身邊,拉住她的手低聲道:“妍妍,我不知道你和平哥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是,我知道他的心裏一直都有你……你就不能和他好好談談嗎?”
張妍一聽林惠提起了尚平,剛剛提起的一點熱情就沒了,她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地說道:“惠姐,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有道是覆水難收,我和他的緣分已經到頭了,我們姐妹以後可以多來往,隻是不要再提他……”
“妍妍……畢竟小雨她哥哥已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如果我們能像過去一樣在一起該多好……妍妍,你有什麽心裏話就告訴姐吧,有什麽難以開口的事情我去找他說……”
張妍感激地看了林惠一眼,低聲道:“惠姐,你是個好人,有些事情你真的無法理解……我們還是談別的吧……”
林惠一看,張妍絲毫都不為所動,心裏歎口氣,轉移了話題道:“妍妍,看你屋子裏什麽都沒有,一個人住這裏孤苦伶仃的,要不就搬我那裏去住吧……他現在也很受回來……”
張妍拉住林惠的手,搖搖頭。“惠姐,謝謝你……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了,反正也離得不遠,你要是有時間就常來走走。”
“難道你就打算一直一個人生活下去?”林惠盯著張妍問道。
“你不是也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林惠聽了張妍的話,一時就說不出話來。自己其實和張妍也沒有什麽區別,隨著男人的女人越來越多,自己的年齡漸漸大起來,最終的結局還不是和張妍一樣成為孤家寡人?他早晚是要和小雨或者別的女人結婚的,一旦結了婚,一切就不好說了。
“妍妍,你說得對,早晚有一天……”林惠一時傷感的說不下去。
張妍當然了解林惠此刻的心理,知道她被自己說道了痛處,心中有點不忍,於是就笑道:“你和我可不一樣,你現在是堂堂董事長,家財萬貫,花容月貌,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恐怕男人都要拍著隊娶你呢。”
林惠撲哧一笑,就騷著張妍的腋窩,笑道:“好呀,連你也來取笑我……”
一時,兩人就嘻嘻哈哈地糾纏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過去。
等林惠回到家裏的時候,她驚訝地看見尚平和喬菲兩個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於是,一邊換鞋子一邊開玩笑道:“怎麽也不提前打個電話,要是知道尚大爺要來的話我就不去張妍那裏了。”
尚平本來盯著女人一臉的壞笑,忽然聽說她去了張妍那裏,笑容就突然凝固在了臉上。
“姐,你怎麽不叫上我啊!聽說她病了,也不知道嚴重不嚴重。”喬菲跑過來接過林惠的大衣笑道。
“自己沒心沒肺的,還怪我不叫你……你們這是吃過飯沒有,我都餓死了……”林惠一屁股坐在了男人的身邊嚷道。
喬菲就趕緊跑到廚房裏張羅去了。
“怎麽?張妍難道都沒有留你吃飯?”尚平不動聲色地問道。
林惠一想,也是。從頭到尾沒聽見過張妍說到吃晚飯的事情,不過,她自己身體舒服,也許壓根就不想吃飯吧。
“你不說我倒是忘記了。”林惠笑道:“這家夥居然都沒有客氣一句,不過,我看她那日子過的也沒什麽規律,說不定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是吃晚飯的時間了。”
說著,就見喬菲在桌子上擺上飯菜,就站起身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對喬菲笑道:“菲兒,你沒見妍妍家的那個保姆,虎背熊腰的,跟男人一樣,什麽時候咱們也找一個那樣的,以後就不用愁力氣活沒人幹了。”
這話聽在喬菲的耳朵裏也就是一句笑話,可聽在尚平的耳朵裏無異於晴天霹靂,隻見他臉色數變,身子忍不住一陣哆嗦。
保姆?她那個假保姆不是已經……哪裏又出來一個保姆?虎背熊腰?像個男人?上帝呀?難道那個保姆死而複生了?
隻有一種可能,那個保姆根本就沒死,浴缸他們當時肯定是嚇得屁滾尿流,以至於連人死人活都分不清楚。
但是,這也說不過去啊!聽浴缸說他一刀紮進了那個保姆的腹部,又在他的太陽穴上狠狠踢了一腳,當時就斷氣了。退一萬步來說,即使他沒死,也不可能恢複的這麽快,難道林惠是在**看見了那個保姆?
尚平穩住心神,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她家那個保姆我在北京也見過,我和張妍說話的時候就像是防賊一樣站在旁邊盯著我,你去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
林惠輕聲一笑道:“那不一樣,你賊頭賊腦的跑人家家裏動機就不純,人家當然要盯住你了。我去的時候她就給端來一杯茶就出去了。”
真他媽的是見鬼了。
聽完林惠的話尚平就感到一陣坐立不安,這件事情不但神秘,還處處透著怪異,難道那個保姆是無敵金剛不成?
尚平站起身來,一邊穿衣服一邊說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馬上要出去一趟,晚上不過來了。”
兩個女人露出微微失望的神色。喬菲就怪嗔道:“都這麽晚了,什麽大事?難道就不能明天辦嗎?”
尚平擠出一絲笑容,心想,老子今晚就是呆在這裏也肯定是疲軟。“我也不想去啊,沒辦法。”
尚平坐在黑乎乎的車裏麵點上一支煙,一陣恐懼再次襲來,禁不住迷信地意識到,張妍也許是自己命裏麵的克星。如果不能揭開那個神秘保姆的真麵目,自己將會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