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三寸不爛之舌

董浩夫婦就像是在聽一段曆史傳說一樣聚精會神地一言不發,但臉上的神色卻越來越凝重,因為尚平的話慢慢地接近了他們內心的猜測,那是幾十年來整個家族的一塊心病。但是,他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父親幾十年耿耿於懷的一樁懸案竟然會由這個和此事毫無關係的人來揭曉答案,以前的種種猜測都偏離了方向。

“……這就是我雖然沒有受到你們的邀請,而堅持要和你們見麵的原因,因為,我嶽父說的非常清楚,必須是在董老百年之後親手把它交給你們。”

“海洋到底給了你什麽東西?”

“一個很普通的優盤,裏麵有一個文件,我問過嶽父,他告訴我說裏麵記錄了他對董家的友誼和忠誠。”尚平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優盤,鄭重地把它放在桌子上。

媽的。這話不知道是孫海洋那老東西說的,還是這小子信口開河胡編出來的。友誼?忠誠?老東西用這玩意威脅了董家幾十年,以至於自己父親臨死的時候還耿耿於懷、死不瞑目。這小子竟敢當麵耍弄自己。

董浩雙眼緊緊盯著那個小小的優盤,極力克製住伸手抓去的衝動。雖然心裏幾乎已經肯定尚平嘴裏的禮物就是父親苦苦追尋了幾十年的家族恥辱紀錄,但是內心還是陰晴不定,因為他不敢相信事情竟然會這麽簡單。

一直以來,那玩意兒就像是一個套在家族頭上的緊箍咒,而咒語被孫海洋念了十幾年之久,即使孫海洋死後,這個緊箍咒並沒有消失,因為野心勃勃的孫小寧一定會繼承他老子的衣缽,繼續把它套在自己的家族頭上,然後通過咒語來和對手討價還價,就像孫海洋當年做的那樣。

但是沒想到孫小寧並沒有比他老子多活幾年,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以後,魔咒似乎消失了,可這種沉寂並沒有讓整個家族感到輕鬆,相反,每個人都為突然失去了方向而感到焦慮不安,因為他們預感到什麽時候魔咒會被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念起,或者幹脆用它毀掉父親的光輝形象,進而使原本籠罩在光環之中的家族變得暗淡無光。

今天,當父親帶著遺憾離去的時候,這個毫無背景、靠著裙帶關係發跡的暴發戶卻突然聲稱自己繼承了孫海洋的遺產,並且毫無顧忌地告訴自己,他就是掌握咒語的人。

“那麽,你肯定已經看過裏麵的內容了……”

董浩的三角眼緊盯著尚平,裏麵閃爍著幽冷的光澤,家族的整個都暴露在了這個毫不相幹的小人物麵前,在無地自容的同時,不禁讓他惱羞成怒。在這一瞬間,他心裏殺氣騰騰,決心不再重蹈父親的舊轍,凡是掌握咒語的人見到一個殺一個,直到殺幹淨為止。

可那也隻是一瞬間的念頭,隨即就泄氣地想到,如果能這麽做,憑著父親的權勢早就這麽做了,還會忍到今天?這裏麵有太多的無奈和束縛。

尚平並沒有被董浩流露出來的殺機所震懾,而是一臉無辜地說道:“我倒是很想看看老一輩人之間的友誼是什麽樣的,遺憾的是我無法打開這個文件,我嶽父說,這個文件的密碼隻有董家的人才能猜到,其他人要想破譯這個密碼,即使用世界上最快的計算機計算,最少也要二十年……我實在不能理解……當然我也很好奇,要不是他一再告誡我,非要讓我在董老百年之後才能拿出來,我上次去你家的時候就交給你們了。”

董浩聽完一楞,凝視著尚平的眼睛好一陣,從裏麵並沒有看出一絲一毫的偽裝成分,心裏頓時一陣輕鬆,心想,孫海洋是個聰明人,也許他讓自己的女婿這麽做完全是想了結這段糾纏已久的恩怨。因為尚平是個生意人,並不是官場上的人,這東西對他來說並沒有多大的用處,如果他把這東西交給孫小寧,那麽他的用意就不一樣了,也就不會設什麽密碼,因為孫小寧肯定會把這東西的作用發揮的淋漓盡致。

“我感到很奇怪,海洋去世的時候,小寧還活著,他為什麽要讓你轉交這件禮物呢?”一直沒有出聲、隻是靜靜傾聽觀察的諸葛明玉問出了丈夫心中的疑惑。

尚平矜持了一下,一副家醜不可外揚的模樣,最後才似不情願地說道:“我嶽父這人你們可能比我更了解,他為人處世的原則方法和小寧大相徑庭,其實,小寧背著他做的一些事情……他都一清二楚……特別是……小寧……你們知道他那時很年輕,受不了美色的**……所以……我嶽母……那個……”

尚平看似吞吞吐吐,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是,董浩夫婦是此中的老手,一下就明白了孫小寧很可能動了歐陽曉珊的念頭,甚至已經動了孫海洋的奶酪。怪不得……

“另外……”尚平為了讓自己的話具有說服力,繼續揭露孫小寧的罪行。“小寧結怨太多,我嶽父曾經預言他……反正他對小寧很失望……這事也很奇怪,小寧的結局最終被他父親說中了……”

至此,董浩基本上已經確定孫海洋確實是想息事寧人,不想再讓自己留下來的東西增加孫董兩家幾十年的互相猜忌,也許是孫小寧這個敗家子讓他萬念俱滅。他之所以選擇自己父親去世以後才讓女婿拿出這個東西,可能也是考慮到了父親的自尊心,其目的就是想讓後代們可以安心,當然最重要的是老東西不想禍害自己家裏人。

但是,事情真的有那麽簡單嗎?如果這小子真的是最後一個掌握魔咒的人,那麽一旦除掉他豈不是一勞永逸?從此不再有後顧之憂?

忽然董浩想起了昨天半夜出現在臥室裏的那個不男不女的玩意,他還以為是有人要暗殺他呢,幾乎被嚇得半死,在戰戰兢兢中基本上聽明白了他替孫海洋轉達的意思,那意思與其說是為董孫兩家說和,還不如說是一種肆無忌憚的威脅。

沒想到父親造就的四個不男不女的東西最終都到了孫海洋的手裏,他如果不是居心叵測為什麽要收留這幾個太監?他為什麽偏偏在父親剛剛死去的時候,安排太監上門威脅,而同時又讓女婿充當和事老?這兩件事裏麵隱藏著太多的玄機。怪不得當年自己的父親對孫海洋如此的忌憚。

老家夥可是玩弄陰謀詭計的老手,他既然把這麽重要的東西不交給自己的兒子,而是傳給了女婿,說明這小子也有老東西的潛質。表麵上看他如此氣定神閑、不知利害,一方麵可以理解為他確實不知道這東西的重要性,但是,也可以看做是有恃無恐,和他嶽父一樣,留藏著反製的手段,這樣一來,自己如果貿然殺了他,豈不是有可能打開潘多拉的魔盒,把裏麵的魔鬼都釋放出來?

“海洋還有什麽話留下來嗎?”在沉默了一陣以後,董浩忽然問道。

尚平仰著腦袋回憶了一下說道:“關於這件事他倒是沒有說過多少……對了,他說讓我好好做生意,好好對待他的女兒,還說董老一直把小雨當自己孫女看待,要是生意上有什麽困難可以找你們幫忙……你知道我和小雨不一樣,像你們這樣的家庭……我確實也不敢高攀……”

“吆!小尚,你這話可又說的沒心沒肺的……我可是很關心你的,不信你問問曉珊……什麽高攀不高攀的……”諸葛明玉忽然數落起尚平來,那神情好像已經不像先前那麽冷冰冰的了。

尚平心中好像有數了,諸葛明玉的話基本上就是在給丈夫傳達一個信號,這個信號如果比作交通指示燈的話,既不是綠燈,但是也不是紅燈,而是還處於患得患失的黃燈階段。其實自己這次來也沒指望他開綠燈,隻要不開紅燈就算達到目的。

“你不是說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們嗎?”

董浩說著話,居然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來,尚平趕緊上前給他點上,同時自己也來一支。

“這件事情也許不是一個好消息,上次我從北京回去的時候,在飛機上認識一個女人,當時……因為她的情況挺讓人同情的,所以回到b市以後就給她安排了一個工作,就是給我嶽母做私人助理,可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她居然殺了我嶽母的一個老保姆,這件事明玉阿姨也知道,後來她就跑掉了……前不久,我接到她的電話求援,她說被人追殺受了重傷,需要我的幫助,你知道我是個生意人,碰上這種事情躲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去多管閑事呢,但是她說……她說和你家有點關係,我開始當然不信,後來她說她是你家裏大管家紀源的女兒,名叫紀中雲……這麽一說,我就不能不管了……可是我還是去晚了,當天夜裏她就因為失血過多去世了……我覺得這事不管是真是假總得讓你們知道一下的好……”

“死了?”董浩微微一驚。

諸葛明玉臉上微微一紅,好像為自己上次裝作不認識紀中雲而尷尬似的。低聲說道:“小尚,紀源的這個女兒小時候我是見過的,不過長大以後就沒見過……這事我回去好好問問紀源才知道……”

“她對你說過什麽?”董浩問道。

“她當時傷勢很重,也沒說多少話,但是她告訴我的事情讓我很不安,她說她是一個叫梁春旺的人派來調查我的,我從我嶽母那裏得知,這個梁春旺可是個大人物,以前還是我嶽父的老部下,聽說和董家的關係也不錯……所以這件事……”尚平憂心忡忡地說道。

彼此一陣沉默,沉默中充滿了尷尬的氣氛。尚平借助紀中雲把話引上了今天要談的正題,而董浩顯然沒有思想準備,也許來這裏之前他已經做出了某種決定,隻不過現在發現情況有點變化,所以仍然在猶豫不決。

“小尚,那個……梁春旺的事情和我們沒有什麽關係,不過我們知道他調查你的目的,如果你真的拿了孫小寧的那筆錢,隻要你現在交出來,我可以向你保證,他梁春旺不會再追究你任何責任……你可能不知道,那筆錢牽扯到很多人很多部門,你一個人肯定是吞不下去的。”董浩也不想再隱瞞什麽,而是直言不諱地說道。

董浩的話證實了尚平長期以來的一個猜測,針對這筆錢,梁春旺和董家一定有某種協議,隻不過董家一直躲在背後,由梁春旺出麵具體執行。其實紀中雲的身份和來曆基本上已經證實了自己的判斷。什麽這筆錢牽扯到許多人許多部門,那不過是騙人的鬼話,最終也就是牽扯到梁董兩家的直接利益而已。

“董叔,現在且不說我是不是拿了這筆錢,從目前梁春旺的做法來看,即使我沒有拿那筆錢,他也不會放過我,他已經盯上了我的公司,準備隨時給我按個罪名趁機吞並我所有的財產,從他對付紀中雲的手段來看,最終也肯定會那樣對付我,

從紀中雲的情況來看,梁春旺顯然就是假公濟私,以追繳那筆錢的名義妄想霸占我的財產,說白了就是強盜行徑。”尚平越說越氣憤,越說聲音越大,好像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諸葛明玉聽了尚平的話忽然咯咯笑道:“小尚,有你說的那麽嚴重嘛。再說,惠亞公司現在和你也沒有什麽關係,曉珊不是已經出任董事長了嗎?別人我不管,誰要是和曉珊過不去,老爺子活著的時候不會答應,他現在雖然去世了,可他還有三個兒子呢,好歹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姐妹被人欺負……不過,小尚我上次就讓曉珊勸勸你,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什麽要拚個魚死網破呢?”

尚平聽出了諸葛明玉話裏麵承諾和威脅並存,她的意思是,董家為惠亞公司提供財產保護的同時自己必須交出那筆錢,隻是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這麽自信,到時候梁春旺一定會和他們分贓?從梁春旺借口紀中雲暴漏身份要置她於死地來看,他顯然有意最終也拋開董家。

“阿姨,我雖然不認識梁春旺,但是如果紀中雲真的是紀源的女兒的話,他居然敢殺她,說明他根本就沒有把你們放在眼裏,本來,他的調查小組是由紀中雲負責的,可是他找借口拋開了她,而是派了一個叫做薑婷的心腹接替紀中雲,並且殺紀中雲滅口。對這件事情我不知道你們有什麽看法,我總覺得這個人靠不住。”

其實董浩一直坐在那裏權衡這件事,現在尚平的話正好說中了他的心病。這小子明顯是在暗示梁春旺已經在單幹了,而他似乎不想和梁春旺合作,而是想要和自己討價還價,既然他有這個意思,那麽撇開梁春旺的話自己肯定是近水樓台先得月,雖然他到現在也沒有承認那筆錢是在他手裏,但是他也沒有否認,而是拐彎抹角地和自己談條件。且聽聽孫海洋的這個衣缽傳人有什麽高見可以製衡梁春旺。

“小尚,這件事情具體工作都是梁春旺在操辦,我也不是特別了解他的具體行為,當然,回去以後我們也會做些工作,不過,如果我們勸不住他,那時候你將何以自處啊!”

尚平冷笑一聲道:“我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如果我真的拿了這筆錢,憑著他現在的手段,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他,明玉阿姨知道我有一個慈善基金會,我現在已經和台灣著名的慈善總會在大陸的聯絡處取得聯係,我的基金會將納入他們的體係之中,如果我有什麽不測,我的財產將全部注入基金會,並受到國際監督,難道他梁春旺還敢明目張膽地去搶回來?”

董浩和他老婆對望了一眼,半天沒有出聲,似乎尚平的想法令他們既意外又不安。

“當然……”尚平見自己的威脅產生了效果,就繼續說道:“我也不是一個不講人情的人,吃獨食也不是我的性格。曉珊曾經多次對我說過,你們董家是個大家族,但是由於董老生前不但自己廉潔奉公,而且對子女也管束甚嚴,至今董家都沒有一個生意場上的人,這一點著實令人敬佩。

但是,時代不同了,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們可以繼續像董老一樣兩袖清風,可你們的子孫後代不能喝西北風啊!所以,上次從北京回來的時候,我就對曉珊說了,首先讓明玉阿姨加盟我的一個公司,起碼先有一個穩定的財政來源。

這次來北京之前,我就已經想好了,曉珊出任公司董事長之後,海疆基金會的主席一職空缺,我想請明玉阿姨出任下一任主席職務。

這個職務不同於企業公司的高管,而是以慈善為目的的民間團體,所以誰也不會說怪話。並且我將從自己的財產中拿出十億元人民幣追加基金會的資本。這個基金會本來就是以董老的名字命名的,所以由明玉阿姨出任主席,我想董老也一定會含笑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