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山野船家

尚平一看這和尚雖然粗俗,可倒是個性情中人,既然他是山上道觀裏的人,不防向他打聽點消息。於是對女人說道:“你再添副碗筷,大家就一起吃吧,我也是個隨便的人,沒什麽可講究的,再說,這裏也沒有外人。”

女人深深地看了尚平一眼,笑道:“既然客人不在意,你陪就著少喝點,可別喝醉了。”說完瞥了船老大一眼,見他低著頭隻顧喝酒,臉上就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一掀簾子就進屋去了。

“客人從那裏來?”和尚將尚平打量了幾眼問道。

“從北方來。”尚平含糊地說道。

“看你的模樣倒不像北方人,聽口音有點像山西那邊的,來這裏做生意嗎?”和尚邊說邊一口把酒喝幹了。

“來旅遊。”尚平沒想到自己的普通話裏居然還有口音,這倒是第一次聽人說,沒想到這個野和尚把自己觀察的挺仔細。

“野和尚,他可是我的朋友,是我請來的……”如蘭也許怕和尚說出什麽不中聽的話,趕忙說道。

和尚一愣,隨即就哈哈大笑道:“小蘭蘭,是什麽樣的朋友?不會是男朋友吧?看這大魚大肉的,看來你娘多半已經同意了,什麽時候吃湯團啊!”

如蘭伸手就在和尚的肩膀上捶了幾下,嗔道:“胡說什麽呢。再胡說不給你酒喝。”

尚平從如蘭和她母親對和尚的態度,看出他和如蘭一家的關係不一般,隻是他搞不明白為什麽船老大一見和尚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這其中一定有不為外人所知的原因,說不定這和尚和如蘭母親之間有著特殊的關係。

尚平對和尚的調侃也不在乎,畢竟一個女孩從外麵帶一個陌生的男人回家總要引起隔壁鄰居的注意,他這種猜測也在情理之中,隻是和尚的話他有點沒聽明白。於是問道:“如蘭,什麽叫吃湯團啊。”

如蘭臉一紅,嗔道:“就你愛打聽……”

和尚哈哈笑道:“你看這丫頭,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告訴你,吃湯團是我們這裏的一個風俗,如果哪家的閨女帶了男朋友回來,家裏的大人要是看上了,沒有意見的話,就煮湯團給他吃,意思就是吃了定心丸了,這就好比你們北方人訂婚什麽的是一樣的意思。”

尚平一聽,頓時恍然大悟,看了一眼如蘭,心想,這個湯團是萬萬不能吃的,要不然回去可無法給小雨交代。也不知道如蘭到底對他母親是怎麽介紹自己的。這樣想著心裏就感到一陣惶恐,因為他無法對和尚乃至如蘭的母親說清楚自己和女孩的關係,總不能說自己和她是情人關係吧。

“野和尚,你今年一直待在道觀,見沒見過千島神尼呀!”如蘭仿佛也不想就自己和男人的關係這個問題繼續扯下去,就故意換了一個話題。

和尚喝下一杯酒,笑道:“我這樣的野和尚哪裏配見神尼?不過,我聽說她老人家前一陣子還在道觀現身,幾個大師傅是見過的……”

“哦。”如蘭馬上就表現出興趣十足的樣子,臉上一副神往的表情。“如果什麽時候我能見見這個奇人就好了。”

“那你上山去燒香啊,有人說有些虔誠的信徒見過神尼的真容,隻要心誠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見到她老人家。”和尚說道。

尚平一聽,更加肯定所謂千島神尼不過是當地景區故意炮製的一個神話,目的就是為了吸引大批的香客,這些香客無遺將會極大地帶動各項旅遊產業,這和尚說不定就是這個神話的傳播者之一。

“我聽說神尼是杭州人?”一提起千島神尼,如蘭就像打了興奮劑一樣,似乎連身邊的男人都忘記了。

和尚又給自己斟上一杯酒,說道:“關於她老人家的身世,我也隻是聽到一些傳說,有人說她老人家是民國時期杭州府的一個大家閨秀,後來為情所困,跑到臨安棲霞寺削發為尼……也有人說她是杭州一個富商的女兒,在她五歲的時候身患絕症,眼看就要不活了,他父親就讓一個前來上門化緣的老尼姑帶走了女兒,後來,老尼姑不但隻好了她的病,而且傳了她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

你知道帶走千島神尼的這位老尼姑是誰?這個老尼姑可是大有來頭,她是峨眉最大寺院伏虎寺的一代名尼蓮雲比丘尼,要算輩分還是伏虎寺現任監院演慈比丘尼的師叔祖,所以算起來,千島神尼應該是演慈比丘尼的師叔。

不管怎麽說,神尼肯定是咱們杭州人,甚至有人說她俗家姓徐。這個事杭州府的一個大姓。”

尚平雖然不信,可也被和尚的話吸引住了,這倒不是和尚的故事有多精彩,而是他提到了臨安棲霞寺,這讓他不禁想起了劉晚香,如果那個千島神尼在棲霞寺出家,那麽劉晚香會不會和她又什麽關係呢?

“如果我能有幸見神尼一麵,寧願終生追隨,削發為尼。”隻聽如蘭雙手支著下巴夢幻般地說道。

尚平聽了不免吃了一驚,且不說到底有沒有千島神尼這個人,如蘭是不是有幸和她相遇,如果細細計較起來,他覺得如蘭這個念頭還真不是空穴來風。

從她對家族振興遙遙無期的失望以及破碎的家庭生活,直到對個人感情生活悲觀渺茫的態度,在她心裏很可能滋生看破紅塵的意念。一旦有個稍微有點道行尼姑加以點化,相信她會毫不猶豫地斬去三千煩惱絲。如果真的出現這種情況,那麽自己的行為很可能是促成她這種念頭的因緣之一,那樣的話,自己豈不害了這個小姑娘?

尚平很想說些什麽打消如蘭這個不切實際的荒唐想法,可一時還真不知道說些什麽,因為,他自己也很清楚,直到現在他也無法給她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即使他剛才在情人穀裏對女孩的承諾,其實也是一個渺茫的預期,因為他連自己的未來都無法把握,又如何保證兌現自己的承諾呢?

想到這裏,尚平感到一陣煩悶,禁不住端起麵前的酒杯連幹了三杯,這一舉動馬上就引起了和尚和如蘭的注意,隻見兩個人都用驚異的眼光看著他,便幹笑一聲道:“自古僧俗兩道本是一根所生,出家為慈,塵世為悲,所謂慈悲不過是倒出了人生的艱辛與無奈,那些僧尼看起來逍遙不羈、四大皆空,實際上也並非生活在虛無之中,其中的滋味誰又知道呢?”

尚平這幾句看似不倫不類的感慨,到讓和尚微微感到吃驚,端起杯子和尚平碰了一下說道:“沒想到施主倒是個明白人,就說我這和尚,還不是天天為了三頓飯跑斷腿?哪裏還有心思參禪打坐?現在的年輕人都被電影教壞了,好像和尚尼姑都吸風屙煙不用吃飯似的。”

“要不人家怎麽都叫你野和尚呢?”如蘭撅著嘴說道。

和尚哈哈大笑道:“野和尚是和尚,花和尚是和尚,和尚難道就不是和尚?”

如蘭聽了就吃吃笑道:“就這幾句話倒像是和尚說出來的話。”

就在這時,背後忽然傳來哐當一聲響,尚平回頭一看,隻見船老大把手裏的一個碗扔在地上摔得粉碎,紅著眼睛朝著地上狠狠地吐了以後吐沫。罵道:“呸!剃了個禿頭就裝驢,誰不知道你那騷根子……也就配趁著天黑跑出來騷達一圈,白天哪裏有臉見人……”

尚平聽得明白,船老大的話明顯就是衝著和尚來的,並且話裏麵懷著刻骨的仇恨,顯然是在酒精的壯膽下好不容易才發作出來。在看和尚,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腮幫子上的肌肉抽搐著,顯然是極力控製這自己才沒有發作出來。

“咋回事……”門簾掀處,就見如蘭母親走了出來,看看男人又看看和尚,扯著嗓子就罵道:“喝過了就找地方挺著去,別在蘭蘭的朋友麵前丟人現眼……”

“我丟人現眼?”船老大突然從凳子上蹦起來,指著女人罵道:“也不知道誰丟人現眼,我知道今晚你們母女的褲帶子又要鬆了……嫌我礙事……我丟人現眼……現在可好,居然一個個當著我的麵找上門來了……列祖列宗啊!我活得好窩囊啊……”說完,船老大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尚平一看,如蘭母女臉漲得通紅,尤其是如蘭,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羞辱。而和尚的兩隻手拳頭緊握,好像馬上就要發作出來。於是趕緊說道:“魏子,把他扶進去……”

魏子伸手就把船老大從地上拖起來,說道:“大哥,去睡覺吧。”

船老大好像在發作了一頓以後,腦子稍微清醒了一點,巨貪聽話地站起身來,可是剛走兩步,忽然說道:“你們還沒給船錢呢?”

魏子立即把綁在腰上的一個包打開,從裏麵拿出五百塊錢遞過去。船老大伸手接了,隨即又說道:“那兩條老虎魚是我捕來的,一條兩千塊……”

女人似乎再也忍不住了,走過去一把拉開魏子說道:“你別理他,這頓飯就算我請了,你想要錢衝我來……你要是再敢鬧,明天咱們就去法院……這日子我也不想過了……”

女人的話好像有魔力似的,船老大頓時就沒了脾氣,耷拉著腦袋,踉踉蹌蹌地往房間走去,不過,他還沒忘記盯著魏子的錢袋看了幾眼。

船老大坐在那裏喝酒的時候,如蘭的母親除了上就端菜一直沒有出來過,現在男人進去睡覺了,她才走出來坐在旁邊的一把椅子裏,神情尷尬地說道:“你們別介意,他喝多酒就胡說八道……”

盡管船老大指桑罵槐的話已經被尚平聽出了一點意思,可他仍然覺得如蘭的母親還不至於像他男人罵的那樣不要臉。起碼,在船老大坐在外麵喝酒的時候,女人考慮到了他的感受,躲在裏麵沒有出來,如果,她真的像船老大說的那麽不堪,可能早就坐到一起喝上了,這樣看來,女人還是有廉恥之心的。況且,這種那女之事很難說出個誰對誰錯,唯一讓他想不通的是,如蘭的母親為什麽要和一個和尚糾纏不清,其中難道有什麽隱情?

“到是讓你受委屈了,今後我也不來喝酒了,省的給你惹麻煩。”和尚悶著頭說道。

女人一聽就大聲道:“怕什麽?身正不怕影子歪,我都不怕別人嚼舌根子,你一個大男人怕什麽?想吃想喝盡管來……”

和尚歎了一口氣,隻管悶頭喝酒,看那神情好像有無限的心事。幾個人默默地坐了一陣,忽然和尚抬頭問道:“施主既然是來旅遊的,我對這千島湖比一般人要熟,如果需要的話我就給你做個向導吧。”

尚平一愣,心想本來就沒有打算遊千島湖,要不是如蘭鬧著要出來玩,現在可能躲在房間裏睡覺呢。自己明天就要走了,要向導幹什麽?忽然又一想,這和尚常年在這一帶奔走,應該對棲霞寺也很熟悉。

於是說道:“如果你手頭沒有重要的事情,我倒願意請你陪我在周邊轉轉……”

如蘭母親插話道:“如果你需要的話,就雇他做個向導吧,到時候打發他幾個零花錢,他是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可憐人。”說完還歎了口氣。

“你是那個廟裏的和尚,難道就每個固定的地方吃飯嗎?”尚平奇怪地問道。

和尚還沒有說話,如蘭母親就說道:“他根本就不是什麽和尚,前些年這裏修寺院,他為了在那裏混口飯吃,就自己剃光腦袋當了和尚,沒想到後來這裏住的都是尼姑,他一個男人住在那裏也不方便,所以就到處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