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力不從心

“怎麽?下班沒回家就直接跑我這裏來了,肯定有什麽好消息吧。”李長年走進客廳,見顧仕誠正坐在沙發上喝茶,於是笑問道,一邊給他遞過去一支煙。

顧仕誠接過煙點上了,抽了幾口才不鹹不淡地說道:“一回家就心煩,麗萍整天跟我嘮叨,我看是被尚平洗腦了……

新發現倒是沒有,不過對既往的一些線索進行了重新梳理,有幾點不成熟的想法,心裏拿不定主意,所以過來和你聊聊。”

“哦,我也正琢磨著這事呢。”李長年在顧仕誠對麵坐下來,饒有興致地說道。一邊看見賈麗君還沒出去,於是就衝老婆吩咐道:“去炒幾個小菜,我和仕誠喝幾杯。”

賈麗君嘴裏哼了一聲說道:“哪裏有你們這樣的人,整天琢磨著收拾自己兒子的親家,那尚平就這麽惹你們嫌?”

“你懂什麽?趕快忙你的去吧。”李長年斥道。

看著賈麗君出了客廳,顧仕誠站起身來關上門,才低聲說道:“我們找見了一個和尚平的馬仔陳寶國有關係的人,這個人有兩點讓我很感興趣,一是他也在鎖陽縣工作,並且是一名鐵路派出所的警察。

另一點是他的嶽父是一名礦主,曾經為了采礦的範圍和江山有爭執,並且發生過多次衝突。如果把陳寶國和魯陽襲擊江山的案子聯係起來看,這裏麵似乎大有文章。”

李長年一聽,頓時就激動起來,身子前傾,急忙問道:“你說清楚,這個人和陳寶國是什麽關係,你是如何找見他的。”

顧仕誠得意地說道:“我從案卷上發現,祁順東當年曾經調查過方玉良案件中的那個張銘,他發現張銘和那個外號叫射天狼的趙誌剛曾經在同一個部隊服役,我就猜想,尚平手下的那些馬仔很可能都是一些複轉軍人。

於是我就派人對魯陽和陳寶國進行了調查,發現他們果然當過兵,隻不過一個是大部隊一個是武警,彼此沒有什麽聯係。

但是,在我們調查他們在部隊服役時關係密切的戰友的時候,部隊方麵為我們提供了一些線索,其中讓我最感興趣的就是那個叫嚴剛的人,他不但和陳寶國在一個部隊待過,而且,當年陳寶國還救過他的命。

再聯想到陳寶國和魯陽跑到鎖陽縣避難,並且一個死亡一個失蹤的情況,我認為這個嚴剛說不定和陳寶國有聯係,隻是目前還沒有掌握證據……”

李長年興奮的點煙的手都有點顫抖,急忙問道:“你采取什麽措施沒有?這可是一條寶貴的線索,要是能把陳寶國捉拿歸案,尚平的死期就不遠了。”

顧仕誠胸有成竹地說道:“我這次的目標還不僅僅是抓陳寶國歸案,如果我的分析沒錯的話,這次可就要釣到大魚了。”

聽到這裏,李長年似乎隱隱猜到了顧仕誠話裏的意思,隻是還不確定,他嘴裏的所謂大魚是不是指尚平本人。

於是說道:“你就別賣關子了,你是怎麽分析的,說來我聽聽,我怎麽覺得這條線抓陳寶國倒是很有可能,但是釣大魚就有點勉強……你就先談談的你的看法……”

就在這時,賈麗君端著幾個小菜走進客廳,顧仕誠連忙把話打住了。

李長年就從櫃子裏拿出一瓶五糧液,一邊心情沉重地說道:“這瓶酒還是江山去年送給我的,一直沒有喝,今天我們兩個就把它喝掉算了,不過,既然喝了人家的酒,咱們可要給老江家一個滿意的交代呀。”

賈麗君一聽,似乎有點不願意,插嘴道:“一提起你妹妹的孩子,就唉聲歎氣的,怎麽我們飛飛剛安定下來,你們就想著折騰他的大舅哥呢,那江山和尚平有什麽區別?不都是靠坑蒙拐騙過日子?人家愛琳的哥和飛飛好歹還算白手起家,那江山還不是靠著他爹的權勢?”

說完衝著顧仕誠一瞪眼嗔道:“你也是,怎麽淨想著和自己兒子過不去呢?我可是聽說了,飛飛的公司這次能上市,多虧了人家尚平幫忙呢,真不知道你這父親是怎麽當的?”

賈麗君的話說得兩個男人臉上白一陣紅一陣,要是在往日,李長年早就跳起來教訓老婆了,可今天破天荒沒有吱聲,因為近來他身體一直不好,多虧婆娘端茶送藥伺候著才好了許多,一時就有了老夫老妻的感慨,對老婆的態度也就好多了。

等到賈麗君出去之後,李長年才說道:“別理她,這婆娘隻要有點沾親帶故就是非不分了,我們說我們的,來先喝一杯。”

顧仕誠喝掉一杯酒,說道:“誰說不是呢?麗萍還不是一個德行,說白了這正是尚平想要的結果……

對了,我的思路就是從飛飛的這次婚事展開的,我認為,尚平之所以極力促成飛飛和愛琳的婚事,顯然懷著險惡的用心。

他為什麽要把婚禮炒作的路人皆知,無非是要把我拉進他的泥潭裏,為自己臉上貼金,好讓社會上都知道他是個正派人,即使有人認為他是黑社會,那也就能趁機把我也往黑裏抹。

這還隻是他浮在表層的意思。更深一層的用意就複雜了,絕對不僅僅用這種聯姻讓我投鼠忌器這麽簡單。

一方麵他極力拉攏麗萍母子,裝出一個受氣包的一樣,目的就是想在我的家裏製造兩個陣營,給我施加壓力。

最重要的,我認為他試圖對我們進行反擊,他肯定不會甘願束手就縛。而飛飛將是他利用的工具……我懷疑他摸過飛飛的底,可能已經聽說了飛飛不守規矩的傳聞,甚至是證據……

說實話,我現在也搞不清飛飛這些年跟著江山在外麵都幹些什麽,一旦被尚平抓住尾巴,利用這點對我施加壓力,我還真沒有想好怎麽對付他,因為,這很可能牽扯到江副省長……

所以,我想提前做些準備工作,你知道,這些年飛飛和江山主要在鎖陽縣一帶開礦,我聽說江山為了爭奪采礦權鬧出過好幾條人命,他自己的死可能也和這有關係,如果尚平想把飛飛抓在手裏,他很可能從鎖陽縣下手,此其一。

另外,那個陳寶國目前很可能還隱藏在鎖陽縣,這個人可是尚平心中的大忌,他心裏非常清楚,一旦陳寶國落在我們手裏對他來說將意味著什麽。我認為,隻要給他製造一點機會,他就會鋌而走險,幹出殺人滅口的勾當……

所以,今後一段時間,他很可能把眼光轉移到鎖陽縣去,如果有必要,說不定會親自去那裏,我的意思就是,隻要他出現在鎖陽縣,就立即對他進行布控,一旦發現他有一點點違法亂紀的事情,就先馬上拘捕,隻要人到了手裏,後麵的事情就好說了。”

李長年聽完顧仕誠的話陷入了長時間的沉思,要不是香煙燒到了手指還清醒不過來。他認為顧仕誠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有一點讓他心中猶豫,那就是這件事情最終很可能牽涉到自己的妹夫江副省長,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老顧,我覺得非常案件就要有非常的手段,如果真的如你預料的那樣,尚平親自去了鎖陽縣,一旦發現他有違法亂紀的嫌疑或者碰見他正幹著犯罪的勾當,我認為不必抓活口,應該馬上擊斃,一舉除掉這個禍根。”

李長年的話讓顧仕誠大吃一驚,雖然這個念頭也曾經在他內心閃過,可最終認為,如果自己貿然擊斃了尚平,到時候歐陽曉珊以及他背後形形色色的人物,會處於利益上的考量對他提出質疑。

雖然最終不可能替尚平犯案,但很有可能斷送自己的政治前程。沒想到李長年的心裏比自己還要著急,他的出發點和自己又有所不同。

“這並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當初抓他幾個馬仔就傷亡慘重,要是想對尚平采取實質性的行動,無論投入的警力還是高層的意見都要達成一致,絕對不是不吭不哈一槍就能把他幹掉。

再說,目前他在公開場合進進出出,還和我剛剛結成了親家,突然興師動眾對他進行圍捕,這也無法給大眾一個圓滿的解釋。

他的案子中疑點很多,如果不進行審訊就地正法的話,最後我就會把自己推到一個泥潭裏麵……所以,最理想的做法就是證據確鑿,綁縛刑場……”

李長年聽完連襟的話有點失望,當然,他也明白顧仕誠的擔憂,畢竟他也是在公安戰線上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人,明白兩個人站的立場不同,所以結論也不同。

最主要的是,他認為自己的連襟缺乏一種果敢的決斷能力,在這一點上可就比祁順東差多了,當年祁順東確實是沒有機會,隻要有一點機會,尚平也就不至於苟延殘喘到今天了。

看來,雖然顧仕誠說的頭頭是道,最終說不定又是空手而歸,這還倒是其次,那鎖陽縣是個是非之地,搞不好弄個滿城風雨,把江副省長一家都牽連進去,這樣的話,還不如不動。

“老顧啊,你應該明白一點,那個江山可是江副省長的獨子,被人打死在了鎖陽縣,為什麽他忍著喪子之痛,不願意伸張這件事,你難道還不明白他的苦衷?

雖說兒子幹下的事情不一定要老子負責,可要是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難免會拔出蘿卜帶出泥。

所以,你在鎖陽縣的行動最好是謹慎一點,你自己剛才也說了,飛飛在那裏到底幹過什麽心裏也沒底,不要繞來繞去把自己繞進去,反而著了尚平的道。

反正我覺得這事要快刀斬亂麻,尚平罪行很多都已經很明白了,你不必拘泥於經驗,要有一點開拓精神,比如他拒捕的話,為什麽就不能將他擊斃呢。”

顧仕誠剛才還見李長年興致蠻高的,怎麽一下就給自己潑冷水了,顯然是顧慮牽動了江副省長的利害關係,畢竟,連襟還是沒有妹夫親啊,再說人家是副省長,自己不過是個公安局長,孰輕孰重,他心裏清楚著呢。

這樣想著,顧仕誠心中就有點抑鬱,不高興地說道:“話雖然這麽說,可那些執行任務的刑警眼睛是雪亮的,是不是拒捕他們難道還做不出判斷?

再說,我對尚平還是有所了解,他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不到最後關頭,他也不會自取滅亡,他可不是那些小馬仔,動不動就舞刀弄槍的……”

李長年見顧仕誠是鐵定不會按照自己的意思辦了,就冷笑一聲,以一個上司教訓的口吻說道:“你也把他看得太高了,一個小混混,哪裏就有這麽多的章法?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一套……你永遠別忘記,他可是殺過很多警察的凶手,其中一個還是公安局長!

警察被殺,這是一個標誌。說明我們這個社會最安全的大廈也開始崩潰了。我們這座城市不是最大的,但是犯罪行為卻可以名列全國第一,這些案子都是誰幹的?

他已經把警察局的能耐貶得一錢不值,難道你這個局長就當的心安理得?難道你還不應該毫不猶豫地采取措施?你到底在擔心什麽?”

顧仕誠額頭上的汗都出來了,不過他心裏明白,雖然李長年的話並不是誇大其詞,就今年發生的幾起惡性案件已經在全國掛了號了,按道理從公安部到省廳到市委早就應該對自己這個具體的辦案人員天天發金牌催辦了。

但奇怪的是,在公安部的領導回去之後,居然再沒有下文,而省廳卻因原廳長雷強倒台而忙著更換主要領導,哪裏還有閑工夫過問這個案子。

至於市委書記王寶章則顯出一副大度放權的樣子,什麽事情都不管,隻要一向他提到尚平的案子不是接電話就是上廁所。

凡此種種,顧仕誠早就參透了其中的奧秘,那就是尚平手裏的巨額財產在發揮著微妙的作用,這些錢就像是一層麵紗把尚平的罪行裝扮的朦朦朧朧的,可以讓一些人視而不見,也可以讓一些人退避三舍,總之,隻要自己不動,就什麽事情都沒有,隻要一動,馬上就會有各種聲音讓他無法安心。

其實,顧仕誠倒是對李長年這種鍥而不舍的精神感到欽佩,常常私下琢磨他的用意,最後他發現,李長年之所以熱衷於尚平的案子有兩個原因,一是他所代表的階層不允許有尚平這樣的暴發戶存在,隻要出現就必須予以消滅。

另一種原因要從心理學上來分析,那就是在經過長期的較量之後,作為一名資深警察,李長年的心裏對尚平充滿了恐懼和仇恨,他絲毫都不懷疑,如果有可能的話,李長年會毫不猶豫地朝尚平開上兩槍。

“其實我的分析也就是一廂情願,誰知道那王八蛋心裏怎麽想?我從來都沒有把他看做是一個小混混,也許他以前是個小混混,可現在已經成了氣候,我甚至都覺得有點力不從心,這倒不是我缺乏和罪犯作鬥爭的勇氣,而是局勢錯綜複雜呀。

我們現在這個社會是個笑貧不笑娼的世界,像這種掌握著巨額財富的人,走到哪裏身上都帶著一層光環,如果誰和他過不去,那就會被指責為嫉妒羨慕恨,除非有確鑿的證據,否則,就要有絕對的權威,這兩點我都沒有……

不過,我也快退休了,也沒有太多的顧慮,就當做是完成你布置的作業吧,畢竟我當初調到這裏當局長也是你的意思。”

李長年一聽顧仕誠的話,顯然有種退意,起碼是沒有了當初的雄心壯誌。心想,要不是他這人愛麵子,說不定撂挑子的心思都會有,畢竟像祁順東那樣的血性局長難得一見啊,現在不是潑冷水的時候,還是鼓勵他幾句吧。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尚平本事再大,錢再多,難道還能抗衡國家機器?你身為一局之長,怎麽能有這種悲觀論調?

你也不必去考慮什麽政治因素,也不要管什麽他的身後背景,你隻要履行你的局長職責就行了,到時候誰也不敢說你一個不字。

別看尚平認識這個認識那個,人家也就是看中了他手裏的那幾個錢而已,他一個孤兒,能有什麽根基?一旦他完蛋了,那些人撇清自己都來不及,誰還敢多管閑事,所以你也不必氣餒……

你退休還早著呢,明年省裏麵就有一個政法委副書記的名額,要是沒有大的變化,看來是非你莫屬了。”

顧仕誠再是個官迷也知道李長年的那張空頭支票永遠也不能兌現,不要說自己不一定能破尚平的案子,即使破了,憑著年齡資曆也輪不到他。

雖然江副省長和趙書記關係好,可他畢竟和自己隔著一層,如果換做李長年,他倒是會賣點力。

不過,畢竟兩人是親戚,顧仕誠也不好揭穿李長年的謊言,心裏已經打定主意走一步看一步,今天他到李長年這裏來,明著是想征求他的意見,其實暗地裏也想探探他的口氣。

現在看來,他是精神可嘉,氣力不足,既然這樣,顧仕誠就給自己定下一個宗旨,那就是高調做事,低調做人。

當然怎麽樣高調做事,那就要審時度勢了,如果尚平真的送上門來豈有不打之理?如果情勢複雜,那就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