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有個偵察員不知道,全村人都知道的故事,放在今天,整腳作家或許把它寫成愛情故事。其實沒愛情那層意思,窮苦人養不起家,為得到資助,默許妻子和另個男人拚居。稱為拉幫套,或稱帶飯兒。半截男人被日本憲兵抓去挖煤,半截身子丟在地下了,回到家裏麵對妻子什麽也做不了。

“你不能閑一輩子,地總得有人種。”半截男人說得很隱晦,但還是說出真實的意思。

“你願意?”

“不願意又怎麽樣?我這廢人。”

女人熬不住了,丈夫吐口她自然願意,問:“我該咋做?"

“找個拉幫套的。”

拉幫套的拉法女人清楚,當著丈夫的麵和另個男人做那事,她說:“你受得了啊?”

唉!他長長一聲歎息。

“要不的,再接一間屋子吧,不在一鋪炕上……”

“算啦,反正也是那麽回事啦。”

狗馱子瞄上鄰居女人是見村民將半截男人抬進屋,當夜他就想:下身什麽都沒有了,炕上的事兒準定幹不了……他幸災樂禍。隻一道矮牆相隔的鄰居,狗馱子有的是時間實現他的趁火打劫,騙腿兒騎在牆頭上,等著鄰居女人出門。

“大哥怎樣?”他問。

“挺好的。”

“他的下半身……,,

“關你屁事!"開始女人極煩,攘斥道。

往下的日子,狗馱子不生氣,還騎牆頭子,問:“有啥事需要幫忙,你言語一聲。”

“沒事。”

“大哥那樣情況,你……”

鄰居女人這次沒攘斥他,低著頭躲開。

男女事情有時靠涎著臉。那個小雨天狗馱子仍然騎在牆頭上,任憑雨澆著。他頂著一個蓋簾,雨點落到上麵,啪嗒,啪嗒。鄰居的木板門吱呀聲裂開道縫兒,黑默的木頭切割後的一個不完整的**,所表達的東西準確無誤。她問:

“你願拉幫套?”

“想,做夢都想。”

“你得給我們漪弄莊稼。”

“我有使不完的力氣。”

女人不知道突然想到什麽使勁閉下嘴,這個表情後來狗馱子多次見到過。土炕太小了,狗馱子無所顧忌, 口喊著讓第二個在場男人受不了的話,她央求道:

“晚上你不喊行不行?”

“憋不住。”

“憋不住也得憋。”

“誰像你緊閉著嘴……”

船靠向岸去,女人先跳上岸,她牽繩索將船拽靠岸,繩子係在木樁上,是一個碼頭結。

常文清下船,問女人:“他怎麽辦?"

擺船女人說:“看船。”

常文清同她一起向村裏走去,女人回家做午飯,他進村了解情況,也做了晚上回去打算,問她:

“你們什麽時候收船?"

“太陽落。”

問準確了收船停渡時間,常文清走進村子。三不管村認識的人隻有擺船人宋生,他已經離開村子,船才由半截男人擺。他還是懷著萬一他回來的希望,來到宋生的家。

院內飛起一群鳥。房門上著鎖,宋生沒回來。找誰去間?他正在想的當口,一個村民走來,看樣子是路過。

“老鄉,他人呢?”常文清指著房子問。

“走了好幾天啦。”

“去了哪裏?”

村民說不知道。

“狗馱子呢?”

“你找他?”村民反問道。

這個反問有些內容了,偵察員猜測內容是什麽。

“奇怪還有人找他。”村民這樣說。

常文清揣測出狗馱子在村人眼裏的低微和不齒,人活到這個份堆上,悲哀。大概他們還不知道狗馱子做的事情,告密使五名東北人民自治軍工作隊員被抓和被殺,將會怎樣看他。偵察員在想編個什麽理由合適?他說:

“他欠了我的錢……”

“你敢借他錢,等於你給他啦,人了老虎口。”村民說。

一句話勾勒出一個人的品行。常文清說:“沒想到他這麽不講究,借錢時說得很好啊!”

“嘴會縫合(會說),一肚子壞水。”村民貶斥一頓狗馱子,問,“你從河南沿來,坐的船吧?”

“是!”

“看見半截男人了吧?"

“嗯。"

“這樣的人他也調理(戲弄),做損喲!”

常文清望著義憤者。

“應名打鼓拉幫套,實地被壞人家……”村民數落一通,最後說,“欠錢打水漂了,甭想要啦。”

“他有什麽親戚沒有?”

村民想了想,說:“真有一門,八竿子打不著的那種親戚,表哥什麽的,在亮子裏開糕點鋪。”

“姓什麽?,,

“袁,鋪子叫什麽名我忘了。”

常文清猜到是誰,但他沒說,又間了些情況便離開了。回到河邊,還有三兩個人等船,他們一起過了河。

“袁老板!”

“了事的先生。”

王瑞森和袁老板見麵寒暄,他到糕點鋪,名義上訂些糕點,過兩沃澡筍子經理母親出殯,祖墳地路途很遠,得走大半天,需要帶些幹糧路上吃。

’“訂點兒爐果(糕點)。”

“呢,接了大活兒?”

“澡塘子葛經理葬母,要三十二杠。”

三十二杠也算挺氣魄了,一般百姓用不起三十二杠。袁老板看到是數十名杠夫吃的食品給自己帶來的利潤,頓時眉開眼笑,奉承道:“你家朱掌櫃心腸就是好,給杠夫吃爐果,換個掌櫃的,煎餅卷大蔥就不錯啦。”

“幾十裏路抬下來,不容易。我們掌櫃的常說,錢不是一個人花的,大夥兒掙的大夥兒花。”王瑞森說。

“和氣生財!”袁老板說。

“我後天用,五十斤,能做出來吧?”

“沒間題,保證不耽擱你的事兒。”

袁老板沏壺茶,親自端到王瑞森的麵前,說:“我妹夫從新京,哦,滿洲國倒台了,該叫什麽呢?長春吧,帶給我的新茶。”

“鹵子壺。”王瑞森說。

“行家,行家!”

鹵子壺,除去茶葉的純茶汁兒壺。是民間比較講究的一種飲茶方法,糕點鋪老板隻有招待王瑞森這樣客人,才用鹵子壺。

“味道就是不一樣,香!”王瑞森說。

主人心裏舒服。

“糕點生意怎麽樣?”王瑞森問。

“沒啥大鬧。”

“謙虛,誰不知道袁老板兩處買賣呀!”

哈!哈!袁老板大笑,說:“你說我的客棧?”

“十裏香村。”

“說蕭條你都不信,世麵很亂,野鴛鴦都少哄。”袁老板說的是真話,客棧的經營大不如從前了,真實的原因他不能對任何人講,人住十裏香村的人主要是胡子。冬天絡子撂管(暫時解散),春天拿局(重新集結),四五個月時間胡子來城裏貓冬,他們可不敢到生的地方住,選擇一個可靠的落腳地趴風(隱藏)。十裏香村是最佳之處,客棧靠近城門,一有風吹草動逃走方便。除此,這裏有女人,出錢老板給找。圈內都清楚十裏香村是與胡子暗中往來的特殊客棧。

王瑞森當然知道這一秘密,但不便說破,也不能說破,買賣商家各有其道。冬天尚未走到三江,十裏香村生意清淡自然而然。至於說是世麵亂的原因造成,根本不是這麽回事。談話還要進行下去,像是閑磕牙兒,他說:

“國軍對犯紀律的兵處理很嚴。”

“你說處理逃兵吧?”

“袁老板耳目靈通啊!”王瑞森說,袁老板頓生出成就感,商界公認他消息靈通,許多內幕他知道,起碼最先知道,利用對方的心理,“你什麽都知道。”

"113團裏我有人。”袁老板誇大其詞,什麽人啊,他的外甥在113團當兵,就算有人?當然,什麽要害部門裏有人才值得炫耀,借此抬高自己。

“袁老板神通廣大呀!”王瑞森說。

恭維的話誰聽了都舒服。袁老板平素搜集社會奇聞趣事,為了見人有談資,保住消息靈通人士地位。113團是亮子裏唯一的駐軍,知道些他們的事談資內容才豐富。外甥時常來看他,表舅用糕點招待,點心也不能白吃,他問113團有什麽新聞。

“今天殺人。”外甥說。

“殺人?”表舅間。

“殺五個。”

“啊,可不少!殺誰?”

“三個東北人民自治軍工作隊員,一個盜竊軍用物資的小偷,和我們的二個逃兵。”外甥說。

“殺俘虜……”

“他們不是俘虜,是工作隊員。”外甥說,他的意思把身份定為東北人民自治軍的工作隊員,看成是地方人士,殺他們就不是殺俘虜,所以他才這樣說。他進一步解釋,“他們上馬是兵,下馬就是工作隊。”

“逃兵是怎麽回事?”表舅問。

外甥講了逃兵。

“逃兵年紀很小,想家,逃出兵營沒多遠給逮回來,你說怎麽樣,軍法處置了。”

“殺沒殺?傳說幾種……”

“殺啦 !“

不宜老談一個話題,王瑞森帶著任務來的,十裏香村的客棧裏需要查清,狗馱子是不是躲在這裏?要吹個風,為偵察員進人做鋪墊,他問:“客棧有沒有閑房間?”

“有哇!就是沒有,你要用我也想辦法騰出來。”

“杠房後天來的人很多,有幾個人需安排住處。”

“多少個人住?"

“人數這會兒還不好估計,我提前告訴你。”王瑞森說。

“好,肯定為你安排妥帖。”

完全可以以看房間為名偵察一下,王瑞森怕打草驚蛇,容易引起目標的警覺,人逃走了,還來偵察沒意義。做出狗馱子躲藏在十裏香村的判斷,是常文清從三不管村偵察回來。

“狗馱子在亮子裏有門親戚。”常文清說。

“誰?”

“糕點鋪袁老板。”

袁老板是狗馱子的親戚,告密者有了理想隱居處,十裏香村買賣的另一半是客棧,那裏吃住都方便,晚上出來到賭場上去,或許近日為避風頭閉門不出。

“他們是什麽親戚?”

“村民說是表親,狗馱子管袁老板叫表哥,八竿子打不到的親戚。”常文清說,袁老板的表親不少,那個當兵的外甥也是表親。

於是就有了這次王瑞森的十裏香村之行,訂完糕點,捎帶預定了房間,為下一步常文清出場做好了鋪墊。

[1]擲骰子術語,倆六一麽,倆五一麽,倆四一麽,倆三一麽,倆二一麽均為眼兒猴,點兒最小,意為玩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