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逮住了他,送回根據地。”康國誌講了抓住警察局長和審問他的經過,“安鳳閣交代,敵人把柳硯冰、李秀娟送給了土匪。”

“哪給土匪?”

“旋風和黑孩子。”

朱漢臣問:“敵人的目的呢?”

“籠絡土匪,成立光複軍,與我們為敵。”康國誌說。

“又是日本鬼子那一套!”

“老朱,你說出了件事?什麽事?”

“哩,沒法形容是什麽事,算新奇的事吧!”朱漢臣說,“騎兵營長的坐騎死了,他訂做了棺材和大杠,排場地葬馬。”

鑊!是夠新奇的。新奇得有點兒荒唐,即使對馬有感情,埋葬它,為它造個墳墓到頭了,怎麽說也升不到人的規格,而且是重鹼。享受身後大杠的在三江縣城有幾人?

“我在想是不是拒絕他。”朱漢臣說。

康國誌在想如何處理此事。首先分析騎兵營長的心理,對坐騎的感情是二方麵,顯示中央軍的威風也是一方麵,應是主要的方麵,死一匹戰馬如此大杠重鹼,告訴人們什麽?

“不應助他們揚棒(神氣),退掉這活兒。”朱漢臣說,騎兵營長讓杠夫抬馬,再高貴的馬也是牲畜,他們願意抬嗎?當然掌櫃的可動員他們抬,“杠房為啞巴牲口抬棺,裹讀了這個行當。”

“老朱,我倒覺得活兒不退,幫他們往大扯(大發)做。”偵察處長有了新想法,“騎兵營長肯定要親自為馬送葬,我們是否趁機消滅他。”敵人殺死工作隊員斬首示眾,嚇唬群眾不要接觸、支持東北人民自治軍。他說,“懲治敵方重要人物,樹立起我們的威信。”

“六號意思是……”

“對,嚴懲騎兵營長!”康國誌說,三號首長指示對罪大惡極的敵酋製裁,113團俞團長、騎兵營長是懲治的首要目標,平素他們在軍營中,很難下手,“送葬是個機會。老朱,你看呢?”

“行!”朱漢臣同意道。

“我們研究一下方案。”康國誌說。

利用這次出殯,擒獲騎兵營長,如果活捉有困難就擊斃。行動計劃的第一步偵察清楚送葬的路線、埋葬的地點。在墳地動手還是在半路伏擊,根據具體情況而定。

“最好是半路伏擊。”康國誌說,行動成功後敵人要調查,會對杠房產生懷疑,半路伏擊,造成邂逅相遇的假象為宜,交通站不致暴露。

半路伏擊成功率不及墳地高,原因是人員可以預先布置,張網等待獵物進網。半路設伏,送葬隊伍行走的路線上有沒有合適地點呢?因此朱漢臣說:“我們做半路和墳地伏擊兩套預案,見機行事。”

“等常文清趕回來,派他回軍區匯報我們的行動方案,”康國誌說,請求軍區派出部隊和狙擊手,具體數量要根據敵軍有多少人參加送葬而定,“我們偵察清楚多少敵人送葬。”

“文清跟蹤胡子出城幾天了,不知怎麽樣啦。”朱漢臣憂慮道,黑孩子繕子藏在白狼山,山高林密,夜晚跟蹤深一腳淺一腳。大櫃黑孩子狡詐出名,接近他的巢穴危險增加,暗哨遠近都有布置周密,“他很難接近匪巢。”

康國誌沉默,跟蹤土匪充滿危險,空曠的野外不比城市,行人多易隱蔽,一對一的長途跟蹤易暴露。他和常文清的心情一致,早一時刻找到失蹤的女兵。安鳳閣講出她們的下落,身陷匪巢……他說:“知道黑孩子絡子老巢準確地點很重要,我們的戰友在裏邊。”

文清跟蹤花舌子二先生,找到黑孩子的老巢沒間題,旋風的老巢就不好找了,此繕子行蹤飄忽,隨著青紗帳走,無固定地點。注定以後營救女兵很曲折。

康國誌說:“等待三江解放,我們組織人尋找她們。眼下,我們首要任務是偵察三江敵情……”

“我們接到指示,配合你們偵察。”上級組織給三江地下交通站下達了指示,朱漢臣說,“文清趕不回來,叫瑞森去軍區匯報。我現在就去騎兵營,以送葬需要知道路多遠為名,弄清馬的墳地在哪裏,走哪條路線。”

“我跟你去兵營。”康國誌說,他要親自到兵營看看,問,“你看我以什麽身份出現不被懷疑?”

杠房掌櫃的外出經常有跟班的夥計隨行,為掌櫃的拎包、做些服務。朱漢臣說:“扮我的小刷刷(跟班)。”

騎兵營大院籠罩在悲傷的氣氛之中,果真下請[3]了鼓樂班子,三江地區有名的雷家班,老掌櫃親自帶隊,喇叭、胡琴、笛子、大管……又人的大買賣。卡[4]的《海青歌》,為人吹奏的曲牌子用在馬上,鼓樂班掙的是錢,管他給人還是給馬吹奏。

“幹啥?”兵營前門崗攔住道。

康國誌跟在朱漢臣後麵,是小刷刷跟杠房掌櫃的到喪家談業務,他們被士兵攔住。

“我們是天意杠房的,找營長有事。”朱漢臣說。

士兵打量來人,尋思放不放人進去。

“我們的朱掌櫃,營長葬馬用杠子……”康國誌對士兵說,“耽誤事可別怪罪我們。”

士兵去打電話,’他們等待。士兵撂下電話說:“你們進去吧!"

騎兵營長的辦公室在一棟日式房屋裏,窄狹的窗口光線卻很好,一張布滿刀疤的長臉在陽光中棱角分明,他大手掌一指,朱漢臣坐在椅子上,康國誌規矩地立在掌櫃的身邊。

“啥事?”營長問。

“長官,有幾個事兒跟你落實。”朱漢臣說。

騎兵營長說你講吧。

“墓地在哪裏,走哪條路線,我要去親自看。”朱漢臣說他要計算路程,確定杠夫的人數,半路要換杠,不是一口氣抬到地方,路遠需要兩三倍數量的杠夫,“我好準備人。”

“白狼山。”騎兵營長說,“朱掌櫃,我派人帶你去看。”

“那最好了,親眼看了我心裏才有底,為把葬禮辦好嘛。”朱漢臣接下去間,“紙馬紙牛用不用,長官?”

“用,咋不用?人用什麽全用。”騎兵營長瞪眼,一副痞子相道。

“那用牛用馬呢?”朱漢臣問,他是裝不懂,故意讓對方認為自己對騎兵一竅不通。

騎兵營長蔑視的眼神望向朱漢臣,說:“戰馬有母的嗎?”

蒙古諺語:兒馬(公馬)跑不動,母馬無長力。騎乘的軍馬大都騙馬,閹割的公馬。

“唔,我不懂。”朱漢臣說。

東北喪葬風俗,死者為男紮紙馬,女人則紮紙牛。為一匹騙馬送葬紮紙馬,姑且不說不倫不類,大概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這時,康國誌說:“掌櫃的,我……我肚子不好……”

“你呀你,又吃小豆腐,告訴你別吃,怎麽樣?鬧肚子了吧,快去呀!”朱漢臣訓斥,對騎兵營長說,“長官,院裏有茅樓?”

“後院!”騎兵營長說。

朱漢臣以掌櫃的口氣,責備道:“真沒出息!”

康國誌捂著肚子跑出去。他沒直接走向廁所,趁機觀察院內的情況,有一雙眼睛望著他,臥底的猛鶩,他抱著一捆穀草走過來,低聲說:“情況基本摸清,六號。”

“你今夜回趟杠房。”康國誌說。

“嗯!,,

猛鶩指著廁所方向,大聲喊著說:“茅樓在西北音晃。”

康國誌跑去上廁所,出來走向營部遇到朱漢臣,他們一起走出騎兵營大院,朱漢臣問:

“見到猛鶩了?”

“見到了,我告訴他今晚回來一趟。”康國誌說。

路上不宜說什麽,他們回到天意杠房,常文清回來了,看上去很疲勞,仄歪在行李上磕睡。

進屋,康國誌擺擺手,意思不驚動,讓他睡一會兒。但是,常文清還是猛然醒過來。

“回來了,文清。”康國誌說。

“六號,柳硯冰有了下落。”常文清趕忙匯報:黑孩子絡子老巢在白狼山裏的核桃背村後的蝙蝠洞,“村民親眼見到有一個年紀較大的女兵,她穿著軍裝,關在山洞裏,我想她是柳硯冰。”

正好符合警察局長安鳳閣的交代,年紀大的女兵送給了黑孩子,年紀小的送給了旋風。

“什麽時候去救她啊?”常文清很是心急,誰聽到女兵的下落都心急,“胡子不老是待在一個地方不動,說不準哪一天就挪窯子(轉移),就不好找到他們。”

白狼山屬於敵占區,派部隊去攻打匪巢不可能, 目前的情況最佳方案是智取。稍後則不同了,東北人民自治軍消滅113團,收複三江縣城,我們再去剿匪,有望救出柳硯冰,還有落難旋風絡子的李秀娟。

“三號首長交給我們一個重大任務……”康國誌講了偵察任務,他說,“猛鶩今晚回來,他將帶回兵營情報。”

猛鶩回到天意杠房,他在騎兵營臥底,摸清了113團的部署情況,騎兵營了解得最詳細。根據他講的,康國誌畫一張草圖,附上文字說明交給常文清,他說:

“文清,你馬上回根據地,向三號首長匯報……”

當夜,偵察員常文清出發,他要在明天晚上返回來,趕在後天騎兵營長的馬出殯前麵。

次日,兩個騎兵來到天意杠房,說:“朱掌櫃,營長叫我倆帶你去看墳荃地。”

“請稍等,我去翰馬。”朱漢臣來到後院,對康國誌說,“他們來帶路,去看墓地。”

“我也去。”康國誌說。

朱漢臣和康國誌牽馬來到前院,他說:

“走吧!”

騎兵在前引路,他們出了城門。從南城門出去直接奔向白狼山,墓地在一個小山坡上的一片馬尾鬆林間。騎兵營長請了陰陽先生選的墓地,認為此地風水很好,頭枕白狼山,腳蹬清河水。大概是鬼使神差,他挑選墓地十分認真,像是要埋葬自己一般。事實上,這裏是騎兵營長的葬身之地。

“就是這裏!”帶路的騎兵說。

[1]團花:木頭的年輪。棺材的大蓋頭講究突出年輪木紋, 自然花紋不突出,需人工來做出。

[2]吸引動物的食物。比如獵熊,要用鹿肉做喂子,因為腐爛的鹿肉腥臭味大。

[3]被請的鼓樂班稱下請。一般是一張紙片,寫清辦事的日子和客氣話。

[4]卡:鼓樂班裏的絕活,或稱小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