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林琪之後,杜浦努力讓自己從剛才那股傷感的情緒當中抽離出來。

他坐在辦公桌邊,處理著積攢下來的內部郵件。

其中有三分之一跟C595項目沒關係,都是一些事務性的工作。

但作為航電部部長,這也是他的工作。

整個部門一百多號人,總有評定職稱的,申請在職讀研的,參加各種評優評獎的,就如他當初一樣。他自己當初有多看重這些,他就應該給與自己團隊的成員同樣的重視。

等這些事情都處理完畢,已經到了下班時分。

杜浦長舒一口氣,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閑下來之後,他才有時間去進一步消化自己因林琪而起的離愁別緒。

第一次與她開會時,她一開始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住,她當時那個叫馬克的工程師同事也是傲慢得不行——盡管後來他發現,這個老頭有傲慢的資本。

後來,去成都參加備份儀表PDR的時候,她又跟小強一起想遊說他加入利佳宇航。

還好那時候他沒有做出那個決定,否則,今天估計慌張得一塌糊塗吧!

他已經記不清楚,自己與林琪開過多少次會,利佳宇航又向他們索取過多少次研發費,林琪在其中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她算是真正站在客戶的角度,幫他們說了不少話,爭取了不少利益,哪怕有時候會得罪美國總部。

真正是戰鬥友情!

不知道等C595成功適航取證、可以交付航空公司運營那一天,這些老朋友們還剩下多少......

如果強大如利佳宇航都要做出進一步裁員決定,其它相對小一點的國外供應商,尤其是美國供應商,會不會也照做呢?

這似乎不是什麽懸念了。

杜浦笑自己有點幼稚。迪森斯不已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嗎?為了達到華爾街分析師們的業績預測目標,大幅裁員,結果發現裁過了,任務完不成,反過來找他們,暗示需要更多的研發費補窟窿,要不是葉梓聞他們中迪航電在中間把這個錢給付了,估計又要鬧到高層領導那兒去。到最後,隻要迪森斯沒有底線,躺在地上打滾,他們估計還是不得不付這個錢。

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曾幾何時,他一直把這些衣著光鮮的跨國企業看得堅不可摧,高高在上,把他們掛在嘴邊的“契約精神”信以為真,可真正到了生死關頭,到了他們自己都活不了的時候,誰還在乎禮義廉恥、一紙合同?

杜浦的腦海裏放映著各種畫麵,完全不受控製。

響起的手機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皺了皺眉,正想把手機按成靜音,好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可瞟了一眼來電顯示,猶豫了兩秒鍾,還是接起電話。

“老同學!在上海嗎?在張江嗎?”電話那頭是付洋。

自從前些年的那個深夜在虹橋機場遇上他之後,杜浦再也沒見過他。

“在,你呢?”畢竟是室友,杜浦盡管一開始有些因為自己被打斷而不悅,卻很快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那太好了!晚上一起吃飯吧,我請客!好多年沒見了!”付洋很高興。

“你也太沒有誠意了,哪有下午五點半約晚飯的?這是故意不想請客吧?”杜浦笑了。

“嘿嘿,《教父》電影裏那句台詞怎麽說的來著?我要給你開一個你拒絕不了的條件。”付洋的語氣十分鬆弛,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你哪來的自信啊?”

“就憑咱們倆這交情,同房四年,夠不夠?”

“又沒睡一張**!”

“如果真睡一張床,那還有範理什麽事?”

聽到這個名字,杜浦一怔,隻能笑笑,掩飾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發愣。

“好了,地方我都訂好了,就在張江,我來上海每次也都住這邊,離你們上研院不遠,我待會兒微信發給你。”付洋不由分說。

“我貌似還沒答應吧?”

“你不會不答應的,今晚還有一個人呢。”付洋不懷好意地笑。

“誰?我認識嗎?”

“何止認識?你們絕對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

“不要賣關子了,誰?也是咱們寢室的?”杜浦使勁在腦海裏搜索自己的室友。

他們畢業後都不在上海。

兩個不在上海發展的同學在同一天來到上海出差,又都有空吃晚飯,這個概率真的不大。

“嘿嘿,當然不是,是的話多沒意思。”

“那是誰?”杜浦問道。

付洋嘴裏的“知根知底”讓他不得不把搜索範圍放在同學當中。

而且,自己與付洋畢業之後,也沒有太多交集。

兩人共同的朋友,隻可能是自己在北京上學期間認識的。

“來了你就知道了,你一定不會後悔的。”付洋依舊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