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心生嫌隙
周氏宮殿自先王父輩起動工修建,鸞沉沒有繼續在上麵花功夫,而整體已然成型。UC小說網:Http://寢宮殿內以檀木做梁,珠簾玉璧,範金柱基,鑿地為蓮。幾米一隔端立細長的宮燈,殿角鎏金銀竹節銅熏爐,嫋嫋而出繞人愁腸的香氣。
宋昱被幾個侍衛禮貌的請進內殿,穿過重重的宮門,領路的侍衛換了一撥又一撥,他之前鼓足勇氣,腹稿在心裏打了千百回,在大門外還給自己喊了幾聲不成功便成仁的口號。
這下才意識到,背在自己身上的人命是權傾天下、兵力富可敵國的晉安王,而自己即將見到的人是他的親弟弟,當朝聖上,自己的身份不過一介草莽。
到了最後一道門外,熙熙攘攘擠滿了人,端著金碗玉帛的宮女,神色慌張拎著珍貴藥材的太醫。
穿過半敞的宮門,可以看見一個人臉色蒼白的倚在榻上,室內是一種濃重的中藥味,往外走出來的宮娥手裏捧著的絹布上是刺目的斑斑血跡。
鸞沉眯著眼,看清了來人。他示意侍女把自己扶起,費力的坐起來,喘了一口氣,緩緩道:“宋昱,你很好,很好……”
宋昱跪在床邊,之前想出來要試探人心的計謀一條也行不通了,這個人對自己而言是不可抗力,隻要一句話一個眼神,就心甘情願變的白癡一樣。
“你老實告訴朕,鳳淵是不是你殺的?”
“……是。”怯懦軟弱的聲音。
鸞沉閉上眼睛,急促的困難的呼吸之後臉色慢慢漲紅,接著猛地捂住嘴咳嗽起來,他咳的非常用力,似乎要把整個肺髒的都咳出來。宋昱嚇的魂飛魄散,管不了那麽多,衝上去單手抱住鸞沉,另一手給他順氣。
鸞沉吃力的推開他:“你是不是覺得,朕舍不得殺你?”
宋昱沒有說話。
寢宮忽然空下來,宋昱的聲音明顯底氣不足:“陛下,鳳淵已經死了,……是誰殺的有那麽重要麽?”
鸞沉捂著嘴,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宋昱繼續說道:“如果您要,微臣給他償命……”
用力的摟在懷裏:“如果不要這條命,微臣願意代替鳳淵陪你,說不定,我可以做的比他好……”
荒唐的回答戛然而止,隨著一聲稱得上淒厲的咳嗽,鸞沉忽然軟他懷裏,鮮血頃刻間染透胸襟的一大塊衣料,豔麗至極。
後麵發生什麽,宋昱自己都記不清了,人是被以狼狽的姿勢拖出宮的,心像是死了,朱豈之像踐踏穢物般一腳踢在他身上,冷笑道:“人貴有自知,你這條賤命,怎麽償的了晉安王?”
意外的是沒有任何責罰,沒有關進牢房,沒有杖責幾十,甚至沒有人再提那件事,反而和幾個新立了軍功的將領一視同仁,禦賜了座宅子,加官進爵,還可笑的賞了幾個漂亮的宮女做小妾。
誰看來都是皇恩浩**不過了。
然而宋昱不再有之前自由出入內宮的權利,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鸞沉如果不想見他,自己最多就隻能在上朝的時候隔著擁擠的人潮遠遠偷看他一眼。之前肆無忌憚的在皇宮裏來去自如,是在不知不覺之間揮霍了多少恩寵。
到底還是想錯了,掂不清自己的斤兩。
想見他。
不是想,是一定要見。
這樣的皇恩比淩遲更苦。
宮裏除了早朝的金鑾殿,隻有禦花園可能進得去。那裏半邊與湖麵對開,把守再嚴,也難免有疏漏,隻要水性夠好,潛在湖裏出來,順著皇家園林陡峭的小山坡往上爬,
皇上據說三不五時來散步,宋昱想,萬一碰巧就能遇上呢。
也不是想要什麽,原諒已經不可能了,就是想離的近些。
一有空就冒著死罪去守株待兔,可是張三親王李四宗室大臣來了一串一串,居然還是沒有碰上那個人。宋昱每次濕漉漉的回到住處,像隻被遺棄的小狗。他不住禦賜的宅院,偶爾去找詹將軍,偶爾和殷景仁喝通宵的酒,沒有人說話根本睡不著。
皇天不負有心人,這樣日子持續了幾個月,湖麵幾乎要結冰,終於在假山的縫隙裏見到很近的他,就是一晃而過,宋昱卻整個胸腔被抽空,吸毒過後一樣極樂和空虛交織。等人走光,他還愣愣的倚在那發呆。
第二日再來,居然又遠遠看見朱豈之,貼身中郎在這裏,鸞沉一定不會遠,他冒險爬上一棵葉子比較多的樹,躲在裏麵伸出腦袋看。
樹枝凍脆了,無法承受十九歲少年的重量,哢哢的開始斷裂,宋昱心在別處,等反應過來,已經隨著斷枝一起跌下地麵。
腿在刺骨寒的湖水裏浸泡太久,這時候居然開始**,想逃跑估計是妄想,他把信一橫,幹脆抱了腿屏住呼吸——大不了就是一死,好歹給個爽快,這樣拖著下去,磨的人快要崩潰,又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影衛和內侍都以為出了刺客,從四麵魚貫而出,宋昱全身都凍的發抖,根本不可能敵過那麽多人,很快就被麵朝下按住,手臂扭著,數隻閃著寒光的佩劍插在臉頰邊的泥土裏。
朱豈之眼尖的認出他,知道皇上和他之間的事,知情者悉數費解不已,便揮手製止了進一步的行動——對於這樣的刺客,慣來的處理是就地正法。
他知道鸞沉已經看到他了,所以什麽也沒有說,隻是死死的盯住那個方向,禦花園除了長青的幾株植物,都落光了葉子,灰蒙破敗的十分蕭索。
孤零零的枝椏間有個身著朝服的人,金質鳳冠,玄衣朱裳,騰龍暗紋,外罩一件純白厚重的狐皮裘衣,睫毛上似乎可以看得見水氣,麵色蒼白沉靜,像是還沒成年的孩子。
那人施施然走到他麵前,身後還可笑的跟著一隻白色圓滾滾的動物,冰涼的手撥開淩亂的頭發,捧起被擠壓在泥土裏臉,仔細端詳起來,過了很久才吐出氣若遊絲的兩個字:“是你。”
宋昱全身濕透,衣服黏在身上。比離開抱著他胡鬧那日又瘦了,骨頭突出來,因為冷和睡眠不足,臉上散發出一種頹敗的青灰色,眼珠子卻一刻不舍得離開自己。
幾個月沒見,似乎長大了那麽一點點。
鸞沉又怎麽會不知道,這人哪敢忤逆自己哪怕一丁點意思,他將自己視若神祗、言聽計從,不過偶爾……是個難以控製自己獨占欲的少年。
鳳淵那件事,是賭氣罷。
然而他哪裏能容得下一個賭氣的人,越是喜歡,越是要磨掉棱角,讓他知道痛,吃到苦頭學會乖巧,才能長長久久的留下。
“你來,”鸞沉帶著孩子氣的無情說道:“你說要代替哥哥陪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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