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省廳領導神秘地出現,工程競標節外生枝

天成公司攬下主樓土建工程,至此已經毫無懸念了。不想就在公開競標的前兩天,突然又節外生枝。

這天下午快下班時,包雲河過來叫田曉堂:“走,我們一起上宏瑞去,尤主任來了。”

田曉堂有些奇怪:“尤主任過來啦?他到了才跟您聯係啊?”

包雲河微皺著眉說:“是啊,真是有些蹊蹺。以前他過來,哪次不是還未出門電話就先到了。剛才他在電話中說,他這次來雲赭隻是辦點私事,本不想驚動我們,又怕我們今後知道他來了這裏卻沒打聲招呼,會怪罪他,所以還是通報一聲,讓我們不用管他,他自有人接待。你看他這話不是自相矛盾嗎,既不想驚動又何必告訴我們,既告訴了我們,又可能不被驚動嗎?”

田曉堂笑了起來,說:“這個尤思蜀,就會故弄玄虛。不過,上次爭取便民服務中心那個項目,他可是出了大力的。他這次來,我們還真是不能怠慢,得借這個機會好好感謝他一番呢!”

包雲河說:“是該好好答謝人家。隻是一想到要跟這個大酒桶拚酒,我就雙膝發軟,頭皮發麻!”

田曉堂笑道:“今晚隻怕又有一場惡戰!他上次沒把您喝趴下,肯定一直不服氣。再說,我們還欠他一頓酒呢。”

尤思蜀這次來弄得這麽神秘兮兮的,田曉堂無來由地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想包雲河隻怕也有類似的感覺,隻是沒和他點破。

進了宏瑞大酒店五樓房間,包雲河和田曉堂都感到有些驚訝,心裏立刻就明白了幾分。跟尤思蜀在一起的,竟是新一公司的老板王季發。

尤思蜀笑道:“叫你們不用管我嘛。我這次是被季發老弟強拉過來的,也沒什麽公幹。”

包雲河一臉的笑:“領導哪還有什麽私事!你隻要到了雲赭地麵,無論來幹什麽,我們都不可怠慢。”

尤思蜀大笑:“我算什麽領導,一介白丁而已!”

王季發給包、田兩人遞上茶水,插嘴道:“思蜀兄還真是被我綁架來的。我到省裏辦事,順便去看看他,才知道他的腎結石又犯了,疼得很難受。他說看過好多醫生,吃了不少藥,結石卻始終不見下來。我想起戊兆有個老中醫用中草藥化解結石很管用,就推薦他過來治治。他卻不大相信,不肯過來。我左勸右勸,連推帶搡,總算才把他弄上了我的車。”

包雲河說:“感謝你呀王總,幫我們接來了省廳領導!對這個結石尤主任你可千萬不能大意,這次既來了,就安心地住下來,慢慢治,治好了再一身輕鬆地回去。中醫是很神奇的,小偏方也能治大病哩!”

尤思蜀說:“我這算是病急亂投醫吧。住下來肯定不現實,廳裏還有一攤子事呢,再說龍廳長也離不得我。我明天上午去戊兆瞧了病,就直接趕回去。”

包雲河就叫起來:“這麽急幹什麽!好象省廳離了你就不能運轉,龍廳長離了你就發不出指示似的!”

尤思蜀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沒辦法。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包雲河試探著問:“尤主任你跟王總……”

尤思蜀像突然想起來似的,說:“哦,我忘了介紹了。季發和我是老朋友啦!我們已交往了十多年。我認識季發,還是因為他舅舅呢。他舅舅王老書記——現在已退了——是龍廳長的老上級,也可以說是他的伯樂。當年龍廳長隔些天就去王老書記家坐坐,我也常跟著去,那時季發就住在他舅舅家裏,這樣我倆經常碰麵,龍廳長和王老書記在書房說話,我就和季發待在客廳聊天,慢慢就混熟了,直至成了朋友。”

包雲河就笑,說:“王總你和尤主任關係這麽鐵,怎麽從沒聽你提起過啊?”

王季發也笑了一下,說:“不過是些私人交往,怎麽好意思向您匯報。”

進了包廂,包雲河問尤思蜀今天喝什麽酒,說還欠他一頓酒,今天得還上。尤思蜀連連擺手,臉上的表情變得痛苦起來,說:“你們喝吧。我今天可是滴酒不沾的。如果碰了酒,結石肯定會疼得更厲害。這種死要麵子活受罪的傻事,我才不幹呢!”

包雲河、田曉堂一聽這話,暗暗地長舒了一口氣,卻仍然你一言我一語地激將尤思蜀還是多少喝一點,尤思蜀早已鐵了心,根本不上他們的當。見尤思蜀實在不想喝,王季發又稱不善飲酒,包雲河就幹脆叫服務員給在座每人斟上一杯“王老吉”。大家端著“王老吉”相互敬著,氣氛倒也融洽。沒有喝酒的壓力,田曉堂感覺這頓飯吃得還算輕鬆。但他知道,此時包雲河的心頭,隻怕根本就輕鬆不起來!

從酒店出來,包雲河說:“曉堂,我們回局裏去坐坐吧。”田曉堂意識到包雲河是要和他商量事情,就答了聲好。

一路上,田曉堂暗想,尤思蜀聲稱這次過來是為了治什麽結石,天曉得是真是假。在這招標在即的節骨眼上,王季發把尤思蜀搬到雲赭來,用意其實已十分明顯了,盡管尤思蜀隻字未提王季發參加競標的事,更沒說半句請他們關照的話。如果隻是一個尤思蜀倒還好辦一點,可事實上尤思蜀隻怕是代表龍澤光來的。沒有龍澤光的授意,尤思蜀這麽謹慎的一個人,也不會貿然來跑這一趟。

在包雲河的辦公室坐下,包雲河一臉凝重,沉默良久,才苦笑道說:“我原以為,那四本煙標,對爭取到這個項目起了決定性作用,現在看來,遠非如此啊!”

田曉堂一驚,忽然想,龍澤光該不是考慮到這個工程要給王季發做,才決定將項目放在雲赭的吧。他這麽尋思著,嘴上卻什麽也沒說,隻是望著包雲河,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行了,是不必賣弄聰明地說穿的。

包雲河又說:“讓王季發做,也不是不行。問題是,我們已經答應人家樸天成了,樸天成背後又是唐書記。不給王季發吧,龍廳長那邊又沒法交代啊!”包雲河歎著氣,仰靠在沙發上,眉心擰成一團。

田曉堂想,這個事的確棘手。顧及了唐生虎吧,就得罪了龍澤光,不僅這個項目資金下撥會有麻煩,而且今後隻怕再也難以得到省廳其他項目的支持,那包雲河這個局長就沒法幹下去了;顧及了龍澤光吧,又冒犯了唐生虎,而包雲河的烏紗帽正捏在唐生虎的手上,那包雲河的仕途隻怕就有些凶險了。左右都得罪不起,誰碰上了這種事都隻能拿腳跳。

“你有什麽好的建議嗎?”包雲河看著田曉堂,把問題拋給了他。

田曉堂不知道包雲河是真的感到束手無策,需要他幫著出出點子呢,還是隻不過想借此事考一考他。思索了片刻,答道:“我也想不出什麽高招來,隻有一個不成熟的建議,不知妥否。我覺得,工程交給王季發去做,可能更合適一些。”

包雲河唔了一聲,急切地問:“那樸天成呢?”

田曉堂笑了笑,說:“這機關大院到時不是要拍賣麽?我們讓點利,給樸天成算了。還有那個附樓和廣場的建設,也可以交給樸天成去做嘛。這樣,兩個方麵都兼顧到了。”

包雲河輕輕搖了搖頭,歎道:“哪怕我們拿出了這些補救辦法,樸天成也不一定就滿意啊。”

田曉堂說:“讓他絕對滿意是不可能的。您跟他好好談一談,爭取把他的思想做通,唐書記那邊更要去作一些解釋,賠個禮,求得他的原諒。”

包雲河問:“這工程就非得給王季發,而不能給樸天成嗎?”

田曉堂從容答道:“單就這個項目而言,龍廳長那邊顯然更為重要。沒有龍廳長的支持,項目隻怕就玩不轉了,甚至有可能無疾而終。唐書記畢竟是地方領導,是您的直接上級,加上您和他又有一定的交情,懇求他的原諒,應該比去懇求龍廳長要容易得多。”

“你說的倒也有道理。”包雲河點著頭說。又愁眉苦臉地思忖了半天,才終於下了決心:“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看來也隻好這麽辦了。隻是,唐書記肯不肯體諒,我心裏一點底也沒有。”

田曉堂寬慰道:“我想,他應該不會太為難您。”

包雲河不置可否,隻是苦笑。

翌日中午,田曉堂接到了劉向來的電話。劉向來嘻嘻哈哈地說:“田大局長,你猜我跟誰在一塊兒?咱們的班花袁燦燦呀。我們現在準備去仙人居,你趕快過去吧,我請你們兩人的客。”田曉堂答應馬上就去。袁燦燦來市區也不跟他來個電話,卻和劉向來攪和在一起,他心裏不免有些不痛快。

田曉堂從甘來生手裏拿過小車鑰匙,自己駕車直奔仙人居。早在兩年前他就考了駕照,做了副局長後卻一直沒摸過方向盤,主要是怕機關幹部說閑話,現在副局長當久了,他也就不拘這點小節了,碰上帶甘來生出去不方便的時候,他就親自駕車。

見了麵,劉向來一臉壞笑,說:“我們前腳剛到,你後腳就踏進了門。你的速度真夠快的啊!想不到,你見燦燦同學的心情,竟是這麽迫切!”

田曉堂笑道:“和美女見麵,心情當然迫切啦!再說,你能主動請客,也相當難得,我如果不快點過來,隻怕你突然又要變卦了。”

劉向來大笑,說:“燦燦在這裏,你說這話也太不給我麵子了吧。我最近請你喝過三四回酒了,哪一次反悔啦?當然,過去我囊中羞澀,難免人窮誌短,經常讓你埋單。那時你幹著辦公室主任,報銷點餐飲發票也方便,不占你的便宜,又該去占誰的!”

田曉堂說:“你現在掙到錢了,財大氣粗了,出手確實闊綽多了,動不動就嚷著要請客吃飯!”

劉向來說:“我財大氣粗?我算哪根蔥啊,不過是賣點苦力掙些碎銀子。你倆哪個不比我財大氣粗?就說你曉堂老弟吧,財經一支筆哩,那公家的錢還不像裝在自己的衣兜裏似的,想怎麽花就怎麽花。花了隻須大筆一揮,畫個‘同意報銷’就行了!”

田曉堂笑道:“別亂說啊,哪有那麽隨便喲!”

劉向來又說:“再說燦燦同學吧,那更是名副其實的財大氣粗。我以前不了解,這兩天聽朋友介紹才知道,人家燦燦可是千萬富婆呢!手頭的資產隻怕都快過億了。”

田曉堂有些吃驚,就把目光投向袁燦燦。剛才兩個男人鬥嘴時,袁燦燦隻是笑吟吟地望著,並沒有插話。現在劉向來這麽一說,田曉堂又直盯著自己,袁燦燦不好再沉默,就莞爾一笑道:“什麽富翁富婆呀,難聽死了!”

劉向來說:“富婆難聽?那就叫富姐好了。曉堂你知道嗎,那個新一公司,就是她家開的呢。”

田曉堂這下簡直是震驚了。他沒想到,世界竟然這麽小。他對袁燦燦笑道:“鬧了半天,原來王季發就是你先生啊!”

還沒等袁燦燦答話,劉向來就插嘴問:“你認得她老公?”

田曉堂一笑,說:“見過兩次麵。我們局在開發區有個大樓建設項目,新一公司想做這個工程。”

聽他這麽一講,劉向來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就沒有再追問了。田曉堂也隱約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心頭不由一凜。袁燦燦在相隔十多年後突然冒了出來,頻頻跟他見麵,該不會是有預謀地衝著那個工程來的吧?此念一生,他的表情就有點不大自然了。為了掩飾這份尷尬,他對袁燦燦說:“你先生不錯啊,挺能幹的嘛。能把產業做得這麽大,不容易啊!我跟他接觸,就感覺他像個大學教授,挺儒雅的,有一種謙謙君子的風度!”

袁燦燦撇嘴一笑,說:“謙謙君子?他哪配得上這詞呀!”

田曉堂從她的口氣中,聽出了一種嘲諷的味道,不免有些意外。袁燦燦緊接著又說:“向來同學,你點菜吧。”田曉堂看出來了,她這麽急著岔開話題,分明是不願過多地談論她的先生王季發。

劉向來卻把菜單遞給袁燦燦,說:“女士優先,燦燦你點吧,你喜歡吃什麽就點什麽。”

袁燦燦根本不看菜單,堅持道:“你今天是主人,還是你點菜為好。”

劉向來有些悻然,隻得拿過菜單,自己點起菜來。田曉堂不由想起上次跟袁燦燦在一起,她問也不問就自作主張地點菜拿酒的情形,心想上次她沒把他當外人,這次劉向來做東,她卻把自己當了客人。他心裏突然就湧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吃過飯,袁燦燦先告辭走了,說有事要趕回戊兆去。劉向來搭田曉堂的車,一路上還在感慨:“真沒想到,袁燦燦竟然混得這麽好,她可是美貌、財富都占全了!女人啊,幹得好,真不如嫁得好啊!”

田曉堂笑道:“你剛才說袁燦燦是千萬富婆,已經讓我吃驚不小。後來又說新一公司就是她家開的,我簡直是目瞪口呆了。不過,那個王季發倒是一表人材,真像個謙謙君子。他們倆還是挺般配的!”

劉向來壞笑著說:“我聽你這話,怎麽感覺有股酸味呀?”

田曉堂罵道:“你就沒個正經!”

劉向來說:“據我從戊兆一個朋友那裏了解,王季發的人品倒還不壞,為人也豪爽,不是那種下三爛的角色。不過,他和袁燦燦的夫妻關係似乎不大好,公開場合很少看見他倆出雙入對。”

田曉堂有些意外,不由輕輕哦了一聲。

劉向來又一臉壞笑了:“他們兩口子不和,你正好乘虛而入嘛!我的直覺不會錯,袁燦燦對你隻怕是有那麽點意思的。剛才在飯桌上,她不時地瞟你一眼,看你的那個眼神,哎呀,我沒法形容,總之是太特別了!”

田曉堂心裏咯噔一響。卻索性也開起玩笑來:“人家是千萬富婆,我傍上去算怎麽回事?小白臉嗎?”

劉向來大笑,說:“你會吃那種軟飯嗎!你是堂堂政府官員,反過來說,她跟你則是在傍官呢。你們倆一個傍富姐,一個傍官爺,也算扯平了,都不吃虧!哈哈!”

笑過一陣,田曉堂不動聲色地問:“她家那個王季發,看起來像有點來頭,也不知他是怎麽發跡的?”

劉向來道:“據說,王季發原名叫王季華,因‘華’和‘滑’諧音,他的業務總是不斷下滑,生意虧得一塌糊塗。後經高人指點,才將大名改成王季發,雖然有些俗氣,不想從此卻擺脫晦氣,鴻運當頭,一路大發,直到今天都發腫了!”

田曉堂笑了起來,說:“這也未免太牽強了吧?”

劉向來說:“這是民間傳聞,當然不能當真。實際上,王季發到戊兆來的時間並不長,也就三四年吧。當時戊兆發現了一座銅礦,很多人都盯上了這塊肥肉,不惜血本想拿下開采權,最後勝出的卻是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外地佬王季發。據說,王季發的背景非同一般。就是靠開了這幾年銅礦,王季發搖身一變,成了戊兆地麵上數一數二的富戶。今年見銅礦快要采完,這才轉向其他行業,進入雲赭市區來發展。”

田曉堂聽了不免吃驚。如今有些人憑借過硬的關係,發起橫財來,就如囊中取物,實在是太容易,太輕鬆了。

劉向來又說:“你剛才說王季發想做你們局裏的工程,袁燦燦隻怕要為這事跟你打招呼呢。”

田曉堂笑道:“跟我打招呼有什麽用?這麽大的工程,我們包局長都作不了主呢!”

公開競標前,田曉堂生怕袁燦燦打來電話。在他的潛意識裏,似乎袁燦燦為工程的事打了招呼,就表明她跟他交往的動機不純,她對他未必像劉向來說的真懷有那麽一份特殊的情愫。這讓他難免會感到傷心和失望。不過轉念又想,這兩者之間並沒有必然的聯係。她即便打了招呼,也不能說明她對他就沒有感情,更不能說明她跟他交往就是衝著那個工程來的。她犯得著為了向他打聲招呼,還費那麽老大的勁嗎?拍板權又不在他的手上!再說,她先生王季發已經動用了龍澤光的關係,還讓尤思蜀親自到雲赭走了一趟。她真是跟他打招呼,其實也算正常,他理應盡自己的努力,幫她老公說說話。事實上,有了龍澤光的介入,他也隻能倒向她老公這邊了。這麽一想,他又釋然了。

公開競標的前一天,包雲河找來了樸天成,談過之後,又去拜見了唐生虎。

包雲河和樸天成顯然談得並不愉快。當時田曉堂辦公室的門正敞開著,他就看見樸天成從包雲河那兒出來時氣呼呼的,嘴裏還在罵罵咧咧,顯然對包雲河的出爾反爾很惱火。

為打探談判情況,田曉堂借故去了包雲河那邊。包雲河也不瞞他,苦笑道:“磨了半天嘴皮,樸天成總算是勉強接受了我的意見,同意退出來,不過他很不高興。”

田曉堂寬慰道:“隻要他鬆了口就好。看著快到嘴邊的肥肉被人叨走,哪個都不會痛快的!”

包雲河去市委求見唐生虎,不到半小時竟然就打道回府了。田曉堂有些吃驚,包雲河返回這麽快,莫非在唐生虎那兒不太順利?正瞎猜著,包雲河就打來電話叫他過去。

田曉堂來到包雲河的辦公室,隻見包雲河正斜靠在沙發上,臉色很不好看。包雲河示意他坐下,淒然一笑說:“我多次拜見過唐書記,今天是交談時間最短的一次,前後不到5分鍾!”

田曉堂問:“他不願聽您解釋?”

包雲河說:“我還沒說上兩句,他就打斷我,不耐煩地說,這是你們局裏的工作,既然你已作了決定,就按你的決定辦,用不著征求我的意見,我哪管得了那麽多的事。說完,就稱要去開會,急匆匆走了,把我晾在那裏。”

田曉堂說:“唐書記的態表得很好嘛。”

包雲河撇撇嘴:“他說的分明是氣話呀。唐書記對我隻怕是一肚子的火呢!”說完,就微閉上眼,顯得有些虛弱不堪,而那鬢角的一簇白發,則分外紮眼。

田曉堂忽然覺得包雲河有點可憐。又想這個主意是自己出的,沒能達到預期效果,反而得罪了唐生虎,包雲河會不會遷怒於自己呢?他回想包雲河剛才說的話,實在沒法把包雲河口中的這個唐生虎,和自已印象中那個端坐書房,慈祥微笑的唐生虎對接起來。

過了許久,包雲河才睜開眼睛,坐正了身子,像下定了決心似的說:“他媽的,就這麽幹了算了!”

田曉堂不知道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他真怕包雲河在唐生虎那兒受了刺激,又倒向樸天成了。他還是傾向於王季發。當然,這也是看在袁燦燦的份上。不過,他又覺得自己的小九九實在可笑。袁燦燦連招呼都沒跟他打一個,他幹嘛要那麽積極地支持她家王季發?隻怕是有些自作多情了吧。

田曉堂很擔心,試探著問:“您的意思是……”

包雲河答道:“還是給王季發吧,不要變了。變來變去的,弄不好,兩邊都會得罪,就更糟糕了!”

田曉堂這才放下心來。卻不由替包雲河捏了一把汗:這回實在是迫於無奈,惹惱了唐生虎,唐生虎對包雲河的態度還可能像過去那樣嗎!

田曉堂一直沒有接到想象中的那個電話,他竟然又有點失落了。現在事情已經最終敲定,袁燦燦如果打個電話來,他可以請她完全放心,並告訴她自己為此做了不少工作,也好落個順水人情。可惜她的電話遲遲不來,田曉堂又覺得奇怪了:她怎麽可以對這個大事漠不關心呢?難道她真的跟她先生不太和氣,懶得管她先生的破事?要不,幹脆給袁燦燦打個電話過去,以顯示自己對她家的事很關心,但馬上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真的打了這個電話,就顯得自己俗不可耐了。按袁燦燦的性格,不一定會欣賞!

翹首盼著的電話始終沒見打來,可害怕接到的那個電話卻說來就來了。當天晚上,田曉堂在家裏剛吃過晚餐,手機響了起來,一看畫屏,是樸天成。

田曉堂知道來者不善,遲疑了片刻才去接聽。

果然,樸天成一張口就說:“老弟啊,你真不夠意思。那個老包,更不是個東西。原本講得好好的,他竟然說翻臉就翻臉,還假惺惺地說要對我搞什麽補償。媽的,我樸某人哪在乎這屁大點工程,老子是丟不起這人!”

田曉堂聽了很惱火,這個樸大胖子也太狂妄了,可他又不便發作。聽樸天成的口氣,似乎還不知道工程移主王季發正是他給包雲河出的主意,這讓他稍稍放心了些。他忍著火氣好言解釋:“樸老板千萬別生氣。起初包局長和我覺得這個事情比較簡單,我們全力支持你。哪想後來情況突然變得複雜起來,包局長迫於巨大壓力,不得不作出妥協,這樣一來就隻好讓你受點委屈了。希望你能體諒包局長的難處,他也是迫不得已啊……”

樸天成根本聽不進去,仍然不依不饒:“我體諒他,可誰來彌補我的精神損失?我樸某人快到手的工程居然被人硬生生地搶走,老子的一世英名豈不是毀於一旦,今後還怎麽在道上混?”

田曉堂懶得再說話了。他意識到跟樸天成無論怎麽解釋隻怕都是雞對鴨講,樸天成絕不會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著想。樸天成打這個電話來,不過是為了發泄一通不滿,那就幹脆當個聽眾,讓他盡情發泄好了。

樸天成罵咧了一陣,大概是罵累了,就兀自掛斷了電話。

田曉堂將手機丟在沙發上,暗暗鬆了口氣。他有一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這個樸天成,隻怕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民營企業老板那麽簡單!

2、為避嫌,偷摸著見女下級

新一公司“奪標”後,很快進了場。按合同要求,平整那100畝土地的工程也交由他們先期完成。這天田曉堂帶著王賢榮來到施工現場,老遠就聽見有人在工地上吵架。田曉堂對王賢榮揮了揮手,說:“走,我們過去瞧瞧,發生了什麽事。”

兩人走了過去,發現爭吵的一方是施工人員,另一方卻是周傳芬。原來,周傳芬家的一畝多菜地在那被征用的100畝土地的邊角上,施工隊將其它田地都平整完了,最後來平整周傳芬家這一畝多菜地時,卻遇到了她的阻撓。此時,周傳芬正悲壯地站在推土機的大鐵鏟上,被幾個男人圍攻謾罵著。她滿臉是淚,一邊哭一邊無助地哀嚎:“沒了菜地,我該怎麽活啊!”可滿場的人沒有誰理會她的哭訴。在她身後,是碩果僅存的那一小塊菜地,綠意正濃,讓人看著心疼。

田曉堂心裏怪不是滋味。按說,周傳芬阻攔施工,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可是,他又知道,她這樣做隻怕是出於萬般無奈。她家的房子被拆後,隻好借住在附近一個親戚已廢棄的老屋裏。她家老王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剛有所好轉,因為手頭的錢已告罄,隻好又撤了回來。要說周傳芬先後拿到手的錢也不少了,可是治老王那個病花起錢來卻是無底洞,哪怕錢再多也折騰不了幾下子。眼下,她又是兩手空空了,而老王的病還需要治療,她欠下的外債還得償還,她卻沒有一點經濟來源,沒有任何掙錢門路,就連唯一的賴以糊口的菜地,也要被鏟平了。在她眼裏,這塊菜地隻怕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了,她能不死死守護嗎?她才不管什麽服從大局的大道理呢,她的道理就是要給她一個飯碗,一條活路。這麽一想,田曉堂又動了惻隱之心,正想怎麽解決這個難題,眼前的衝突卻陡然升級,場麵一下子變得更加混亂起來。

原來,施工隊為首的一個光頭小夥子按捺不住了,一邊罵著“老子看你這個死婆子有多大能耐”,一邊跳上推土機,握起操縱杆,把鐵鏟升舉起來。周傳芬在鐵鏟上站立不穩,一下子跌倒了,弄得渾身是泥,等她好不容易坐起來,已成了一個泥人。而鐵鏟還在半空中不住地顛來簸去,周傳芬幾次差點被甩落下來,嚇得驚魂未定,大哭不止。光頭卻得意地狂叫起來:“他媽的,還敢擋老子的道,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田曉堂早看不下去了。這個光頭也太混賬了!怎麽能這樣羞辱人呢!如果放任事態發展,隻怕會出大事的。他沒有多想,不顧王賢榮的阻攔,一個箭步就衝到了推土機旁,指著光頭厲聲喝道:“住手!快把她放下來!”

光頭聞言有些驚訝,轉頭一看卻是個不認識的白麵男子,不由輕蔑地冷笑起來,嚷道:“喲嗬,還真有學那梁山好漢,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啊!我看你是吃飽了撐的吧,狗逮耗子多管閑事,給老子滾一邊涼快去!”

王賢榮早已站到了田曉堂身旁,氣憤地叫道:“你嘴裏放幹淨點,好不好?這是我們田局長,他就是管這個項目的。”

光頭兩眼上翻,耍橫道:“老子不過是個打工的,才懶得管什麽甜局長苦局長呢!老子隻知道死婆子不讓老子施工,老子今天的工程量沒法完成,工錢拿不到手,就隻能喝西北風。她這是在砸老子的飯碗,要老子的命!老子怎麽咽得下這口氣!就是唐生虎親自來打招呼,老子也不給他麵子!”光頭說完,那幾個施工人員在一旁怪笑著附和。

這家夥居然也曉得唐生虎,田曉堂暗覺好笑。不過他一口一個“老子”,也確實讓人惱火。王賢榮忍無可忍,卷起袖子,要衝上車去揍光頭。田曉堂忙拉住他,把他叫到一邊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別跟這個愣頭青計較,你給王季發打個電話吧。”

王季發在工地附近租了間民房辦公,接到王賢榮的電話就急匆匆地趕來了。王季發的身影剛進入視線,光頭頓時像換了一個人,不再罵罵咧咧的了,慌忙將鐵鏟放了下來,周傳芬這才回到地麵。大概是受了過度驚嚇,她的臉色刷白刷白的,站在那裏有些神情恍惚,看見了田曉堂,跟他招呼都沒有打一個。

王季發走到眼前,笑道:“田局長,王主任,你們過來了,怎麽不早點叫我一聲?”

田曉堂沉著臉說:“還沒來得及叫你,看見這邊吵架,我們就趕過來調解了。”

王賢榮將剛才發生的一幕告訴了王季發。王季發臉色大變,衝光頭叫道:“誰讓你這麽胡來的,真是亂彈琴!你過來,先給田局長賠個不是!回頭我再跟你算賬!”

光頭服服帖帖地跳下車,站在田曉堂麵前,嬉皮笑臉地說:“田局長,剛才我有眼無珠,多有得罪,不好意思啊!”

田曉堂用鼻子哼了一聲,厭惡地把頭掉向一邊,對王季發說:“王總啊,你對這幫手下要加強管教喲。今天這個事,如果不是我們湊巧碰上,而是任其胡作非為,隻怕是要闖下大禍的。”

王季發連連點頭,說:“是我管教不嚴,都怪我!”

田曉堂說:“當然,這個事也不能光怪你的手下。起因還是周傳芬做得不對,她不應該阻撓施工。不過……”田曉堂低聲把周傳芬家的情況作了介紹,跟王季發商量道:“我看這樣吧,咱們特事特辦,這塊菜地暫且保留,讓她還收獲幾季吧。反正要等修建附樓時,才會用到這片地,眼下平整了也是閑著!”

王季發很爽快,說:“行啊,田局長你發了話,就按你的指示辦。”

見事情已定,田曉堂就走到周傳芬身邊,對她說:“我們已商量好了,這塊菜地還保留一段時間,你隻管放心好了。先回去吧,回去趕緊洗把臉,換身衣服。”

周傳芬看著他,目光有點呆滯。過了好一會兒,好象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衝他點點頭,一句話也沒說,就轉身趔趔趄趄地走了。望著她佝僂的背影,田曉堂心裏很不是滋味。他還有一種感覺,周傳芬今天的神情真是不太正常。

跟王季發來到臨時辦公地,田曉堂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就說:“王總啊,我看你這兒還有近十個人辦公,也需要雇個人來做做飯,打打雜,不如就叫周傳芬來吧。”

王季發微微一怔,馬上就笑了,說:“行啊,就讓她過來吧。”

田曉堂說:“她家裏有個病人需要照顧,隻怕不能一天到晚守在這裏。給她的報酬,還得請你關照一下。她家真是很困難。這事說白了吧,就是讓你搞點資助,做點善事。”

王季發笑了起來,說:“你的意思我懂。這沒什麽,我一定照辦。”

王季發為人處事還真是豪爽,這一點跟袁燦燦倒有些相似。田曉堂就想今後和王季發打交道的時間還長,相處應該會很愉快的。

這天下午4點左右,田曉堂正在辦公室專心看文件,忽然聽見有人在篤篤地敲門。他連頭都沒抬,就說了聲“請進”。過了一會兒,未聽見任何動靜,他有些詫異,抬頭瞟了一眼,這才發現門半開著,薑珊正亭亭玉立在門口,微微歪著腦袋,遠遠地望著他。見他終於注意到了自己,薑珊方才開口:“田局長好忙啊!”

田曉堂忙起身相迎,一臉歡喜地說:“也沒什麽大事可忙的。快進來坐啊!”

薑珊落座後,田曉堂給她倒上水,笑眯眯地看著她啜了幾口。他發現,做了幾個月局長,薑珊似乎褪掉了不少稚氣,顯得幹練多了。他正想和她敘談,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忙改口說:“你是來向包局長匯報工作的吧?那你趕快過去,我們等會兒再聊。”

薑珊笑了笑,說:“跟你田局長匯報還不是一樣的。”

田曉堂笑道:“那可大不一樣。你先去見包局長吧,等會兒我請你吃晚飯。”

薑珊站了起來,說:“行啊,就這麽說定了。”

下班時分,田曉堂駕車出了大院,在街上行駛了近兩百米,在一家名為惠欣的超市門前停下,給薑珊發去短信:“我在惠欣超市等你。”薑珊很快回話:“好的。”田曉堂坐在車上靜等薑珊過來,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偷偷摸摸,真的有些可笑。為了所謂的避嫌,他竟然不敢在機關院子裏讓薑珊上自己的車。俗話說得好,身正不怕影子歪,他隻怕是有點做賊心虛吧?如果他是把薑珊當作縣局局長接待,那應該叫上幾位同事作陪,至少也要帶著王賢榮這個辦公室主任。可他不願帶任何人,這頓飯局難免就有了私人聚會的性質。

沒過幾分鍾,薑珊徒步來到惠欣超市前,登上了車。薑珊顯然已領會他的用意了,田曉堂卻故意問:“你的車呢?”

薑珊笑道:“我早就打發司機去他父母家了。他父母就住在市區。”

田曉堂發動小車,直奔仙人居而去。上次他跟劉向來、袁燦燦在那裏小聚過一次,感覺環境還不錯,做的菜又淡雅可口,這回沒加猶豫就決定去那裏。

服務小姐把他倆帶進一個雅致的小包間,田曉堂看了看牆上的裝飾畫,發現竟然正是上次待過的那間房。薑珊很隨意地在上首一把椅子上坐下,卻正好是袁燦燦上次坐過的位置。田曉堂心裏不由異樣地咯噔了一下,忙在薑珊斜對麵落座,笑問:“也不知這兒你喜不喜歡?若不喜歡,我們再換個地方。”

薑珊莞爾一笑道:“師兄看中的地方,我哪有不喜歡的。”

田曉堂笑了起來,說:“薑珊你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難怪你手下兩個副局長都被你哄得服服帖帖呢。”

薑珊剛擔任局長時,部下們都不大買她的賬,特別是兩位副局長,一個姓蘭,一個姓呂,都已四十出頭,做夢都想去掉頭上那個副字,對薑珊這個後來居上的丫頭局長自然不會服氣。薑珊叫不動兩個副手,又氣又急,夜夜失眠。思來想去,覺得還是隻有靠真誠和尊重,才能化解他倆的偏見與不滿。這以後,她不僅大事小事和他倆商量,采納他倆的正確意見,而且在私下對他倆總是以“叔”相稱,一口一聲“蘭叔”、“呂叔”的。人家雖然年輕,畢竟是組織上任命的一把手,卻能放下身份,把自己尊為長輩,可自己倚老賣老,和她鬧別扭,未免太小家子氣了。兩個副局長這麽一尋思,就感到過意不去了,便轉變態度,決心拿出個“叔”的樣兒來,用心輔佐這個年輕的領導。贏得了兩個副手的大力支持,薑珊工作就好開展多了,局麵很快打開了。薑珊將這種以柔克剛的馭人手段運用得如此嫻熟,讓田曉堂暗暗歎服,覺得她還是塊從政的料。

薑珊隻是苦笑,說:“沒辦法呀,我也是被逼出來的。”

田曉堂笑問:“擺平了兩個副手,工作走上了正軌,你現在該不會失眠了吧?”

薑珊笑道:“我曾答應師兄,爭取不要失眠,以免把自己催老變醜,可我眼下還是做不到啊。我這人性子太急,心裏總擱不得事。”

田曉堂問:“還有什麽事惹得你睡不好覺?那個‘潔淨工程’嗎?”

田曉堂清楚,因質量問題一直沒有真正解決,“潔淨工程”現在已成了一個火藥桶,隨時都可能被引爆。薑珊作為縣局局長,處在風口浪尖,無處可躲,急得睡不安穩也就再正常不過了。就在上周,薑珊打電話來告訴他,因為再一次出現新的塌陷和裂縫,又有一撥村民跑到縣裏去上訪,圍堵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勸散。田曉堂覺得,這事再也不能拖了。他真想奉勸包雲河,不要一味回避矛盾,趕快當機立斷,拿出治本之策來,不然放任矛盾不斷激化,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捅出個大婁子,那就更加不可收拾了。可他又知道包雲河這人很難聽進別人的意見,對他直言相諫隻怕不會有什麽效果。隻有等哪天找到合適的機會,再委婉相勸,或許還能觸動他一下。

薑珊歎著氣說:“這‘潔淨工程’已成了我的一塊心病,想起來就頭疼。上周那些村民到縣裏上訪後,我一連幾個晚上都沒睡好,老在想這事該怎麽辦。我昨天已請華縣長給包局長打了電話,今天又跑過來當麵匯報,就是希望包局長能高度重視,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聞聽此言,田曉堂不由有些憐惜她。他有一種偏見,覺得女人就應該安守家中,相夫教子,至於打拚天下,那應該是男人的事情。一個女人要想在男權社會裏爭得一席之地,那就得付出沉重的代價,承受巨大的壓力。這對女人太殘忍了。女人本來應該是柔弱的,小鳥依人的,可為了所謂事業,卻不得不裝出一副女強人的架式,像男人一樣在各種矛盾糾葛中左衝右突,到了後來哪怕功成名就,女人味卻被磨蝕得幾乎無影無蹤了。這對女人來說,也不知是幸運,還是悲哀?薑珊才不過二十四五歲,正是伏在男友肩頭撒嬌的年齡,卻擔負著如此重任,麵對陳春方丟下的這麽個爛攤子,也真夠她操心勞神的。田曉堂真不敢想象,將來有一天,薑珊也變得跟男人一樣潑辣強勢,女人味消失殆盡,那會是什麽樣子。

田曉堂這麽想著,嘴上隻是問:“包局長答應你了嗎?”

薑珊歎了口氣說:“他還是下不了決心。我看他是顧慮太多了。”

田曉堂暗想,包雲河難免顧慮重重。一方麵是怕返工重建社會影響太壞,直接損害自己的政聲,另一方麵更是擔心惹惱唐生虎,因為施工隊隻怕還真是唐生虎介紹去的。前不久包雲河為那個主樓工程已得罪過唐生虎一次了,至今唐生虎都還不能釋懷,這回若又冒犯,那他的處境將更為不妙。

田曉堂不便多說,隻是勸慰道:“事已至此,著急也沒用,慢慢來吧。我會去勸說包局長的。”

薑珊無奈地說:“也隻有這樣了。有機會,請你好好勸一勸他。”

田曉堂忙說好,忽然兀自笑了起來:“我們怎麽淨扯些工作上的事,現在又不是開會。實在是辜負了這麽好的環境!”

薑珊頭一歪,幽幽地笑起來:“不談工作,那我們談什麽?難道談兒女私情嗎?”

這話夠直露了,田曉堂心頭微微一顫,接過話茬大膽反問道:“我們有兒女私情嗎?”

薑珊嘟起嘴唇,紅著臉說:“怎麽沒有?師兄師妹,這不算兒女私情?!”

田曉堂大笑起來。師兄師妹,也是可以有多種理解的,難怪薑珊質問得那麽理直氣壯。笑過後,他突然問:“薑珊你還沒有談男朋友嗎?”

“沒有啊,一直就沒有。”薑珊機械地回答。

田曉堂說:“你現在工作是忙,不過個人的婚姻大事也耽誤不得啊。我勸你眼光不要太高,碰上了合適的,就趕緊先談著吧!”

薑珊臉上的緋紅漸漸褪去。她有點惱火地說:“你怎麽跟我媽一個口氣呀!”

服務小姐把菜端上來了。田曉堂問:“咱們喝點幹紅吧?”

薑珊的回答卻讓他吃了一驚:“幹紅有什麽喝頭,要喝就喝白的!”

田曉堂問:“你會喝白酒了?”

薑珊淡然一笑,說:“做了局長,天天迎來送往的,有些場合不喝白酒人家根本不依,隻好硬著頭皮往嘴裏灌,不想慢慢竟練出了些酒量。”

田曉堂意識到,薑珊主動提出要白酒,顯然有點借酒澆愁的意思。這樣一來,他就更不能讓她沾白酒了。便勸道:“還是喝幹紅好。對女人來說,喝點幹紅還可以養顏,白酒隻會把人催老,什麽益處也沒有。”

薑珊卻十分堅決:“就來點白酒吧。反正你也不怎麽在乎我,老不老又有什麽關係。”

田曉堂聽出了她的艾怨。他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太不近人情了?他並不想傷她的心,卻又不得不拂她的意。

田曉堂拗不過她,隻得叫服務小姐上了白酒。舉杯相碰時,見她一仰脖子,一口喝下了小半杯,眉頭都沒皺一下,不由在心裏發出了一聲歎息。

3、省裏的廳長視察時,不表任何態

尤思蜀給包雲河打來電話,說龍廳長三日後將來雲赭走走看看。

接完尤思蜀的電話,包雲河馬上叫來田曉堂商量。

田曉堂觀察包雲河的臉色,似乎籠罩著一層愁雲。省廳領導下來,正好借機聯絡感情、爭取支持,應該是求之不得的。可包雲河卻看不出有多少興奮和喜悅。莫非,他是擔心“潔淨工程”質量問題,還有那個便民服務中心和機關大樓捆綁的問題,會在龍澤光麵前暴露嗎?

包雲河瞥了一眼田曉堂,說道:“留給我們的準備時間滿打滿算隻有三天。如何做好各項準備工作,將龍廳長接待好,你有什麽想法?”

田曉堂笑了笑。包雲河如今是越來越倚重他了,大事小事都要先和他商量一番。當然,包雲河不一定真能接受他多少建議,但這樣做至少表明了一種信任的姿態。這會兒,包雲河隻怕已有主意了,卻不直說,而要他先談談,顯然是有點考一考他的意思了。還有,包雲河大概也是希望自己不好說出口的想法,能借他的嘴說出來吧。當領導的,總希望下屬像自己肚子裏的蛔蟲,能把自己的心思揣摩個一清二楚,替自己把想說卻不便直接開口的話道出來,想辦卻不便明言要辦的事悄然辦妥。

田曉堂思索了一番。那個捆綁建設的問題,事先雖沒跟龍澤光匯報過,卻不算什麽原則性問題,這次就沒有必要隱瞞,直接向龍澤光作一番檢討,想必他也不會過於責怪的。而“潔淨工程”質量問題,就不好實話實說,隻有想方設法瞞天過海了。這個事情如果也對龍澤光實言相告,他一旦較起真來,說不定就會取消在雲赭的相關項目,甚至還要督促處理相關責任人,那麻煩可就大了。為了維護雲赭的利益,看來隻有蒙一蒙龍澤光了。想定後,田曉堂就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包雲河一邊聽一邊點頭,對他的想法表示讚許。田曉堂就知道,自己把包雲河的心思算是揣摩準了。過去看到報紙上曝光某些官員欺上瞞下,他也是滿心氣憤的。可現在,他也不得不參與幹起這種勾當來了。看來,要想做到言行一致,並不容易。這麽想著,他隻有暗自苦笑了。

包雲河叮囑道:“你再去琢磨一下,看還有哪些細節需要考慮。總之要堵住一切可能走漏風聲的環節,確保萬無一失。”

田曉堂答了聲好後,趁機說:“‘潔淨工程’的問題,老是懸而不決,隻怕還真是不行。我就擔心,這事遲早會捅出大婁子來。即便這次龍廳長來不惹事端,將來也難免會出大麻煩。”

包雲河歎了口氣,低聲道:“前兩天,華縣長給我打過電話,小薑也來當麵向我匯過報,都是專門講這個問題。我又何嚐不知道解決這事早已火燒眉毛,可要下這個決心又談何容易喲。質量不達標的水泥稻場長達7公裏,如果全部返工重建,社會影響太壞姑且不論,資金籌措也是個大問題。施工隊老板和包工頭當然要對質量問題負主要責任,可重建的資金全部讓他掏腰包,他哪會幹啊!你是知道的,施工隊老板背後據說還有市領導,不看僧麵得看佛麵,這事就更加複雜了。唉!”

田曉堂理解包雲河的難處,卻又覺得他講的道理不太站得住腳,而且他把困難過於誇大了,讓人難免懷疑他是在為不作為找借口。這麽想著,田曉堂就不好言聲了。

包雲河又說:“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年關前這幾個月捱過去,再來從長計議。”

田曉堂覺得這話真是奇怪,為什麽要強調年關前這幾個月呢?

包雲河跟田曉堂商量過後,就上市委大院向唐生虎匯報去了。省廳一把手過來,地方上的主要領導是應該出麵接待一下的。田曉堂暗暗替包雲河感到擔心,不知唐生虎這次會是個什麽態度。

大約過了半小時,包雲河就回來了,又把田曉堂叫過去,交代了幾件事。田曉堂悄悄觀察,見包雲河臉色還算平靜,看不到多少喜氣,也看不出什麽愁容,便猜測唐生虎對他的態度隻怕有了些許轉變,可能客氣些了,卻還是不夠親熱,和過去沒法比。

當天下午,包雲河主持開了個會,安排迎接龍澤光廳長到來的各項準備工作。除了局領導班子成員和王賢榮、鍾林等科室負責人到會外,薑珊也被通知趕過來參加了。

包雲河先將工作任務分派到人,然後提出了幾點明確要求。他說:“對‘潔淨工程’出現的問題嚴格保密,這不是為了哪個人的私利,而是為了雲赭老百姓的整體利益。這是一種對事業、對群眾負責任的態度。這個道理,想必大家應該想得通。請大家一定要把思想統一到這點上來……”

包雲河說得滔滔不絕,強調的不過就是要嚴防“潔淨工程”質量問題暴露。田曉堂暗暗擔心與會者會有不同看法。他悄悄觀察在座每個人。李東達一直是一臉凝重,陳春方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薑珊則把頭垂得很低,王賢榮有點心不在焉,而鍾林已把心頭的氣憤和不滿毫不掩飾地掛在臉上了。鍾林一心想得到提拔卻未能如願,眼下又不受包雲河待見,已變得越來越消沉,越來越偏激了。

包雲河說完,李東達第一個發言,他沒有提出任何疑義,表示服從安排,把交給自己的幾件事做好。田曉堂有點意外,暗想李東達的城府真是越來越深了。田曉堂緊接著發言。他話不多,卻很有針對性。他說包局長這麽做實屬無奈之舉,我們要從大局出發,給予正確理解。現在瞞著這個問題,正是為了今後能更好地解決這個問題。田曉堂說完,包雲河就衝他微笑著點了點頭,鍾林卻不滿地剜了他一眼。

陳春方也不鹹不淡地發了幾句言。他自然不會有什麽意見。見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田曉堂氣就不打一處來。陳春方居然還提了一條建議:“我就擔心龍廳長來雲赭的消息萬一傳出去了,那些想上訪的村民到時跑過來堵路堵車,那就壞事了。有個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就是請縣裏出麵,借某個名義,把那幾個帶頭上訪鬧事的家夥弄出去,公費旅遊一趟……”

包雲河聽後大為讚賞,說:“這個辦法好,調虎離山!”

不想鍾林卻聽不下去了,包雲河話音未落,就氣咻咻地表達了不同意見:“我倒覺得,我們還是應該拿出個實事求是的態度。問題處理不及時,不主動,我們已經錯了一步。現在又極力掩飾,可謂錯上加錯。難道,我們就不能正視問題嗎?我倒覺得,如果我們不怕露醜,現在就立即動手返工整治,讓龍廳長不僅僅隻是看到問題,還看到我們解決問題的決心和力度,他隻怕不會過多地責怪我們,更不會以取消項目來作懲罰。說不定,他還會讚賞我們這種嚴格要求質量的態度,今後進一步增加項目款呢。”

鍾林的想法不能說沒有見地。這是一種積極的化解危機的辦法。可田曉堂知道,包雲河絕不會理睬這種建議。這才是問題的症結。鍾林的想法雖然不乏道理,卻沒有摸準領導的心態,沒有考慮可操作性,說到底不過是書生之見。鍾林這人本來就耿直,說話不夠委婉,加之如今一肚子怨氣,講起話來就更加生硬,更加咄咄逼人,而且不看場合,不分對象,隻圖一吐為快。鍾林搞業務是一把好手,玩政治卻太沒頭腦了!

鍾林說完,竟無人吱聲。包雲河早已一臉慍色。

沉悶了一陣之後,其他人接著發言,都隻是簡單地表示沒有不同意見。王賢榮和薑珊也沒多說,田曉堂卻感覺兩人還是有些情緒的。不過,兩人有情緒的原因隻怕大不相同。王賢榮可能是因為包雲河剛才給他安排的事太少,覺得辦公室未能發揮更大的作用,所以才心生不滿。事實上,包雲河雖然讓王賢榮當了局辦主任,卻還是把他晾在一邊,王賢榮早就牢騷滿腹了。而薑珊有情緒,顯然跟鍾林一樣,是對包雲河的做法有不同看法。

會散得較早。散會後,薑珊跟著田曉堂進了他的辦公室。

薑珊一坐下,就問:“田局長,真的就這樣糊弄人家龍廳長?”

田曉堂笑了笑,說:“我剛才在會上就說了,這麽做也是出於無奈。”

薑珊說:“就不能像鍾科長說的那樣,以一種積極的態度來對待這個事?”

田曉堂暗想,薑珊到底還是嫩了點,不過自己從前不也是這個樣子嗎!所以他也能理解薑珊的心情。要她帶著一幫部下去弄虛作假,她從心理上自然難以接受。田曉堂隻得好言勸慰。

薑珊一臉苦笑,說:“老話說得好,防民之口,勝於防川。我們想盡法子,一心要堵住老百姓的嘴,隻是這事防不勝防,我就怕弄巧成拙,最後反而不好收場啊。”

她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田曉堂歎了口氣:“唉,目前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至於結果能不能盡如人意,那隻有聽天由命了。你有看法先保留著吧,工作上還是要按包局長的要求去做。”

薑珊萬分無奈地說:“也隻能這樣了。雖然心裏憋屈,可市局的安排不能不服從啊。”

薑珊走了,田曉堂有點失落。他感覺到了,薑珊今天對他少了那份親昵,他們看起來更像是一種上下級關係了。顯然,那天在仙人居,他把她的心傷得不輕。田曉堂正在獨自悵然,桌上的電話突然尖聲響起來。包雲河叫他去一下。

過去後,包雲河告訴他,剛才已通過電話說服了華縣長,華縣長答應配合做好相關工作,特別是組織那些帶頭上訪告狀的農民外出旅遊的事,好說歹說之下,華縣長最終還是答應下來了,不過費用得由市局承擔。

田曉堂覺得陳春方出的這個餿點子並不好,這樣做是不是有些過頭了?盡管他也知道,這樣做無疑會放心許多。隻是如此愚弄老百姓,他真有點於心不忍。

包雲河接下來說出的話,就讓田曉堂更為驚訝了。包雲河說:“對付那幾個吵吵鬧鬧的赤腳農民,我有的是辦法。我更擔心的是我們內部會出問題。那個李東達,別看他在會上表態很響亮,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誰知他背後會不會來陰的?還有那個鍾林,越來越不像話了,當眾跟我叫板,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他當麵都敢跟你對著幹,龍廳長來了還不偷偷跑去告你的刁狀!鍾林這家夥,越來越不正常了。我真有些懷疑,他該不是腦子出了什麽毛病吧?”

田曉堂沒想到包雲河的疑心會這麽重,簡直是草木皆兵了。他覺得大可不必,就說:“我想您隻怕是太多慮了。李局長是多年的領導幹部了,這點大局意識還是有吧?鍾林不過是個老實人,隻會直來直去,沒有那麽多彎彎腸子。他有什麽意見,當麵就會直言不諱地倒出來,講過也就完了,絕不會背著人再去搗什麽鬼。您說他不正常,我看他是為個人的進步問題憋了一肚子怨氣。”

見田曉堂不以為然,包雲河有些不高興,說:“人心隔肚皮,還是要多個心眼。你說說看,這兩人該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田曉堂有些發蒙,但很快就明白過來了,包雲河是問該怎麽防範李東達和鍾林兩人。原來,包雲河並非隻是發發牢騷就算了呀。田曉堂十分震驚,頓覺後背冷颼颼的,暗想包雲河這人真是有些可怕。他有點惱火地說:“對他們兩個,您看是監視起來呢,還是跟那些上訪農民一道,組織出去旅遊?”

田曉堂居然說出這種陰陽怪氣的話來,包雲河有些意外,更是大為光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叫道:“你什麽意思?”接著擺擺手,惱羞成怒地說:“你走吧,走吧。”

被包雲河趕了出來,田曉堂倒沒覺得有多麽難受。包雲河的想法也太不可思議了,就應該給他潑點冷水,讓他清醒清醒。可這樣一來,隻怕又會得罪包雲河。唉,有什麽辦法呢?在這事上,田曉堂再也不想妥協了。

他還有一種想法,偶爾把上司不輕不重地得罪那麽一回,也不一定就是壞事。這樣才顯得你有個性,有原則,並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上司反倒會更尊重你。如果隻是一味地唯唯諾諾,上司雖然表麵上也信任你,骨子裏其實是不大瞧得起的。

龍澤光帶著尤思蜀,如期來到雲赭。包雲河和田曉堂守候在高速公路出口,把他倆接到宏瑞大酒店。省廳的奔馳小車在酒店門前停穩後,龍澤光、尤思蜀先後從車裏慢慢鑽了出來,包雲河、田曉堂忙迎過去握手問候。包雲河緊緊抓住龍澤光的手,一邊晃動一邊用誇張的語調說:“哎呀,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您給盼來了!”

跟尤思蜀握手時,田曉堂隱約有種感覺,他跟過去好象有點不大一樣了。至於是什麽地方不一樣,他卻說不上來。

到房間坐下後,尤思蜀突然瞟了包雲河一眼,目光有些特別。包雲河會意,忙對龍澤光解釋道:“唐書記本來是要來陪您吃晚飯的,不想就在半小時前,突然接到省裏的會議通知,他隻得匆匆趕過去報到。唐書記要我一定把他的歉意轉告給您,並一再叮囑我,要我替他給您敬上幾杯酒,感謝您這幾年來對雲赭的無私關懷和大力支持。”

龍澤光笑笑,大度地說:“讓唐書記去忙他的吧。地市的頭頭總是最忙的。我過去也在地市幹過,是有切身體會的。”

田曉堂看出龍澤光還是隱隱有些不快。像龍澤光這樣的重要廳局一把手,到地市來書記都是陪得很殷勤的,更何況龍澤光對雲赭的支持力度確實不小,唐生虎更應該熱情接待,可他卻借口開會,躲得遠遠的。他那個會應該是明天上午才開,完全可以陪同龍澤光吃過晚飯後,再不慌不忙地趕過去。唐生虎這麽做,既不給包雲河麵子,更沒給龍澤光麵子。田曉堂想起唐生虎曾在包雲河正式就任局長的第二天,就跑到局裏來給他撐腰打氣,現在他的上級主管部門頭頭來了,唐生虎竟然躲開不願露麵,這反差也太大了。看來,為那個主樓工程,唐生虎對包雲河,甚至對龍澤光,仍然還在耿耿於懷呀。

包雲河又說:“不過,韓副市長馬上就過來陪龍廳長。”話音未落,韓副市長就出現在房間門口。

包雲河忙站起來,先介紹龍澤光,韓副市長跟龍澤光熱情地握了手,隻道歡迎歡迎。包雲河又指著尤思蜀說:“尤主任您是認識的,就不用介紹了。”韓副市長跟尤思蜀握手,笑道:“尤主任是老熟人了,歡迎你!”

龍澤光卻笑吟吟地說:“小尤現已是副廳長了。今天上午省委常委會才定的。”

韓副市長說:“是嗎!尤副廳長,祝賀你呀!”

包雲河也說:“尤副廳長,今天晚上我們得好好地跟你幹幾杯,慶祝一下!”

田曉堂一下子明白了,他剛才感覺尤思蜀跟過去不一樣,原來是尤思蜀舉手投足間,早已帶有廳領導的氣度和作派了。

當晚田曉堂從省廳領導的房間下來,已是11點多鍾了,卻見局裏兩個年輕人還躺在酒店一樓大廳一角的沙發上打瞌睡。他有點奇怪,便走過去,叫醒他倆,問他們在這裏幹什麽。那兩個年輕人揉著睡眼回答:“包局長安排我倆在這裏值夜班。”田曉堂哦了一聲,暗想酒店還用值什麽班,心頭不免有些疑惑。

翌日上午,龍澤光先在酒店會議廳聽取了包雲河的工作匯報,接著就去開發區看了便民服務中心建設現場。那主樓工程正在抓緊施工,現場一派繁忙的景象。田曉堂在工地上向省廳領導介紹了主樓工程規劃設計情況,王季發則介紹了建設進展。龍澤光聽了隻是頻頻點頭,什麽話也不說。田曉堂注意到,龍、尤兩人和王季發沒有任何親近的表示,就連交流的眼神幾乎都沒有一個。不了解內情的人,一定以為他們相互並不認識。這真是有意思。

對捆綁建設的問題,龍澤光竟沒表任何態,大概是默許了吧。田曉堂很是意外,覺得他多少也應該批評幾句啊,可他卻沒有,這就有點奇怪了。

下午,到戊兆看“潔淨工程”,也還算順利。參觀的地點和交談的農民都是精心挑選了的,龍澤光看了很高興,卻仍然不多言,最多隻是點頭。

在參觀過程中,田曉堂突然想到了鍾林。按照原來的安排,眼下他應該在這裏陪同參觀,可現場並沒有看見他的人影。田曉堂覺得有些奇怪,卻沒有多想。

參觀完了,包雲河暗暗舒了一口長氣。大概是對薑珊所做的工作相當滿意,就叫住她說:“小薑你跟我們去市裏吧,也去陪陪龍廳長。”

回到宏瑞大酒店,田曉堂卻發現薑珊並沒有跟著過來。他走出房間,站在走廊盡頭,給薑珊打電話。

電話掛通了,卻半天無人接聽。田曉堂不甘心,又一連撥了三次號,薑珊總算接了電話。她一開口就說:“真是對不起,這裏太嘈雜了,加之手機又放在包裏,剛才一直沒聽見鈴聲。你找我,該不是問我怎麽沒去市裏吧?”

田曉堂說:“是啊是啊。你答應了包局長,怎麽說話不算數呢?”

薑珊說:“我想了想,還是不去的好。因為我害怕麵對龍廳長。”她聲音忽然變得低沉了:“今天沒出差錯,我卻感覺不到半點喜悅,相反,還有些難過。”

田曉堂當然明白她為何會這樣,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就隻有沉默了。

薑珊又說:“你知道我這會兒在哪裏嗎?”

“在哪裏?”田曉堂問。

“在鄭良祠呢。”薑珊說,“我正站在那副楹聯麵前。默誦著那句‘吃百姓之飯,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想到這幾天我參演的這場鬧劇,就有種想哭的感覺。”

田曉堂聽了,頓覺心裏不是個滋味。薑珊的這份較真和自責,讓他很受感動,又不免為自己感到慚愧了。可他一開口,說出的話卻變了:“薑珊,這事不能怪你,你不過是個執行者。想開些吧,現實就是這個樣子,我們也不能太理想化。太理想化了,難免就會跟生活過不去,也跟自己過不去。”

薑珊說:“我承認,你講的也有道理。我曾這麽勸過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別人看來,隻怕非常可笑,可我就是說服不了自己。”

田曉堂說:“慢慢來吧。經曆的事多了,自然就會變得現實起來。”

薑珊說:“這就是所謂成熟嗎?成熟原來是這麽可怕呀!”

田曉堂正要作答,一抬頭卻看見包雲河正在不遠處向他招手,隻得改口道,“包局長在叫我,我得掛電話了。”匆匆收了線,向包雲河走了過去。

“你跑那裏去幹什麽,害得我四處找你,”包雲河說,“你趕快叫人給唐書記準備一個姓名牌,放到餐桌的主陪席位上。唐書記剛才來了電話,說他已從省裏趕回來了,馬上就到。”

田曉堂吃了一驚,問道:“唐書記今天不是有一整天的會嗎?他怎麽會沒開完,就提前回來了呢?”

包雲河說:“他說思來想去,總覺得不陪一陪龍廳長有些過意不去,所以特意請假回來,陪龍廳長吃這頓飯。”

田曉堂看出來了,包雲河其實也是滿腹狐疑,不明白唐生虎的態度怎麽突然來了個戲劇性的大轉折。這事確實蹊蹺,不知其中到底有什麽奧妙。

田曉堂忙趕到餐廳,找到正在那裏張羅酒席的王賢榮。王賢榮笑道:“唐書記真有意思啊,他原本不樂意陪龍廳長,怎麽突然又回心轉意了呢?”

田曉堂不接他的話茬,隻催促道:“你快去打印個姓名牌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王賢榮卻不慌不忙地說:“唐書記的姓名牌,我這裏早就有一個備用的。”

田曉堂這才放了心。他在餐廳裏坐下,忽然又想起鍾林,見周圍沒有別人,就問王賢榮:“你今天看見鍾林了嗎?”

王賢榮笑了笑,笑得有幾分神秘,卻笑而不答。

田曉堂越發疑惑,說:“你笑什麽,說話呀!”

王賢榮這才湊近田曉堂,壓低聲音說:“鍾林出差了,你不知道嗎?他被包局長安排到外地參加一個培訓活動去了。”

田曉堂大吃一驚。他意識到,包雲河根本沒理會他的反對,還是悄然對鍾林采取措施了。

王賢榮又說:“你沒發覺付全有這兩天也不見了嗎?”

田曉堂問:“付全有也出差啦?”

王賢榮冷笑了一聲,說:“跟鍾林一道去的。不過,他倆的角色完全不同。鍾林是被支走,付全有卻是派去監管鍾林的。”

王賢榮把話都說穿了,田曉堂有點怪他多嘴多舌,其實隻要點到為止就行了。田曉堂覺得心頭很堵,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忽然又想起昨晚在酒店大廳“值班”的那兩個年輕人,對包雲河這樣安排的用意一下子也明白了幾分。王賢榮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沒等他問,就說:“包局長考慮得真是周到,晚上還派兩個人守在大廳裏。他大概是怕有人單獨跑去麵見省廳領導,告他的刁狀吧。”

田曉堂沉下臉道:“你瞎說什麽呀。”王賢榮口無遮攔的毛病還是一點也沒改。田曉堂暗想,李東達畢竟還是名義上的常務副局長,包雲河不敢直接把他支使出去,不過在包雲河的嚴密防範之下,李東達就是想搞點什麽小動作,也根本沒有可乘之機。

轉眼就快到年底了。今年年底和往年不太一樣,市裏又將要換屆了。小道消息突然就多了起來,不是說這個要提拔,就是說那個要調整,傳得有鼻子有眼。很快就有風聲傳來,說包雲河盯上副市長的位子了。悄悄觀察包雲河,發現他跑市委大院還真是比以往頻繁多了,上省城的密度也驟然高了起來。田曉堂暗想,包雲河隻怕早就有此打算了。難怪他對解決“潔淨工程”的問題遲遲下不了決心,難怪他會說“先把年關前這幾個月捱過去”,難怪他生怕龍澤光到雲赭來出個什麽大麻煩。也不知包雲河跟唐生虎的關係究竟恢複到了什麽程度,如果唐生虎心裏仍然有疙瘩,那包雲河想成為副市長候選人隻怕不會那麽順利。不過,前不久龍澤光來雲赭時,唐生虎突然轉變態度,連省裏的會都沒開完就風塵仆仆地趕回來陪客,這會不會是唐生虎和包雲河的關係大為好轉的一種跡象呢?果真如此的話,包雲河想高升一步,把握可就大多了。

但沒過兩天,田曉堂就意識到,那天唐生虎匆匆趕回來陪龍澤光,其實並不是看在包雲河的份上。原來,田曉堂聽到從省廳傳來的消息,說龍澤光有可能當副省長,甚至還有望兼任省委常委。田曉堂這才醒悟過來,唐生虎那天在省裏一定是得知了這個消息,感覺後悔不迭,才當機立斷,決定趕回來亡羊補牢的。未來的副省長,甚至是省委常委,唐生虎豈敢得罪呀!田曉堂一下子也明白了,龍澤光下來走走,大概是來向大家告個別的。所以他隻是多看多聽,卻很少說話。官當得越大,說話就會越謹慎。龍澤光還沒做上省領導,已經像省領導一樣謹小慎微了。對那個捆綁建設的問題,龍澤光自然不願管了,他不表任何態,實在是太老道了。他如果說上一句話,哪怕是批評的話,就表明他已經過問此事了。過問了卻沒有嚴肅處理,將來如果追究起來,就會有人說他的閑話。而他什麽也不說,什麽把柄也沒留,人家就是想揪他的小辮子,也揪不著了。

4、跟美女同學醉臥綠茂山莊

這天下午,市政府在戊兆召開一個會,通知包雲河參加,因包雲河還在省城,一時趕不回來,田曉堂便打替去參會。半天會下來,田曉堂不想吃會議餐。參會的都是市直各部門頭頭,他一個副職夾在其中就餐,渾身都會不自在。田曉堂盤算著,上哪兒去撮一頓呢?找薑珊?他有點猶豫。倒不是不想見到她,隻是害怕看到她那帶著一絲幽怨的眼神。他想還是躲著點為好。他又想到了袁燦燦。對,就找袁燦燦。今天還算自由,也該去看看她。他打通了袁燦燦的電話,袁燦燦高興地說:“你稍等一下,我馬上過來接你。”

袁燦燦帶著田曉堂,來到城西一處名叫綠茂山莊的酒店。綠茂山莊建在一座濃蔭蔽日的小山坡上,雖然正值寒冬,四周看起來仍是綠意蔥蘢、樹木繁茂,“綠茂山莊”四個字倒也名副其實。下車後,袁燦燦介紹道:“這山莊是我興建的,一直也是由我一手打理。”

田曉堂一邊四處打量一邊讚歎道:“這裏環境真是不錯。上得山來,有種到了世外桃源的感覺。真沒想到,這戊兆城裏還有這麽一塊鬧中取靜的去處。哎呀,你把酒店建在這裏,真是太有眼光了。”

袁燦燦笑了笑,幽幽地說:“如果這裏真是世外桃源,就我們兩個人,在這桃花源裏優遊自在過日子,不知有漢,無論魏晉,那該多好啊!”

袁燦燦借題發揮,話說得夠**了。田曉堂暗暗吃驚,到底還是不好意思直接迎合她,就打著哈哈說:“燦燦你真會說笑話。”馬上就把話題換了:“生意還不錯吧?我想搞經營管理,你還是很擅長的。”

袁燦燦卻答得有些心不在焉:“還算過得去吧。”

田曉堂跟著袁燦燦邁進酒店大廳,上了電梯,一直升到頂樓。一路上碰見服務小姐,都會躬身對袁燦燦招呼一聲“袁姐好”。田曉堂不由笑了:“你手下這些人怎麽都稱你袁姐,而不叫你袁總、袁老板?”

袁燦燦說:“是我這麽要求的。叫袁姐顯得親切些。”

田曉堂笑道:“叫袁姐也挺不錯的,有一種大姐大的味道。”

服務小姐打開了靠東頭的房間,田曉堂隨袁燦燦進了門,才發現這是一套麵積很大的套房,外間是會客室,裏間是臥室。隻是屋子裏似乎彌漫著一種特別的氣息,讓人感覺這裏又不像是客房。服務小姐倒上茶,就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田曉堂笑道:“這裏的條件不錯嘛,比我開會住的標準間強多了。我今晚就不過去,幹脆住這個套房算了。”

袁燦燦的臉卻莫名其妙地紅了,追問道:“今晚住這裏,你決定啦?”

田曉堂繼續開著玩笑:“決定了。在這裏住一晚肯定不便宜吧,你是不是不大樂意啊?”

袁燦燦卻不言聲了,隻是抿著嘴笑個不停,笑得田曉堂一頭霧水,不由瞪大眼睛望著她。

笑夠了,袁燦燦才說:“這個房間當然不便宜喲,甚至可以說是天價。因為,這是我自個兒住的地方。”

田曉堂這才曉得自己鬧了個大笑話,卻並不覺得多麽尷尬,相反心裏竟有種異樣的感覺。他自我解嘲地說:“套用總統套房一說,你這相當於是皇後套房了,我哪住得起呀!”

袁燦燦直視著他,目光熱辣辣的:“有什麽住不起,我可以給你免費嘛!”

袁燦燦似乎在開玩笑,卻又像是在試探,甚至可以說是在挑逗。田曉堂忽然有點口幹舌燥了,正不知說什麽好,門鈴滴滴答答響了起來。

袁燦燦過去開了門,原來是兩個服務小姐送酒菜上來了。等她倆將酒菜一一擺好,袁燦燦說:“你們先去吧,這裏沒什麽事了。”兩個服務小姐道了聲“袁姐和客人慢用”,退了出去。

服務小姐走後,袁燦燦招呼田曉堂在桌邊坐下,自己則坐到他的對麵。斟上紅酒,她舉杯道:“你今天來看我,我特別高興。我一直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歡迎你到家裏來做客。你剛才問我員工們為何叫我袁姐,其實我讓大夥這麽叫,就是想增添一點家的氛圍。隻是,我長期孤零零地待在這間屋子裏,又能找到多少家的感覺啊。今天你來了,那種久違的家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謝謝你,幫我帶來了家的溫暖!來,我敬你一杯,祝你前程似錦,事業有成!”

酒杯相碰,發出一聲脆響。袁燦燦一仰脖子,將大半杯紅色的**一口飲下。田曉堂見狀,也將杯中的酒幹了。她的一番表白,讓他聽出了她的傷感,也聽出了她對自己的依戀。他的心漸漸柔軟起來。他給兩人斟上酒,舉起杯來,滿帶感情地說:“來,我敬燦燦同學一杯,祝你青春永駐,幸福永遠!”

兩人又是一飲而盡。袁燦燦咽下酒,眼裏竟有淚花在閃爍了。

田曉堂關切地問:“你怎麽啦?”說著遞上一塊紙巾。

袁燦燦接了過去,還沒來得及擦,淚水卻越發洶湧起來,很快淌了滿臉。

田曉堂頗覺意外。他不知道袁燦燦為何要熱淚長流,隻是好言勸慰:“燦燦,你怎麽啦?有什麽不痛快,可以跟我說說嘛。別哭了,好麽?”他沒想到,這個當年的野蠻女生,今天竟變得像個林黛玉了。

袁燦燦啜泣了一陣,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一邊拭淚一邊說:“對不起,讓你見笑了。我從不在別人麵前流淚的,今天實在是忍不住了。你剛才祝我幸福,我很感動,也很心酸。在外人眼裏,我是個再幸福不過的女人。其實,他們看到的隻是表象。”

田曉堂又是一驚。他想起劉向來曾說過,他們兩口子好象不和氣,就輕聲問道:“他對你不好嗎?”

袁燦燦說:“也不能全怪他。說起來,他還算是個不錯的丈夫,剛結婚那幾年,我們還算恩愛。隻是後來,我被查出沒有生育能力,四處求醫治療了幾年,也沒什麽效果,他對我的態度才起了變化。我知道他喜歡小孩,想有自己的孩子都快想瘋了。他絕不能接受自己沒有親骨肉這個事實。慢慢地我發現,他回家越來越稀少。有一天我終於知道了,他在外麵偷偷**了個年輕女人,那女人給他生了兒子……再後來,我跟他達成了‘君子協議’。如今,在外人眼裏我們還是一對好夫妻,其實我們隻有夫妻之名,早已形同路人了。這就是我的家,名存實亡的家。你說,我還敢奢望什麽幸福嗎?”袁燦燦一臉黯然。

田曉堂深感震驚。他萬萬沒想到,在表麵光鮮的背後,袁燦燦竟承受著如此巨大的不幸,背負著這種難言的痛苦。他不禁為她憤憤不平起來,覺得老天真是瞎了眼。既讓她生為女人,為什麽又要剝奪她生兒育女的權利?她是那麽善良,為什麽不讓她好人得到好報?他滿心難過,想寬慰她,卻不知從何說起,隻是笨嘴拙舌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還是想開些吧。”

袁燦燦淒然一笑:“我倒想得很開。你知道,我這人性格還算開朗。不然,隻怕早就愁出病來了。”

田曉堂感歎道:“人生苦短,我們可要好好善待自己!”

袁燦燦黯然良久,突然像大夢初醒一般,叫道:“哎呀,跟你說這麽多不愉快的事幹什麽。真是對不起,讓你敗興了。”

田曉堂笑著說:“謝謝你對我的信任。你能對我打開心扉,說明你沒把我當外人。”

袁燦燦瞥了他一眼,柔聲道:“我從來就沒把你當外人,包括念高中那會兒。來,我們喝酒!”

田曉堂愣了一下,才舉杯道:“幹杯!”

不知不覺間,幾瓶紅酒見了底,兩人都有些醉意朦朧了。袁燦燦舌頭已經開始打結:“咱們說點高興的事吧。說什麽呢,就說說高中時代,說說那時的你吧。你第一次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是什麽時候,你知道嗎?就是那次在校後的小樹林裏搞班會活動,輪到你出節目時,你竟然表演了一個口技,一會兒學哇鳴,一會兒裝雞啼,一會兒扮狗吠,一會兒仿豬哼,並配以滑稽的肢體動作。哎呀,真是惟妙惟肖,我們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

田曉堂笑道:“這事你還記得啊。那天我演完後,你摘來一束野花,用雙手奉給我,可我當時心慌意亂,根本不敢正眼看你,因為你漂亮得太眩目了。說起高中生活,我真是非常感謝你,感謝你當時對我的關心和幫助。特別是到了高三,我家裏發生了變故,在我陷入困境時,是你攙扶了我一把,幫我熬過了那段日子。這份恩情,我一直銘記在心。今天趁這個機會,我借花獻佛,敬你一杯謝恩酒!”

袁燦燦嗔怪道:“謝什麽恩,曉堂你言重了。”一揚手,杯中的酒還是幹了。又說:“你知道嗎,我當時關心你,幫助你,其實是有私心的。”

“什麽私心呀?”田曉堂追問。他突然有了某種預感,心兒不由怦怦跳得厲害了。

“你一直就沒感覺到嗎?我喜歡你呀,傻瓜。不是因為喜歡,我才懶得管你呢。”袁燦燦一臉的嬌羞。

今天趁著醉意,袁燦燦終於道出了珍藏心底多年的秘密。田曉堂好象一下子解開了不少疑團,卻又不太敢相信這是真的。他笑道:“我有什麽好,還值得你喜歡。”

袁燦燦說:“怎麽說呢,你聰明,上進心強,門門功課都好。你的學習成績從來就沒有落後過,這讓我真是佩服至極。別看我那時在你麵前似乎很傲氣,其實呢,我是裝的,心裏自卑得很。”

當年袁燦燦的心態竟會是這樣,田曉堂做夢都沒想到。他按捺住滿心的激動,借著酒勁,也把內心的隱秘和盤托出:“其實,當年我也暗戀過你,戀得好苦喲,可我又不敢聲張,生怕你覺察到我的非分之想會取笑我。在你麵前,我更自卑呀!”

袁燦燦哈哈大笑:“鬧了半天,我們兩個,原來早就是一個有情,一個有意啊。來,為我倆這份難得的情意,幹一杯!”

田曉堂立即響應,把酒杯舉得高高的,嚷道:“幹杯幹杯!一口悶了!”

接下來又是幾杯下肚,兩人越發醉得不行了。都感覺心裏酥酥的,癢癢的,似乎有某種東西在無聲地滋長,而腦子則是昏昏沉沉的,說話便有些詞不達意。可看起來兩人反而聊得更熱鬧了,有說有笑的,好不投機。

也不知過了多久,田曉堂似乎清醒了些,就說:“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這句話袁燦燦倒是聽得很清楚,她嗔道:“走什麽走。你不是說今晚就住這裏嗎!”

“住這裏?”田曉堂晃了晃麻木的腦袋,似乎在想這幾個字的確切含義。片刻過後,大概是想明白了,就嘿嘿壞笑起來。“好,我就住這裏,不走了!”他大聲說,似乎在給自己壯膽。袁燦燦頓時滿臉喜色,看他的眼神越發柔媚。田曉堂則心旌搖**,幾乎不能自持。

可他腦子裏殘存的一點理智,很快又讓他冷靜下來。他站起身,嘟囔道:“不行,我還是得走哩!”說著,便搖搖晃晃地往門口摸去。

“你站住!”袁燦燦突然在背後怒氣衝衝地一聲斷喝。

田曉堂一下子愣住了,不由停下了腳步。這聲霸道的叫喊,讓他仿佛又看見了當年的野蠻女生袁燦燦,頓時感到心頭一熱。

“你這個膽小鬼!”袁燦燦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聲,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田曉堂一下子慌了神,忙轉身走了回去,輕言細語地勸慰起來。

“你這個膽小鬼呀!”袁燦燦惡狠狠地罵著,卻一頭撲進了田曉堂的懷裏,一隻手還在他後背上使勁地捶著,而哭聲竟越發響亮了。田曉堂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一把緊緊摟住了她……

第二天上午還有半天會,田曉堂坐在會場上一直魂不守舍。他想綠茂山莊這名字真有意思,“綠茂”二字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綠帽”。昨晚他就在綠茂山莊不聲不響地給王季發送了頂“綠帽”,不過王季發隻怕已不大在意了。昨晚真是瘋狂的一夜呀。袁燦燦對他百依百順,曲意逢迎,**似火山噴發,讓他心花怒放,不由越發溫柔,越發體貼,不徐不疾地引著她一路奔向快樂的巔峰,袁燦燦最後竟然喜極而泣了。這個讓他念念不忘的女人,跟自己成就了一段情緣,田曉堂感到很滿足。她又是有恩於他的,他對她多少還帶有一種報恩的心態,因此心裏就更加熨帖了。

回想昨晚的一幕,田曉堂又到底有點不踏實。畢竟這份情見不得陽光,他還是怕有什麽麻煩。對袁燦燦他有足夠的了解嗎?他了解的其實隻是高中時代的那個袁燦燦,以後的十多年,他和她音信中斷,又從哪裏去了解呢。盡管從她口中也了解到了一些情況,但她說的是不是都是實情呢?她自稱和王季發貌合神離,也不知是真是假。人心隔肚皮,她不會設個什麽圈套吧?這麽想著,田曉堂又暗暗有些擔憂。

不過,他馬上又覺得自己的疑心太重了。這麽無來由地懷疑人家袁燦燦,真有點對不住她。如果連袁燦燦都不敢相信,那在這世上,還能去相信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