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你是一個值得我擁抱的男人
杜小娟用航空郵遞把自己被打腫臉的照片寄給了香港的大姑杜蓮花。杜蓮花看著照片,瞪著鳳目給杜副院長打電話。
杜副院長剛開完海軍航空學院九二年度秋冬大練兵的會議。
很意氣風發。
杜副院長回到辦公室,才坐到椅子上,杜蓮花的電話就打進來了,杜蓮花說,你要搞政治不要緊,你搞你往死裏搞,但是,你把你那一套肮髒的東西弄到小娟身上,我一萬個不答應——小娟談戀愛,不允許你幹涉,你要是再幹涉,小娟就不是你閨女了,是我閨女。在這個問題上,我鄭重地警告你,你管得太多了,你太政治了你,杜小娟不是你的政治。
杜副院長在電話裏啥話也沒說,等杜蓮花把電話扣了,才皺著眉頭說了一句:女人不可理喻。杜副院長在女人的問題有過不檢點,曾經被杜蓮花指著鼻子吼過。
杜副院長對自己的大妹妹非常頭疼。杜蓮花在香港搞了份雜誌,《香港偵探》,主旨是揭黑幕打抱不平。說是打抱不平,其實就是很悠閑地管閑事。
——在男人的世界裏,隻有女人才會清醒地看到他們的軟弱和錯誤。杜蓮花很難纏。
男人遇上這麽一個女人,能避則避。杜蓮花是老處女,風韻猶存的老處女,相當地不好惹。
杜蓮花訂好了飛皇島的機票,她要好好地管一管杜小娟的閑事。
閑事當然要管,她還要看看葉景洪這個男人。
老處女的眼光是很挑剔地。
杜小娟買了鮮花,在機場等著杜蓮花。有了杜蓮花出麵,老爸就該退三舍了。一物降一物,杜小娟不跟老爸正麵衝突,以人製人。
杜蓮花下了飛機,隻看到了杜小娟一個人,就問:“葉景洪呢,他怎麽沒來接我機?”
“景洪,他……蹲禁閉呢。我爸說,他蹲禁閉是輕地,是前幾年,直接就槍斃了。我爸要我跟景洪劃清界限。我爸太專製了,太自以為是了,景洪那麽寬洪大量的人,他都容不下!”小娟故意把話說得很嚴重,而且眼眶裏還有眼淚在打轉兒。
“啊呀,別掉眼淚了,有我在,你還擔心什麽……你剛才說葉景洪蹲禁閉,還要槍斃,我怎麽聽著這麽糊塗?”杜蓮花摸了一下杜小娟的頭發,嗅了嗅杜小娟給她的鮮花,“說話那麽急,要條理清楚……你給我的花真好,就你知道我,最喜歡這花了。”
杜蓮花的思維跳躍性很大,不熟悉她的人,根本跟不上她的節奏。
“咱們是直接去看景洪,還是先回家。”杜小娟並不理會杜蓮花的跳躍性思維,隻管親昵地挽著杜蓮花的胳膊,拉著杜蓮花的行李箱,出了登機通道。
葉景洪拿了一束跟杜小娟一樣的鮮花,等在了候機室的大門口。
杜小娟看到葉景洪,驚喜地跑到了葉景洪身邊,“你怎麽知道地?”
葉景洪說道:“我悄悄地問阿姨了。”
“你這麽大白天出來,行嗎?”杜小娟又問。
“葉景洪,你就是葉景洪!”杜蓮花插上話了。
杜蓮花很挑剔地看著葉景洪。
不是很特別,不過,身上有股特別地味道。
臉挺黑地。鼻梁不是太高,嘴型不錯。
眼睛厲害。
杜蓮花對葉景洪的外型總體評價不錯。
葉景洪朝杜蓮花笑了笑,把杜小娟手裏拉著的拉杆箱,拿到了手裏。男人在這樣的場合,要當好勤務。
杜蓮花的拉杆箱裏有貨。
葉景洪跟杜小娟的老媽在電話裏聊了半個晚上。杜小娟的老媽講了杜副院長家裏的很多事兒。杜副院長家是紅色背景的技術派,杜副院長的爹是共和國第一批艦艇專家,最高職務是遼沽艦艇學院的後勤部部長。杜副院長的大哥走的仍然是技術路線,不過,研究的不是艇艇,是衛星技術。兩位杜家的巾幗,大女兒杜蓮花,最叛逆,我行我素地去香港開了三年飯館,生意挺火地,卻又心血**地辦起了雜誌,小女兒杜冰,在美國,學的是生物醫藥專業,博士,在一家著名的實驗室專攻醫藥尖端技術。
葉景洪在糧食公司那段日子,閑著沒事兒,雜七雜八地看了很多東西,也算是博覽群書,不過,有些東西,看過去了,也沒記住多少。最感興趣的是偵探學。
這點兒興趣倒是對了杜蓮花的口味。
有共同語言。
杜蓮花坐到車上,給妹妹杜冰打了個越洋電話,“別整天泡在實驗室了,回來一趟,看看男人,放鬆放鬆,別弄成書呆子,跟我一樣,沒人要。”
杜冰其實不是杜蓮花的親生胞妹,是後來嫁給杜蓮花老爸的幹機要秘書的阿姨生地。軍界的高官中,有很多這樣續弦的家庭隱私。男人喜歡年輕貌美的女人是天性,老首長們,老當益壯,老伴兒沒了,續個弦,很正常,算不上生活作風問題。不過,要是有政敵盯上了,說不定就會上綱上線地搞成腐化墮落的罪狀了。
和平時期,筆杆子的作用,有時候強過槍杆子。
葉景洪大清早地跑到機場來接杜蓮花,用意是盡快跟杜家的人親密起來。多接觸,多談,就可以彌合跟杜副院長之間的觀點上的裂痕。
要弄幾篇文章發在《新華文摘》《求是》這樣的有影響的雜誌上,拿到話語權。筆杆子掌握在別人手裏,說話沒人聽。
葉景洪想過了,眼下,上頭對華躍公司還沒有痛下殺手——動作不能太快,這一點兒,杜副院長說得對,要等一等,等到上頭有些人對華躍公司忍無可忍了,再把葉海峰弄到的資料曝光。大事要等,有時間可以務務虛,在理論上,以杜家準女婿的身份,跟老丈人談談世界形勢的變化,談談蘇聯解體後的軍事格局,倒是不錯的話題。
要想跟杜副院長坐下來談,需要一個很好的媒介。
杜蓮花是最好的媒介。葉景洪把杜蓮花接到了一家砂鍋店——皇島當地一家很有特色的館子。名菜是糟肘子,杜蓮花最愛吃最懷念的菜。杜蓮花當年跟家裏人鬧翻,離開大陸上船前,吃的最後一頓飯就是糟肘子和疙瘩麵。
“葉景洪你很工於心計。”杜蓮花啃著糟肘子,反話正說。她覺得葉景洪可以成為杜小娟老爸的對手,男人都喜歡玩弄權謀,喜歡有一個夠份量的對手。
杜蓮花很想讓葉景洪好好地鬥一鬥自己的二哥,殺一殺二哥的傲氣,二哥在家裏太霸氣了,什麽都是他說得對,一言堂。
葉景洪給杜蓮花盛了一大碗疙瘩麵,“杜主編的心計沒人能超越,在大陸,或許,十年以後,才會有人覺得偵探是個很神聖很了不起的職業。”
杜蓮花聽到葉景洪稱呼自己杜主編,心裏很樂。
“葉景洪的優點太多了,受不了這樣的男人,小娟要是嫁給他,怕是會被他指揮得團團轉。”杜蓮花的思維就是不一樣,喜歡劍出偏鋒。
“葉景洪,我問你,你說,你們大陸,現在最缺的是什麽?”杜蓮花要用大題目壓一壓葉景洪。
“如果,廣義地說,十億人最需要的,是一個窗口,打開窗口看世界,任何一個民族,都不可能獨立於世界文明之外,別的國家有的,大陸也應該有,如果再大氣一點兒地說,別的國家沒有地,我們國家也要有。當然,有些東西,做起來會很難,我們需要時間,你不可能要求一個剛剛從地上站起來的孩子,百米衝刺一樣地把想有的東西都有了,要有足夠的耐心,要不斷地提高承擔風險的能力,對最高層來說,最重要的是科學地有序地決策,我們過去的決策太注重於整體的影響力,卻忽視了個體的人,以整體壓抑了人的創造性,所以,才會導致很多致命的錯誤,所以,我說,我們最缺的就是一套完整的高效的能讓人自由發揮的體製。”葉景洪把跟衛副主任討論的東西略作加工,賣給了杜蓮花。
“你太讓我吃驚了,太讓我意外了!”杜蓮花忽然張開雙臂抱住了葉景洪,“你是一個值得我擁抱的男人。”
——我要不遺餘力地支持你,不支持你,我就太犯罪了。
杜蓮花覺得葉景洪不象個二十幾歲的男人,這樣深謀遠慮的男人屈居在皇島警備區這樣的二線部隊裏太屈才了。
應該給他找一個最適合他的舞台。
京城,讓葉景洪去京城。
杜蓮花的人脈關係可以給葉景洪在軍委級別的大機關裏找一個很好的位置。起點高,很重要,這是高層培養後備人才的共識。
從基層培養幹部,要是一級一級地升,不知猴年馬月才能熬出個師團級。
不拘一格降人才,特殊人才,要特殊培養,破格提拔。
葉景洪如果真的是當年的葉景洪,肯定會心動,京城要職的**,哪個男人能拒絕得了……閱盡官場冷暖的葉景洪,當然有全盤計劃,不會因為這麽一個節點,而改變什麽。
享受過程。
一切都是可以改變地。葉景洪喜歡從骨子裏改變一個人,一個群體,或者是一個民族。
有些東西如果仍然照著老路走,問題仍然是堆積如山,積重難返。
創造性,男人的創造性。男人可以有失敗,也可以有一段時間的低潮,但是,你永遠不可以失去創造性。
葉景洪看著杜蓮花送給他的水晶地球儀。很斑瀾的色彩,一根黑色的木質杠杆就那麽隨意地晃動著,上麵是杜蓮花學自啟功的筆法刻就的字:如果你敢想,你就可以撬動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