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茶被這突如其來的“求婚”弄懵了, 微張著嘴,試圖說些什麽,最終卻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阿準上前一步輕輕扶住她的肩膀, 正準備安撫呆怔的她,沈小茶卻背過身去冷硬地打斷了“讓我靜靜”。

說完, 便頭也不回地往溪邊走去, 抱著膝蓋蹲在地上,任清晨的河風吹冷臉頰,穿越前的成年時光裏,她從不會覺得有誰會發自肺腑地愛上雙親盡失、孤零零、不擅長人情世故的自己。

此刻被阿準告白, 那些根植於骨子裏關於被愛的自疑、自卑又喧囂塵上——他為什麽想要和自己成親?因為自己擁有他曾經戀人的身體?是一個完美的替代品?

她苦笑一聲,那這樣的婚姻對她或者曾經的茶花都是一種侮辱吧。

不知何時,阿準也默默來到她身邊,與她並排而坐“你是不是有心結?”他自然而然地抬起手將她鬢邊被風吹亂的發絲攏到耳後,沈小茶瑟縮了一下, 如被鴿羽撓了般,但那種感覺隨著他收回手而轉瞬即逝。

“阿俊跟我說,不管你長得再像阿姐, 他都明白你不是她, 你隻是你,他願意視為新阿姐的一個完全不同的人,這並不是因為你是誰的替身, 而是你純善、開朗、智慧、坦誠, 讓他覺得跟親人一般,他說, 讓你不要戴著枷鎖活下去, 你就是你, 那個叫茶花的阿姐他會珍藏於心。”

阿準說完這些,忍不住將她側著的臉拌到自己這一側“我沒有你跟阿俊那麽有見識,說不出這樣的話,不怕你笑話,這些話我路上記了許多遍才記住。”

頓了頓他又歎口氣“茶花經曆淒苦,但人總得往前看,我早已認清了你們不是一人這件事,所以更不會因為你長得像她而求娶你。”

他突然大膽地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這樣對不住她也對不住你,我想跟你成親,隻是因為認定了你這個人,不管從前,今天跟之後我心裏眼裏的隻是你沈小茶。”

沈小茶掙紮著將手收回來,接盤俠?忘恩負義?背叛.....如果茶花尚在人世他還會選擇自己嗎?

許多個血淋淋的詞匯跟質疑湧現腦海,但可笑的是,她知道,無論是自己還是阿準,都難以證明事實並非如此,也難以去客觀回答不可能發生的假設。

“回去吧。”兩個人一直枯坐到日上三竿,沈小茶無奈地歎口氣,日子總得繼續不是?

阿準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在後麵,在他看來茶花已經去世,他跟沈小茶並不算背叛,她根本不算茶花的替身,難道要他一輩子不愛人、不娶人才是忠貞嗎?

從小到大,他都理解不了村裏人對寡婦的苛刻,村裏人視再嫁的寡婦為**/**之人,可在他看來,那是殘忍且違背人性的。

要活人為死去的戀人不再嫁娶,是要活人活成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嗎?

他不相信沈小茶想不通這些,但他也不想逼迫她,總之時間還很多,他可以等她想通,不過是一年又一年梨花開又落的光景罷了,即便不與她成親,能如此相伴也一生無憾了。

回到院子裏,他們各自忙碌,默契地不再提起關於成親的事,但有些話說出口後,氣氛陡然變得難以如從前般從容、自在。

好在,她和他各自忙碌著,那份不自在漸漸淡薄了許多——她在灶台旁拾掇午飯,他則忙著喂雞鵝羊兔跟豬。

“要挖幾個坑?可有想好都挖在哪裏?”阿準拿起她早上丟在院子裏的鋤頭,突然出聲。

沈小茶走過去打量了一番,在地上邊畫圈邊念念有詞“春末打杏,夏初摘枇杷,盛夏摘葡萄,秋天收梨、蘋果、橘子、銀杏、棗,冬天鉗柿子。”

“一年四季花跟果實都不斷,熱熱鬧鬧的。”她拍了拍手,當下並不顧不上去想這些果樹在山裏能否順利結果,更多的是希冀這座院子越來越有農家小院的煙火氣息。

“等再暖一些,咱們沿著籬笆根兒內側撒上一些花籽,什麽太陽花啦、薄荷啦、月季啦、淩霄花啦,甚至是山上挖的野百合、野山茶花、野**都行,院子外麵就種薔薇,爬滿牆那種才好哩。”

阿準看著她滿是憧憬的雙眼,愈發覺得成親與否似乎並沒那麽重要,除了沒有同床共枕、不會有後輩子孫,他們和平常朝夕相伴的夫妻,也沒有什麽區別。

這樣一想,他有些釋然了,雖然有些不太甘心,但緣分這東西強求不來,除非小茶主動再提,他不會再催促她了。

今天的午飯格外豐盛,一看就是用了心的——酸甜可口外酥裏嫩的鬆鼠鱖魚、清爽噴香的菠菜涼拌核桃仁兒、臘肉蒜苗炒菜苔、紅薯燜飯。

做完飯已至午後,太陽暖融融的,兩個人一商量就決定把飯桌搬到樹蔭下吃飯,二月白日裏的微風被籬笆和樹一遮擋,再吹到人身上就沒那麽冷了,反而帶著一股怡人的清爽。

“嚐嚐這道菜,你們離開的時候我做過一次。”沈小茶幫他夾了一塊鬆鼠鱖魚,“好吃,很開胃,肉很嫩,這個魚應該很貴吧?”

她沒好氣地撇他一眼“問這個幹嘛,做了你就吃,左右不會吃空咱們的家底。”

阿準忍不住笑了,脫口而出的話來不及改口“那是,有你這個當家主婦在,想吃窮都難。”

沈小茶正低頭忙著吐魚刺,似乎沒有聽見,阿準在內心給自己掌嘴,求親的話說出口後,他早已在內心向往過無數次成親後的生活,有些話就那樣不過腦袋脫口而出。

“這道菜也很好吃,還是你技術高超,那麽難敲的山核桃仁,竟還能敲出完整的?”核桃仁脆而清香,他讚不絕口,一連吃了好幾筷子。

沈小茶用看智障的眼神偷瞟他一眼“這是紙皮核桃”說完突然想到什麽“咱們要不再種一棵核桃樹?聽說核桃的氣味還可以驅蟲。”

阿準沒想到她一下子跳到種樹上,愣了片刻才道“好是好,就怕院子裏果樹種多了長大後擠得慌。”

沈小茶不以為意“那大不了種梯田裏。”

兩個人一邊閑聊一邊吃,一頓飯不知不覺就吃到了午後,就連一向活潑的小黑都哈欠連天,沈小茶看著看著也莫名有些犯困。

阿準見她上下眼皮已在打架“快回屋睡會兒,碗筷我來收拾。”

她這一個月來也累得夠嗆,便不客氣地回房歇晌了,誰曾想這一歇就歇到了晚上。

阿準做好晚飯,無數次抬手想敲門叫她吃飯都不太忍心,這是多累啊,才能讓平日裏作息規律的她一覺睡到天黑?

他不知道的是,她夢魘了,在一個無解的夢裏被折磨了許久,努力想睜開眼卻疲憊不堪。

夢裏,她還未穿越,卻因為莫須有的事情被人肉上熱搜,小/三、接盤俠、替身婊,最髒的字眼如利刃般一寸寸宰割著她的自尊與淡定。

是阿俊的聲音讓壓抑的她瞬間崩潰大哭“阿姐,阿姐,別怕,往前走,我相信你!好好的遵從內心活著,這個世上有太多人一邊幹著違背倫理跟道德的事兒,一邊用道德標準枷鎖劈死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我相信你跟阿準哥哥!”

“小茶,小茶,別哭。”阿準在門外聽見她壓抑大哭卻怎麽叫都不開門,一急之下忍不住破門而入,她尚處於懵懂之中,就被擁入一個厚實、溫暖的懷抱。

他輕輕地擦幹她眼角的淚水,像哄孩童一樣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別哭,我在,我在......”

她緩緩蘇醒過來,不知是初醒的疲憊還是那份安寧讓她遲遲沒有從阿準懷裏掙脫。

過了許久,她啞著嗓子道“門被撞壞了,唉,又要花錢修。”

阿準沒想到她醒來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不過,她的下一句話更是讓他瞬間愣在原地。

“我們成親吧,明天或者後天?”她恢複了往日的俏皮,不眨眼地看著仰頭看著他。

“你....是還沒醒還是....?”他遲疑著用手摸了摸她溫熱的額頭。

沈小茶一揮手拍掉他的手“我清醒得很!”

阿準反應過來一把將她連同被子抱起來,在屋裏轉了兩圈“快掐我一下?”沈小茶使勁捏了捏他的臉眨眨眼“瘦了。”

阿準歡喜地將她放下,有些激動“明天或後天?是不是太倉促了些,雖沒有雙親在,但該有的禮還是得有。”

她看他一眼“那就等油菜花開的時候?”

阿準“啊”了一聲,搖搖頭“大後天吧,我得準備一番”,說完孩子似的朝屋外跑去。

沈小茶看著他匆匆的背影,悠悠吐出一口氣,他們現在離群索居,唯一知情的人都不會對這段婚姻指手畫腳,更別說那些不相幹的人,即便是在人潮如湧的現代,被那些雙潔黨指責又如何?

隻要問心無愧,做了自己該做的,誰也妄想阻止她從心所欲的去追求愛情。